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南的桃花雨，是在我踏入姑蘇城外那片桃林時落下的。

細雨沾衣，打溼了我背上的布包，布包裏裹着蘇婉娘的屍骨與那支鎮魂簪。我按照她的遺願，尋了三年，才找到這片漫山遍野開着粉白桃花的林子。林中有一方青石台，台下是鬆軟的花泥，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布包打開，正要將屍骨埋入泥土，指尖卻突然觸到了一片溫熱——那是鎮魂簪上傳來的溫度，像是有人將它握在了掌心。

我心頭一震，抬頭時，只見細雨之中，一道紅色的身影正從桃花林深處緩緩走來。她穿着一身繡着鳳凰的嫁衣，烏發高挽，玉簪斜插，肌膚勝雪，眉眼如舊。那雙曾染着血光的眸子，此刻正含着淺淺的笑意，望着我。

“墨九幽。”

她的聲音輕柔，帶着桃花的清甜，不再是當年西廂房裏那股帶着怨氣的冰冷。我僵在原地，手中的布包“啪”地落在地上，屍骨散落出來，卻在觸到花泥的瞬間，化作了點點瑩白的光，朝着那道紅色身影涌去。

“蘇……蘇婉娘？”我喉嚨發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魂飛魄散了嗎？”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我的臉頰。那觸感溫熱而真實，帶着女子特有的柔軟。“我本該消散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抬眼望向我，眼底滿是感激，“是你爹留下的桃木牌，還有玄陽道長的符骨殘魂，以及這鎮魂簪裏我娘的護佑，三者相融，竟在你帶着我屍骨來江南的路上，慢慢重塑了我的魂體。”

我這才想起，胸口的桃木牌依舊溫熱。當年蘇婉娘將一絲魂魄注入其中，後來又吸收了符骨的戾氣，玄陽道長魂歸故裏時，又將自己最後的一縷善念留在了符骨之中。而鎮魂簪，是她母親的遺物，本就帶着護魂的力量。三年來，我帶着這些東西日夜趕路，它們在布包裏相互滋養，竟真的將蘇婉娘的殘魂重鑄，還給了她一副可以觸碰到陽光的身體。

“那你的屍骨……”我看着地上那些瑩白的光點，正一點點融入她的身體，她的嫁衣變得更加鮮豔，眉眼也更加生動。

“已經與我的魂體合二爲一了。”她轉了轉手腕，紅色的衣袖劃過空中，帶起一陣桃花香，“現在的我，不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當年那個被怨氣纏身的蘇婉娘。我有了新的生命，是你給我的。”

我看着她，三年來的思念與愧疚瞬間涌上心頭。我曾以爲，我只能完成她的遺願，將她葬在桃林裏，卻沒想到，命運竟給了我們這樣一個驚喜。

“對不起，”我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當年如果我能早點找到鎮邪符，你就不會消耗那麼多本命精血了。”

“傻孩子。”她伸出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指尖的溫度讓我心頭一顫，“那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變成厲鬼，爲禍人間了。是你救了我，也是你給了我重新活一次的機會。”

她的眼睛裏滿是溫柔，像是江南的春水，能將人的心都融化。我看着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桃林裏的桃花紛紛落下，像一場粉色的雪。蘇婉娘伸出手，接住了一朵桃花，她低頭看着桃花，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你看，這裏的桃花，和我記憶中的一樣美。”她說，“我娘說，我就是在桃花盛開的時候出生的。她還說，等我長大了，要把我嫁給一個喜歡桃花的人。”

她抬起頭，望向我，眼睛裏帶着一絲羞澀。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裏面亂撞。我看着她絕美的容顏，看着她紅色的嫁衣在桃花雨中飄動，突然覺得，這三年來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婉娘，”我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軟，很暖，“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我會陪你看桃花，陪你走過江南的每一條小巷，陪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蘇婉娘的臉頰微微泛紅，她點了點頭，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桃花落在我們的頭發上，肩膀上，像是給我們披上了一件粉色的嫁衣。

我們在桃林裏待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天空。蘇婉娘說，她想在桃林裏建一座小木屋，就這樣一直住下去。我答應了她，我會親手爲她建一座木屋，木屋的窗戶要朝着桃花林，這樣她每天醒來，都能看到滿院的桃花。

