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劍破霧而來的瞬間,青霧裏炸開一聲尖銳的呼嘯。那聲音裹着符紙的戾氣,刮得人耳膜生疼。蘇婉娘身上的嫁衣陡然鼓脹,紅色衣料如漲滿的船帆,將她周身的青霧絞成旋轉的黑風。黑風卷着細碎的木屑與塵土,撞上桃木劍的刹那,發出“滋啦”一聲刺耳的輕響,像是熱油潑在了雪上。
我死死攥着胸口的桃木牌,牌身的滾燙透過粗布衣衫烙在肌膚上,那股溫熱裏,似乎有一絲微弱的魂魄在跳動,與蘇婉娘身上散發出的怨氣遙相呼應。我看見玄清道長蒙着黑布的臉微微側了一下,那雙陰鷙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沒料到蘇婉娘的怨氣竟能與桃木牌裏的魂魄相融合,形成如此強勁的屏障。
“孽障!”玄清道長的聲音從黑布後傳來,沙啞而低沉,像是被砂紙磨過,“陳守義那老東西果然留了後手,竟將你的一絲魂魄封進了這小子的護身符裏。不過,今日你們誰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裏!”
他手腕一翻,桃木劍上的黃符突然亮起一道詭異的紅光。紅光順着劍刃蔓延,將整把桃木劍染成了血紅色。他再次揮劍刺來,這一次,劍風裏帶着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像是有無數亡魂在劍下哀嚎。
蘇婉娘的臉色變得蒼白,她身上的黑風明顯弱了下去。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決絕。“墨九幽,拿着我的發簪,去東廂房的橫梁上找你爹留下的黃符!那是‘鎮邪符’,能克制玄清的‘血符劍’!”
她說着,伸手拔下頭上的玉簪。玉簪通體瑩白,簪頭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鳳凰,正是她嫁衣上繡着的圖案。玉簪被她擲向我的時候,帶着一道微弱的白光,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腳邊。
“快去!我撐不了多久!”蘇婉娘大喊一聲,轉身再次迎上玄清道長的桃木劍。
我看着腳邊的玉簪,又看了看在黑風與紅光中纏鬥的兩人,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守棺人,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面,更不知道什麼“鎮邪符”。但我知道,蘇婉娘是在保護我。如果我不去找那道符,她一定會死在玄清道長的劍下。
我咬了咬牙,彎腰撿起玉簪。玉簪入手冰涼,簪身刻着一道極其細微的符文,與蘇婉娘胸口那張裂了的“鎖魂符”上的符文有幾分相似。我握緊玉簪,轉身就往門外沖。
青霧依舊很濃,我剛沖出西廂房,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包裹。霧裏的能見度依舊不足三尺,我只能憑着記憶,朝着東廂房的方向狂奔。義莊的院子裏,擺着十幾口棺材,我在棺材之間穿梭,好幾次都差點撞在棺木上。阿黃的屍體躺在西廂房的門口,我路過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老狗的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我的心裏一陣酸楚,阿黃陪了我三年,是我在義莊裏唯一的伴。可現在,它卻死在了玄清道長的手裏。
“小子,想跑?”玄清道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戲謔。
我心裏一緊,回頭看去,只見玄清道長的身影在霧裏一閃而過。蘇婉娘的黑風已經弱了很多,紅色的嫁衣上沾了不少塵土,顯得有些狼狽。她看見我回頭,急忙大喊:“別管我!快去東廂房!”
