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溫柔是共性
夏安對恩憶,確實很好。
是那種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對待妹妹般的溫柔,不輕不重,不遠不近,像春日裏拂過柳梢的風,帶着幾分暖意,卻又始終隔着一層無法逾越的距離。那溫柔不是烈火烹油的熾熱,燒得人措手不及,更像是山澗清泉,清冽溫潤,卻也涇渭分明,守着彼此的邊界,從不越雷池一步。他會記得她不愛吃香菜,每次恩哲帶她來攝影棚蹭飯,都會特意叮囑食堂阿姨把她那份盒飯裏的香菜挑幹淨;他會留意到她袖口磨破的邊,某次收工後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針線盒,淺笑着說“女孩子的衣服還是要精致些”;他甚至會在她隨口提過一句喜歡某個小衆作家的詩集後,下次見面時遞給她一本籤了名的典藏版,說是朋友送的,他用不上。
可這些好,都裹着一層薄薄的疏離。他不會追問她爲什麼喜歡那本詩集,不會好奇她讀中文系時最頭疼的是哪門課,不會在她紅着臉說不出話時,多等上幾秒。他的關心點到即止,像完成一場得體的社交禮儀,周全,卻不滾燙。
恩憶後來又借着給恩哲送東西的名義,往電影學院的攝影棚跑了好多次。次數多到連門口那個總愛叼着煙、板着臉的保安大叔都認得她了,每次見她抱着厚厚的文件袋匆匆跑來,都會笑着掐滅煙,打趣一句:“小姑娘,又給你哥送東西啊?今天帶的是劇本還是盒飯?”
每一次去之前,她都要在鏡子前磨蹭半個多小時,把衣櫃裏爲數不多的幾件衣服翻來覆去地試穿,像是在參加一場萬衆矚目的頒獎典禮。淺藍的格子裙太學生氣,裙擺短得剛好到膝蓋,怕顯得幼稚,配不上攝影棚裏那些穿着高定、妝容精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米色的針織衫太沉悶,貼在身上顯得有些臃腫,怕不夠亮眼,吸引不了他的目光;最後還是穿上了那條白色連衣裙,裙擺上的碎花開得正好,是細細小小的梔子花瓣,襯得她眉眼幹淨,像一朵被晨露打溼、含苞待放的梔子花。她對着鏡子梳了又梳的頭發,反復調整着劉海的弧度,直到覺得額前的碎發恰到好處地修飾了臉型,遮住了她一緊張就會泛紅的太陽穴,臉頰不那麼泛紅,眼神不那麼慌亂,才敢抱着沉甸甸的文件袋,忐忑地踏出家門。
初秋的風已經帶了涼意,卷起街道兩旁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誰在耳邊低聲絮語。風掠過她裸露的胳膊,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恩憶攥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發緊,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指節處泛起淡淡的青白色,心裏像揣了只惴惴不安的兔子,怦怦直跳,震得她肋骨都跟着發疼。一路上都在默念着準備好的開場白,那些話在心裏滾了一遍又一遍,從“夏安哥,我哥讓我給你帶份資料”到“夏安哥,今天天氣真好”,可越是臨近攝影棚那扇掛着“閒人免進”牌子的鐵門,那些話就越是散作一團亂麻,連語序都變得顛三倒四,最後只剩下一句模糊的“你好”在舌尖打轉。
攝影棚裏永遠是忙碌的,像是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機器。燈光亮得晃眼,幾盞大功率的補光燈將空間照得如同白晝,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清晰可見,在光柱裏上下翻飛,像是一群舞動的精靈。工作人員腳步匆匆,踩着滿地的電纜線,像是被抽打着的陀螺,沒有片刻停歇。場記板開合的清脆聲響此起彼伏,“啪”的一聲,帶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劃破喧鬧的空氣;相機的快門聲咔嚓作響,像是永不停歇的節拍器,敲得人心裏發緊;道具組的人扛着沉重的桌椅布景,喊着號子從身邊跑過,揚起一陣帶着灰塵的風;化妝師舉着化妝刷,追着演員補妝,嘴裏念叨着“快,下一場馬上開拍”。
夏安總是被圍在人群中央,穿着精致的高定服裝,剪裁合體的衣料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肩線平直,腰線利落,像是從時尚雜志裏走出來的模特。他化着淡淡的妝容,眉眼間透着幾分疏離的鋒芒,眼尾微微上挑,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慵懶,渾身散發着一種屬於聚光燈的光芒,耀眼得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他正低頭聽着導演講戲,手指輕輕摩挲着劇本的邊緣,眉頭微蹙,眼神專注,連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都顧不上擦。