我們離開了桃林，在附近的小鎮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晚上，我坐在桌前，翻看着《符骨錄》。三年來，我一直沒有停止研究《符骨錄》，我發現，這本書裏不僅記載了各種符文和驅邪的方法，還記載了很多關於符骨的秘密。符骨不僅僅是用屍骨煉成的，它還可以用各種珍貴的材料煉成，比如玉石、金屬，甚至是人的頭發。而符骨的力量，取決於施術者的心意。心正，則符骨的力量是正義的；心邪，則符骨的力量是邪惡的。

蘇婉娘坐在我的身邊，看着我翻書，她的手指輕輕劃過書頁上的符文。“這本書裏的內容，很神奇。”她說，“當年我爹也是一名符師，他也有一本類似的書。可惜，後來家裏遭了變故，那本書也丟失了。”

“你爹也是符師？”我驚訝地問道。

蘇婉娘點了點頭：“我爹是江南有名的符師，他專門用符術來幫助百姓。後來，他因爲拒絕爲一個貪官畫符，被貪官害死了。我娘帶着我四處逃亡，最後在青烏鎮的山路上，被玄清道長追上了。玄清道長想要搶我娘的鎮魂簪，我娘爲了保護我，被他害死了。我也被他刺中了胸口，死在了山路上。”

我握緊了蘇婉娘的手，心裏一陣憤怒。玄清道長真是罪大惡極，他不僅害死了蘇婉娘的父母，還害死了蘇婉娘。如果不是因爲他，蘇婉娘也不會在陰沉木棺材裏躺二十年。

“婉娘，”我說，“以後，我會保護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蘇婉娘點了點頭，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符骨錄》上的符文。“這本書裏，有沒有記載如何煉制符骨？”她問道。

我點了點頭：“有。不過，煉制符骨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如果用活人的屍骨煉制符骨，會遭到天譴。”

蘇婉娘搖了搖頭：“我不是想煉制符骨。我是想，能不能用符骨的力量，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就像我爹當年那樣。”

我心裏一動，蘇婉娘的想法很好。如果我們能用符骨的力量來幫助百姓，那也算是繼承了她爹的遺志。

“可以。”我說，“《符骨錄》裏記載，有一種‘善符骨’，是用玉石和施術者的善意煉成的。這種符骨沒有戾氣，反而有很多好處，比如可以治病救人，驅邪避災。”

蘇婉娘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我們就煉制‘善符骨’吧。我們可以走遍江南，用‘善符骨’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我點了點頭：“好。我們明天就去鎮上的玉器店，買一些玉石回來。”

蘇婉娘笑了，她的笑容像桃花一樣美麗。我看着她，心裏充滿了幸福。我知道，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一個孤獨的守棺人。我有了蘇婉娘，有了新的目標。我會和她一起，走遍江南，用符骨的力量幫助百姓，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第二天，我們去了鎮上的玉器店。玉器店的老板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看到蘇婉娘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蘇婉娘的臉頰微微泛紅，她拉着我的手，躲到了我的身後。

我們在玉器店裏挑選了一些玉石，有白玉，有青玉，還有翡翠。老板說，這些玉石都是上好的材料，用來煉制符骨最合適不過了。我們付了錢，帶着玉石回到了客棧。

回到客棧後，我按照《符骨錄》裏的方法，開始煉制“善符骨”。煉制“善符骨”需要先將玉石打磨成骨頭的形狀，然後用施術者的善意作爲引，將自己的一絲魂魄注入其中。我先將白玉打磨成了一根手指的形狀，然後閉上眼睛，在心裏想着蘇婉娘的笑容，想着那些需要幫助的百姓。我感覺自己的心裏充滿了善意，一股溫熱的氣流從我的胸口涌出，順着我的手臂，注入了白玉之中。

白玉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白光裏，隱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晃動。我知道，這是“善符骨”煉成了。

蘇婉娘看着我手裏的白玉符骨，眼睛裏滿是驚喜。“它真的煉成了！”她說。

我點了點頭，將白玉符骨遞給了她。“你試試，”我說，“用它來治愈傷口。”

蘇婉娘接過白玉符骨，她伸出手指，輕輕劃破了自己的指尖。然後，她將白玉符骨放在了傷口上。奇跡發生了，傷口很快就愈合了，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蘇婉娘的眼睛裏滿是興奮：“它真的有用！”