我不敢再猶豫,加快腳步朝着東廂房跑去。東廂房離西廂房不遠,很快,我就看到了東廂房的輪廓。東廂房是我爹生前住的地方,我爹死後,我就搬到了前院的小屋裏住,東廂房便一直空着。我爹生前很少讓我進東廂房,他說裏面放着一些他用來做法事的東西,不適合我看。現在想來,我爹一定是把那道“鎮邪符”藏在了東廂房裏。
我沖到東廂房的門口,發現門是虛掩着的。我推開門,一股濃鬱的墨香與符紙的味道撲面而來。屋裏很暗,只有一縷微光從窗縫裏透進來。我借着微光,打量着屋裏的景象。東廂房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木桌,一把椅子,靠牆的位置擺着一個木櫃。木櫃上,放着很多黃紙、朱砂和毛筆,都是我爹生前用來畫符的東西。
我記得蘇婉娘說,符在橫梁上。我抬頭看向屋頂的橫梁,橫梁是用一根粗壯的桃木做的,上面積滿了灰塵。我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橫梁的每一個角落。很快,我就發現,橫梁的正中央,貼着一張黃色的符紙。符紙被一根紅繩系着,牢牢地貼在橫梁上。
我心裏一陣狂喜,看來那就是蘇婉娘說的“鎮邪符”。可是,橫梁很高,我只有十七歲,身高還不到六尺,根本夠不着。我在屋裏四處張望,想找一個凳子或者梯子。可屋裏只有一張木桌和一把椅子,木桌太沉,我搬不動。椅子倒是很輕,我可以搬椅子站在上面。
我走到椅子旁邊,彎腰去搬。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木桌的抽屜裏,放着一本黑色的封皮的書。書的封皮上,寫着四個用朱砂畫的大字——《符骨錄》。
我心裏一陣好奇,我爹生前從未提過這本書。我伸手拿起書,書很沉,封皮上的朱砂已經有些褪色。我翻開書,發現裏面寫滿了各種符文,還有一些關於畫符、驅邪的記載。書的第一頁,寫着一行字:“符者,骨也;骨者,符也。以血爲引,以骨爲媒,可通陰陽,可鎮鬼神。”
我看不懂這行字的意思,只能繼續往下翻。翻到第二頁,我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符文——正是蘇婉娘胸口那張“鎖魂符”的符文。符文旁邊,寫着一行小字:“鎖魂符,以陰沉木爲棺,以施術者本命精血爲引,可鎮住厲鬼的怨氣,使其無法爲禍人間。”
我心裏一陣震驚,原來“鎖魂符”是這麼畫的。我繼續往下翻,很快,又看到了一張符文——正是玄清道長桃木劍上那張“血符”的符文。符文旁邊,寫着一行小字:“血符,以活人精血爲引,以邪術催動,可增強符紙的戾氣,反噬力極強。”
原來玄清道長用的是邪術!我心裏一陣憤怒。難怪蘇婉娘說他想讓她變成厲鬼,幫他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敢再繼續翻書,我得趕緊拿到橫梁上的“鎮邪符”。我把《符骨錄》塞進口袋,搬起椅子,走到橫梁下方。我站在椅子上,終於夠到了橫梁上的黃符。符紙很舊,上面的朱砂已經有些褪色,但符文依舊清晰可見。我解開紅繩,把符紙取了下來。符紙入手溫熱,與我胸口的桃木牌一樣,帶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我心裏一陣狂喜,終於拿到“鎮邪符”了!我跳下椅子,轉身就往門外沖。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門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開。玄清道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黑布已經被風吹掉了,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來格外嚇人。他的手裏依舊拿着那把血紅色的桃木劍,劍上的血符還在閃爍着詭異的紅光。
“小子,把符交出來!”玄清道長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瘋狂,“那是我師傅留給陳守義的,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我心裏一緊,看來玄清道長和我爹還有一段淵源。我握緊手裏的“鎮邪符”,轉身就往屋裏躲。屋裏只有一張木桌和一把椅子,我無處可躲。我只能靠着牆,死死地盯着玄清道長。
玄清道長一步步朝着我走來,他的眼睛裏充滿了貪婪。“小子,你爹陳守義就是個懦夫!他明明知道《符骨錄》的秘密,卻不敢用。那本《符骨錄》是我師傅畢生的心血,他憑什麼占爲己有?還有這道‘鎮邪符’,是我師傅專門用來克制‘血符’的,他憑什麼藏起來?”
《符骨錄》的秘密?我心裏一陣疑惑。我口袋裏的《符骨錄》難道藏着什麼秘密?
“你師傅是誰?”我忍不住問道。
玄清道長冷笑一聲:“我師傅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符師,玄陽道長!你爹陳守義,是我師傅的師弟!當年,我師傅和你爹一起下山,尋找‘符骨’。可你爹卻因爲害怕,臨陣脫逃。我師傅爲了保護‘符骨’,被厲鬼所殺。你爹不僅沒有替我師傅報仇,反而把‘符骨’和《符骨錄》藏了起來。我找了二十年,終於找到了這裏!”
符骨?我心裏一陣震驚。難道《符骨錄》封皮上寫的“符者,骨也;骨者,符也”,指的就是這個“符骨”?