可只要看到恩憶站在角落裏,手足無措地抱着東西,像一株被風吹得微微發顫的小草,他總會抽空走過來。他會避開穿梭的工作人員,腳步輕快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先落在她凍得發紅的指尖上,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那點心疼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一圈漣漪,很快又歸於平靜。然後他會轉身,從旁邊那個印着劇組logo的保溫桶裏,倒出一杯溫熱的牛奶,紙杯被焐得暖暖的,帶着淡淡的奶香,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把杯子遞到她手裏,語氣溫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易碎的珍寶:“剛煮的,喝了暖暖身子,看你凍得手都紅了。”
那杯牛奶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紙杯,傳到恩憶的手心,再順着血管,一點點蔓延到四肢百骸,讓她凍得發僵的指尖,一寸寸暖和起來,連帶着心裏,也泛起一陣暖意。她接過牛奶,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指腹,溫熱的觸感像電流般竄過,驚得她慌忙縮回手,杯壁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麻,卻舍不得鬆開。她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夏安哥”,聲音細若蚊蚋,臉頰卻燙得厲害,燙得能煎熟一顆雞蛋,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鞋邊沾了點泥土,是她跑過來時不小心蹭到的,此刻在他鋥亮的皮鞋旁邊,顯得格外寒酸。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她有時候會緊張得說不出話,只能紅着臉站在一旁,看着他和恩哲討論工作,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衣角,把裙擺的布料揉得皺巴巴的,原本平整的碎花裙擺,被她捏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痕,像是刻在她心上的紋路。每當這時,夏安總會主動找話題,打破這份沉默的局促,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聊家常:“中文系的課程難不難?是不是要背很多古詩詞?”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是大提琴的弦被輕輕撥動,帶着獨特的磁性,溫柔得能溺死人。恩憶會抬起頭,看着他含笑的眼眸,那雙眼睛裏盛着星光,亮得讓她心慌,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她磕磕絆絆地回答,聲音細若蚊蚋,帶着明顯的顫音:“不、不難,就是……要背的東西有點多,唐宋詩詞,先秦散文,都要背。”
“那你一定很厲害。”夏安會笑着誇她,眼底的笑意真誠,沒有半分敷衍,像是真的在佩服她的毅力,“我小時候最討厭背書了,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頭疼,背了後面忘前面。不像你,滿肚子的詩詞歌賦,說起話來都帶着書卷氣,溫溫柔柔的。”
他的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恩憶的話匣子。她會鼓起勇氣,和他聊起那些唐詩宋詞,聊起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放不羈,聊起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達通透,聊起李清照“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婉約淒切。她的眼睛會亮起來,像是藏着星星,語速也會漸漸快起來,不再那麼磕磕絆絆。她會告訴他,自己最喜歡的,是秦觀的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頰泛紅,眼睛亮晶晶的,帶着少女獨有的憧憬和羞澀,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像是在等他讀懂這句話裏藏着的心事。
夏安的心事。
夏安會認真地聽着,時不時地點頭,眼神裏帶着幾分贊許。他不會打斷她的話,哪怕她說的那些詩詞他並不熟悉,也會耐心地聽着,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那這句詞是什麼意思啊?”“這個詩人的故事你知道嗎?”他的提問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敷衍,也不會讓她覺得尷尬,讓她覺得自己的分享是被重視的,不是一場自說自話的獨角戲。