我笑了，我知道，我們成功了。從此以後，我們可以用“善符骨”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煉制了很多“善符骨”。我們走遍了江南的每一個小鎮，每一個村莊。我們用“善符骨”治愈了生病的百姓，驅走了害人的邪祟，幫助了很多需要幫助的人。江南的百姓都很喜歡我們，他們說，我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幫助他們的。

蘇婉娘的臉上，每天都掛着笑容。她不再是當年那個被怨氣纏身的孤魂野鬼，她變成了一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她喜歡江南的小橋流水，喜歡江南的桃花，喜歡江南的一切。

我們在桃林裏建了一座小木屋，木屋的窗戶朝着桃花林。每天早上，蘇婉娘都會早早地起床，站在窗戶前，看着滿院的桃花。我會走到她的身邊，從背後抱住她，和她一起看桃花。

有一天，蘇婉娘突然問我：“九幽，你願意娶我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我轉過身，握住了她的手，認真地說：“我願意。婉娘，我願意娶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保護你。”

蘇婉娘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她點了點頭，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們在桃林裏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沒有賓客，沒有酒席，只有滿院的桃花和我們兩個人。我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袍，蘇婉娘穿着一身紅色的嫁衣。我們在桃花林裏拜了天地，拜了高堂，然後相互拜了拜。

婚禮結束後，蘇婉娘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滿院的桃花。“九幽，”她說，“我現在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緊緊地抱着她，說：“婉娘，我也是。我現在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桃花落在我們的頭發上，肩膀上，像是給我們披上了一件粉色的嫁衣。我們就這樣抱着，直到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天空。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依舊在江南四處遊歷，用“善符骨”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們的名聲越來越大，很多人都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找我們幫忙。我們也遇到了很多危險，有一些邪祟想要搶我們的“善符骨”，有一些貪官想要利用我們的力量。但每次，我們都能化險爲夷。因爲我們有《符骨錄》，有“善符骨”，更重要的是，我們有彼此。

有一天，我們在一個小鎮上遇到了一個老道士。老道士看到我們的時候，眼睛裏滿是驚訝。他說，他認識我爹陳守義，也認識玄陽道長。他說，當年我爹和玄陽道長一起下山，尋找符骨，是爲了拯救天下蒼生。他們發現，有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正在蘇醒，那股力量會給天下帶來災難。而符骨，是唯一能克制那股邪惡力量的東西。

我和蘇婉娘的心裏都很震驚。我們沒想到，我爹和玄陽道長當年的行動，竟然是爲了拯救天下蒼生。

老道士說，那股邪惡力量很快就要蘇醒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克制它的方法。而克制它的方法，就在《符骨錄》的最後一頁。

我急忙拿出《符骨錄》，翻到最後一頁。最後一頁上，寫着一行字：“欲破邪力，需以善符骨爲引，以情侶之血爲媒，以桃林之土爲基，煉制‘同心符骨’。同心符骨，可合二人爲一，爆發出無窮的力量，克制天下所有的邪惡力量。”

我和蘇婉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決心。我們知道，我們必須煉制“同心符骨”，才能拯救天下蒼生。

我們回到了桃林，開始煉制“同心符骨”。煉制“同心符骨”需要先將我們的血滴在一起，然後將善符骨放在血裏，再用桃林之土將它們包裹起來。我和蘇婉娘伸出手指，輕輕劃破了自己的指尖。我們的血滴在一起，變成了粉紅色。我們將善符骨放在血裏，然後用桃林之土將它們包裹起來。

桃林之土包裹着善符骨和我們的血，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紅光。紅光裏，隱約有我們兩個人的身影在晃動。我們知道，這是“同心符骨”正在煉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紅光越來越亮。突然，紅光炸開，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裏面涌出來。我和蘇婉娘被這股力量包裹着，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融合。

終於，紅光消失了。我們的手裏，出現了一根粉紅色的符骨。符骨上，刻着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還有一顆心形的圖案。這就是“同心符骨”。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從北方涌來，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裂縫。裂縫裏，伸出了無數只黑色的手，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拖入地獄。

我和蘇婉娘握緊了“同心符骨”，我們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我們飛到了空中，朝着黑色的裂縫飛去。黑色的裂縫裏，傳來了一陣刺耳的笑聲。“陳守義，玄陽道長，你們的徒弟來了！可惜，他們還是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