“你說的‘符骨’,在哪裏?”我忍不住問道。
玄清道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就在蘇婉娘的棺材裏!當年,我師傅被厲鬼所殺後,你爹把我師傅的屍骨煉成了‘符骨’,藏在了蘇婉娘的棺材裏。他以爲這樣就能瞞天過海,可他沒想到,蘇婉娘的怨氣會越來越重,最終會沖破‘鎖魂符’。而我,只要拿到‘符骨’,就能成爲天下第一的符師!”
我心裏一陣翻江倒海。原來,西廂房裏的那口陰沉木棺材裏,不僅躺着蘇婉娘,還藏着玄陽道長的屍骨煉成的“符骨”。原來,我爹生前反復叮囑我,不能打開那口棺材,不僅僅是因爲蘇婉娘的怨氣,更是因爲裏面的“符骨”。
“你休想拿到‘符骨’!”我大喊一聲,握緊了手裏的“鎮邪符”。
玄清道長冷笑一聲:“就憑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今天,我不僅要拿到‘符骨’,還要殺了你和蘇婉娘,爲我師傅報仇!”
他說着,舉起桃木劍,朝着我猛地刺來。桃木劍上的血符再次亮起紅光,劍風裏帶着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我心裏一緊,轉身就往窗戶邊跑。我想從窗戶跳出去,去找蘇婉娘。可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胸口的桃木牌。蘇婉娘說過,她把一絲魂魄注入了桃木牌裏。也許,我可以用桃木牌裏的魂魄,催動手裏的“鎮邪符”。
我停下腳步,握緊手裏的“鎮邪符”,同時用另一只手抓住胸口的桃木牌。我閉上眼睛,按照《符骨錄》裏寫的方法,在心裏默念着咒語。咒語很簡單,只有八個字:“以血爲引,以骨爲媒。”
我念完咒語,突然感覺胸口的桃木牌一陣發燙。一股溫熱的氣流從桃木牌裏涌出,順着我的手臂,傳入手裏的“鎮邪符”中。“鎮邪符”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裏,隱約有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晃動——正是蘇婉娘的魂魄。
玄清道長顯然沒料到我能催動“鎮邪符”,他的臉色一變,想要收回桃木劍。可已經晚了。“鎮邪符”上的白光猛地炸開,朝着玄清道長射去。白光撞上桃木劍的紅光,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我被巨響震得耳膜生疼,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玄清道長已經被白光擊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手裏的桃木劍掉在了一邊,劍上的血符已經被白光燒成了灰燼。他蒙在臉上的黑布也掉了,露出了那張猙獰的臉。他的嘴角流着血,眼睛裏充滿了不甘。
“不可能……這不可能……”玄清道長喃喃自語,“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守棺人,怎麼可能催動‘鎮邪符’……”
我看着玄清道長,心裏一陣激動。我成功了!我真的催動了“鎮邪符”!
就在這時,蘇婉娘的身影從門外沖了進來。她的紅色嫁衣上沾了不少血跡,臉色蒼白得像紙。她看到玄清道長躺在地上,鬆了一口氣。然後,她走到我身邊,看着我手裏的“鎮邪符”,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慰。
“你做到了,墨九幽。”蘇婉娘說,聲音裏帶着一絲疲憊。
我看着蘇婉娘,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玄清道長,心裏一陣後怕。如果不是蘇婉娘把一絲魂魄注入桃木牌裏,我根本不可能催動“鎮邪符”。
“他怎麼樣了?”我指着玄清道長,問道。
蘇婉娘搖了搖頭:“‘鎮邪符’克制了他的‘血符劍’,他受了很重的傷,已經沒有力氣再作惡了。”
我點了點頭,走到玄清道長身邊。玄清道長躺在地上,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充滿了不甘。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詭異。
“你們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玄清道長說,“‘符骨’已經覺醒了。它會吸收蘇婉娘的怨氣,變得越來越強。用不了多久,它就會沖破陰沉木棺材,到時候,整個青烏鎮,都會變成人間地獄!”
