李薇的房子在城北,一室一廳。
她做新媒體運營,單身,一個人住。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煮好了面。
“先吃,吃完再說。”
我坐下,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吃了幾口。
李薇坐在對面,看着我:“蘇晚,你瘦了好多。”
“嗯。”
“到底怎麼了?”
我放下筷子,把這八個月的事講了一遍。
李薇聽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老公現在說不認識你?”
“對。”
“三百萬,賣房的錢,都花在他身上了?”
“對。”
“他就……說不認識你就不認識了?”
我苦笑:“婆婆說是後遺症。”
李薇眯起眼睛:“你信嗎?”
“我不知道。”我說,“但我覺得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他只忘了我。”我說,“其他事他都記得。他媽,他家,電視怎麼開,手機密碼是什麼。就是不記得我。”
李薇想了想:“有沒有可能是選擇性失憶?”
“我也想過,但選擇性失憶不是這樣的。”我說,“我之前查過,選擇性失憶通常是忘記某段創傷性經歷,不是忘記一個人。”
“那你覺得他是裝的?”
“我不確定,但我想查清楚。”
李薇點頭:“需要我幫什麼?”
“幫我約個醫生。”我說,“我想問問,腦溢血會不會導致只忘記一個人。”
“行,我認識一個神經內科的醫生,明天幫你問問。”
“謝謝。”
“謝什麼,咱倆誰跟誰。”李薇看着我,“但蘇晚,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什麼打算?”
“如果他真的是裝的,那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沉默了。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如果他是裝的,那目的是什麼?
不想還錢?
不想和我過了?
還是……有別的原因?
第二天,我去了醫院。
不是李薇介紹的醫生,是陳默的主治醫生。
劉主任,五十多歲,給陳默做的手術。
“蘇晚女士,請坐。”
我坐下,開門見山:“劉主任,我想問一下,陳默的情況有沒有可能導致選擇性失憶?”
劉主任翻了翻病歷:“陳默的手術很成功,恢復得也不錯。從醫學角度來說,他的腦部損傷已經基本恢復。”
“那他爲什麼會失憶?”
“失憶?”劉主任皺眉,“什麼失憶?”
“他說他不認識我。他說他沒有結婚。”
劉主任沉默了一下,看了看病歷。
“從他最近的檢查報告來看,大腦功能是正常的。如果有嚴重的記憶障礙,應該會在復查中發現。”
“也就是說,他不應該失憶?”
“我不能下定論。”劉主任謹慎地說,“心理性因素也可能導致記憶問題。你們可以去看看心理科。”
我點點頭:“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是腦溢血導致的失憶,會不會只忘記一個人?”
劉主任想了想:“理論上不太可能。腦溢血導致的記憶障礙,通常是整體的,比如忘記某段時間的事,或者某個類型的記憶。只忘記某一個人……這種情況,我行醫三十年,沒見過。”
我的心沉了下去。
“謝謝您。”
出了醫院,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行醫三十年,沒見過。
那基本可以確定了。
他是裝的。
問題是,爲什麼?
爲什麼要裝失憶?
爲什麼要假裝不認識我?
我想了一路,回到李薇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一進門,我愣住了。
陳默的媽坐在客廳裏。
“婆婆?”
她站起來,臉上掛着笑:“晚晚,找你好久了。你怎麼不回家?”
“那房子是我租的。”我冷淡地說。
“租的也是家嘛。”她笑着說,“你是陳默的老婆,當然要住在一起。”
“他說他不認識我。”
“那是病,病好了就記得了。”她拉住我的手,“晚晚,你別放在心上,陳默真的是病了。”
“劉主任說,腦溢血不會導致這種失憶。”
婆婆的笑容僵了一瞬。
“醫生也不是萬能的。”她說,“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
“是嗎?”
“晚晚,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臉色沉下來,“你懷疑陳默裝的?”
我沒說話,看着她。
“我兒子差點死了。”婆婆提高聲音,“他在ICU躺了三個月。你以爲他願意這樣?你以爲他願意忘記自己老婆?”
“那三百萬——”
“又提錢!”婆婆打斷我,“蘇晚,你怎麼就知道錢錢錢?陳默都這樣了,你還惦記錢?”
我笑了。
“婆婆,那是我的房子。我爸媽留給我的唯一念想。我賣了它,救了你兒子的命。現在他說不認識我,我問一句怎麼了?”
“你問什麼問?”婆婆的聲音尖銳起來,“我兒子真的不記得,你總不能逼一個病人吧?”
我看着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心裏突然很冷靜。
“行。”我說,“我不逼他。”
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好說話。
“那你跟我回去?”
“不回。”
“爲什麼?”
“陳默不認識我,我回去幹什麼?”
“你們是夫妻!”
“夫妻?他都說他沒結婚了。”我笑着說,“既然他沒結婚,我也沒結婚,那我們就不是夫妻,我爲什麼要回去照顧他?”
婆婆的臉色變了。
“蘇晚,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說,“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有些人的命,不值得救。”
婆婆的臉漲得通紅:“你——”
“婆婆。”我打斷她,“天晚了,您回去吧。我這裏地方小,住不下。”
她瞪着我,半天說不出話。
最後,她甩門走了。
門砰地一聲關上。
李薇從房間裏探出頭:“她走了?”
“走了。”
“蘇晚,你剛才好颯。”
我笑笑,沒說話。
婆婆走的時候,有一瞬間表情很慌。
是的,慌。
當我說“他說沒結婚,我也沒結婚”的時候,她的眼神裏有慌張。
如果真的是失憶,她爲什麼慌?
她在怕什麼?
還是說……他們有什麼把柄?
我躺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
三百萬。
賣房的錢,加上我全部的積蓄。
我不相信他會裝失憶來躲債,他沒那麼蠢。
肯定有別的原因。
我要查清楚。
躺了一會兒,我掏出手機。
打開微信,翻到陳默的對話框。
最後一條消息是三個月前,他出院那天。
他發的:老婆,謝謝你。
我盯着這句話,看了很久。
老婆,謝謝你。
現在變成了“你誰啊”。
我關掉微信,打開銀行APP。
流水已經導出來了,六十七筆轉賬,清清楚楚。
我又打開手機相冊,翻出這幾年的照片。
結婚照,旅行照,日常合影。
每一張都能證明我們是夫妻。
我把這些整理好,存進雲盤。
不管他是真失憶還是裝的,這些證據我都要留着。
睡前,我又想起劉主任的話。
“只忘記某一個人……這種情況,我行醫三十年,沒見過。”
三十年沒見過。
陳默,你到底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