我心裏一緊,看向蘇婉娘。蘇婉娘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問道。
蘇婉娘點了點頭:“‘符骨’是用玄陽道長的屍骨煉成的,本身就帶着很強的戾氣。這些年,它一直在吸收我的怨氣。現在,‘鎖魂符’裂了,它的戾氣已經越來越強。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找到克制它的方法,它真的會沖破陰沉木棺材,爲禍人間。”
我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以爲,打敗了玄清道長,一切就結束了。可沒想到,還有一個更可怕的“符骨”在等着我們。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問道。
蘇婉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符骨錄》裏也許有克制‘符骨’的方法,但我從來沒有看過《符骨錄》。”
我想起了口袋裏的《符骨錄》,急忙把書拿出來。我翻開書,想要找到克制“符骨”的方法。可書裏的內容太多了,我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到。
就在這時,玄清道長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手裏,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一絲黑色的血跡。他朝着蘇婉娘猛地撲了過去,嘴裏大喊着:“同歸於盡吧!”
我心裏一緊,想要提醒蘇婉娘。可已經晚了。玄清道長的匕首,已經刺向了蘇婉娘的胸口。
蘇婉娘顯然沒料到玄清道長還能站起來,她的臉色一變,想要躲閃。可玄清道長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躲不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想起了手裏的玉簪。玉簪是蘇婉娘的,上面刻着一道細微的符文。也許,這道符文能救蘇婉娘。
我毫不猶豫地舉起玉簪,朝着玄清道長擲了過去。玉簪帶着一道微弱的白光,精準地刺中了玄清道長的手腕。
玄清道長發出一聲慘叫,手裏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的手腕上,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地上的匕首,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這……這是‘鎮魂簪’……”玄清道長喃喃自語,“你怎麼會有‘鎮魂簪’……”
蘇婉娘看着地上的玉簪,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復雜。“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說,這根簪子能鎮住天下所有的邪祟。”
玄清道長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的身體開始不停地抽搐。黑色的血液從他的手腕流出來,很快就染紅了他的道袍。他看着蘇婉娘,又看了看我,嘴裏喃喃自語:“我輸了……我輸了……”
說完,他一頭栽在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看着玄清道長的屍體,心裏一陣鬆了一口氣。玄清道長終於死了,他再也不能作惡了。
蘇婉娘走到玄清道長的屍體旁邊,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她撿起地上的匕首,轉身走到我身邊。
“我們必須盡快回到西廂房,”蘇婉娘說,“‘符骨’的戾氣越來越強了,我們必須想辦法克制它。”
我點了點頭,和蘇婉娘一起走出了東廂房。
青霧依舊很濃,我們走在義莊的院子裏,周圍靜得可怕。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在霧裏回蕩。阿黃的屍體依舊躺在西廂房的門口,蘇婉娘路過的時候,停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紅色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忍。
“我會好好安葬它的。”我說。
蘇婉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們走進西廂房,只見那口陰沉木棺材依舊停在屋子中央。棺材上的裂痕越來越大,已經能清晰地看到裏面的景象。棺材裏,蘇婉娘的嫁衣依舊鮮豔,而在嫁衣的旁邊,有一根白色的骨頭。骨頭通體瑩白,上面刻着無數道細微的符文。符文正在閃爍着詭異的紅光,顯然,這就是玄清道長說的“符骨”。
“符骨”的紅光越來越亮,屋子裏的溫度越來越低。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戾氣從“符骨”裏散發出來,朝着我們撲來。
蘇婉娘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走到棺材旁邊,低頭看着“符骨”。“它的戾氣已經快要壓制不住了,”蘇婉娘說,“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克制它的方法。”
我翻開手裏的《符骨錄》,想要找到克制“符骨”的方法。可書裏的內容太多了,我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到。我急得滿頭大汗,心裏一陣絕望。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符骨錄》的最後一頁,寫着一行字:“符骨本是陰陽物,魂歸故裏方爲安。以施術者的本命精血爲引,以鎮魂簪爲媒,可將符骨的戾氣引回施術者的屍骨中,使其魂歸故裏。”
我心裏一陣狂喜,終於找到了!我把書遞給蘇婉娘,指着最後一頁的字。
蘇婉娘看完,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慰。“有辦法了,”蘇婉娘說,“我們可以用我的本命精血爲引,用鎮魂簪爲媒,將符骨的戾氣引回玄陽道長的屍骨中,使其魂歸故裏。”
“可你的本命精血,對你的魂魄傷害很大。”我擔心地說。
蘇婉娘搖了搖頭:“沒關系。只要能克制符骨,保護青烏鎮的百姓,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看着蘇婉娘,心裏一陣感動。蘇婉娘雖然是一個鬼魂,但她的心地卻比很多人都要善良。
“我們開始吧。”蘇婉娘說。
我點了點頭,撿起地上的鎮魂簪。蘇婉娘走到棺材旁邊,伸出手指,輕輕劃破了自己的指尖。她的指尖,流出了紅色的血液。血液滴在符骨上,符骨上的紅光猛地一亮。
蘇婉娘拿起鎮魂簪,將簪尖蘸上自己的血液。然後,她將鎮魂簪輕輕刺向符骨。
鎮魂簪刺中符骨的瞬間,符骨上的紅光猛地炸開。一股強大的戾氣從符骨裏涌出,朝着蘇婉娘撲來。蘇婉娘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咬着牙,嘴裏默念着咒語。
我看着蘇婉娘,心裏一陣緊張。我握緊手裏的《符骨錄》,不停地在心裏爲蘇婉娘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符骨上的紅光越來越弱。蘇婉娘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她的身體開始不停地顫抖。
終於,符骨上的紅光完全消失了。符骨通體瑩白,上面的符文也變得黯淡無光。一股微弱的白光從符骨裏散發出來,白光裏,隱約有一個道士的身影在晃動——正是玄陽道長的魂魄。
玄陽道長的魂魄朝着蘇婉娘鞠了一躬,然後,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蘇婉娘鬆了一口氣,她手裏的鎮魂簪掉在了地上。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紅色的嫁衣也開始漸漸褪色。
我心裏一緊,急忙跑到蘇婉娘身邊。“你怎麼了?”我問道。
蘇婉娘看着我,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慰。“我沒事,”蘇婉娘說,“符骨的戾氣已經被引回玄陽道長的屍骨中,他已經魂歸故裏了。而我,因爲消耗了太多的本命精血,魂魄已經快要消散了。”
我心裏一陣恐慌:“不!你不能死!我想辦法救你!”
蘇婉娘搖了搖頭:“沒用的。我的魂魄本來就不完整,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墨九幽,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我一定答應你。”我說。
蘇婉娘看着我,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溫柔。“我想讓你把我的屍骨,帶回我的家鄉。我的家鄉在江南,那裏有一片桃花林。我想葬在桃花林裏,聽着桃花落的聲音,安安靜靜地睡去。”
我點了點頭,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把你的屍骨帶回江南,葬在桃花林裏。”
蘇婉娘笑了,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她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頰。她的手很輕,很涼,像是一陣風。
“墨九幽,謝謝你。”蘇婉娘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變成了厲鬼,血洗青烏鎮了。你是一個好人,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說完,她的身體化作無數紅色的光點,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我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一陣悲痛。蘇婉娘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撿起地上的鎮魂簪,又撿起地上的《符骨錄》。然後,我走到陰沉木棺材旁邊,低頭看着裏面的景象。棺材裏,蘇婉娘的屍骨靜靜地躺在那裏,身上的紅色嫁衣已經變成了白色。
我找來一塊白布,小心翼翼地將蘇婉娘的屍骨包裹起來。然後,我走出西廂房,開始安葬阿黃。我在義莊的後院找了一塊空地,把阿黃埋了進去。我在阿黃的墳前,插了一根桃木棍子,希望它能在地下安息。
然後,我回到前院的小屋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我把《符骨錄》、鎮魂簪和蘇婉娘的屍骨都帶上。我決定離開青烏鎮,去江南,完成蘇婉娘的遺願。
老鎮長聽說我要離開,特意來送我。他給了我一些銀子,讓我路上用。我謝過老鎮長,然後,背着包袱,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青霧已經散了,陽光照在青烏鎮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溫暖。我回頭看了一眼義莊,心裏一陣不舍。義莊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那裏有我的回憶,有阿黃的墳墓,還有蘇婉娘的故事。
但我知道,我必須離開。我要去江南,把蘇婉娘的屍骨葬在桃花林裏。我還要繼續研究《符骨錄》,因爲我知道,玄清道長雖然死了,但天下間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邪祟。我要成爲一名符師,像我爹和玄陽道長一樣,鎮住天下所有的邪祟。
我轉過身,朝着江南的方向走去。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握緊手裏的鎮魂簪,感覺蘇婉娘的魂魄,正在簪子裏靜靜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路還很長。但我不怕。因爲我是墨九幽,是陳守義的兒子,是一名守棺人,也是一名符師。我會帶着蘇婉娘的希望,帶着《符骨錄》的秘密,一直走下去。
江南的桃花林,正在等着我。而我,也正在等着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