恩憶還會偷偷地拿着相機,躲在角落裏,拍他忙碌的身影。那台恩哲淘汰下來的單反,被她擦拭得幹幹淨淨,機身的棱角都被磨得光滑,鏡頭蓋都舍不得輕易打開,每次用完都會用絨布仔細擦一遍,再放進相機包裏。她不敢靠得太近,怕打擾到他工作,怕被他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只能遠遠地拍,躲在道具堆後面,或者縮在牆角,把鏡頭對準那個被人群簇擁的身影。鏡頭裏的他,或是微微蹙眉看着拍攝腳本,眉頭緊鎖,眼神專注,連睫毛的顫動都清晰可見;或是對着鏡頭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眉眼彎彎,溫柔得像是能融化冰雪,讓鏡頭外的她都忍不住心跳加速;或是和工作人員討論着什麼,手指比劃着,語氣認真,偶爾會被對方的話逗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每一個瞬間都生動而鮮活,被她定格在相機裏,藏在心底,像是珍藏着無數顆璀璨的星星。
有一次,她正舉着相機,對準他的方向,屏住呼吸按下快門的瞬間,夏安突然轉過頭,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刹那,恩憶嚇得心髒驟停,像是被人抓包了秘密的小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她慌忙想把相機藏在身後,動作太急,相機的背帶勾住了衣角,差點把她絆倒,她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她的臉頰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耳根都透着粉色,緊張得手心冒汗,相機的握把滑溜溜的,差點脫手而出。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裏默念着“沒看到我,沒看到我”,手指緊張得蜷縮起來。
可夏安並沒有責怪她,反而對着她的鏡頭,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那個笑容,比鏡頭裏的任何一個瞬間,都要耀眼。陽光透過攝影棚的天窗,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眉眼彎彎,像是盛滿了整個秋日的暖陽,驅散了所有的陰霾。他甚至還對着鏡頭,比了一個小小的剪刀手,動作俏皮,帶着幾分少年氣,和他平時在鏡頭前的沉穩模樣判若兩人。
恩憶的手指僵在快門鍵上,看着鏡頭裏他溫柔的眉眼,眼眶微微發熱。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心裏的甜意像是要溢出來,漫過了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帶着幾分顫抖。她下意識地按下快門,定格了這個瞬間。照片裏的他,笑容溫柔,陽光落在他的發梢,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而鏡頭外的她,紅着臉,心尖兒都在發顫。
她以爲,這份溫柔,是獨屬於她的。
她以爲,他對她,是不一樣的。
她以爲,他看她的眼神裏,藏着和別人不一樣的情愫。
她甚至偷偷地想,是不是他也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只是礙於她是恩哲的妹妹,不好意思說出口。那些深夜裏,她抱着相機翻看他的照片,嘴角都會忍不住上揚,心裏的小鹿亂撞,像是要撞出一片草原。她會把那張他比剪刀手的照片洗出來,夾在最喜歡的那本詩集裏,每次翻開,都會覺得滿心歡喜。
可這份自以爲是的“不一樣”,卻像一把雙刃劍,在她滿心歡喜的時候,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將她從編織的美夢裏,一下子拽回了現實。
因爲她漸漸發現,夏安的溫柔,並非只屬於她一個人。
他的溫柔,是刻在骨子裏的天性,是良好的教養,是對待身邊每一個人的共性。
攝影棚裏的工作人員,不管是資歷深厚的攝影師,還是剛入行的小助理,他都會笑着打招呼,語氣親切,沒有半分明星的架子。遇到有人搬着重達幾十斤的攝影器材,步履蹣跚地走過,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襯衫後背都被汗水浸溼,他會主動上前搭把手,接過對方手裏的東西,語氣輕鬆地說:“我來吧,你歇會兒,這玩意兒沉得很。”他的力氣很大,扛着沉重的器材也面不改色,惹得那個小助理連連道謝,他卻只是擺擺手,笑着說“沒事”。看到化妝師忙得顧不上吃飯,蹲在角落裏啃着冷掉的面包,臉頰被凍得發紅,手裏還拿着化妝刷,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片場,他會讓人幫忙帶一份熱騰騰的盒飯,遞到對方手裏,叮囑道:“別總吃冷的,對胃不好,忙完了就歇會兒,身體要緊。”他甚至會注意到場記小姐姐的筆快沒水了,下次帶一支新的中性筆給她,說是“家裏多的是,用不上”。甚至是地上的紙屑,他都會彎腰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動作自然得像是本能,沒有半分刻意,看得旁邊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感慨:“夏安真是個好人。”
他會對着每一個工作人員微笑,那笑容溫和,真誠,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他不會因爲自己是小有名氣的模特,就擺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和所有人都相處得融洽,像是多年的老友。他記得住每個工作人員的名字,記得住誰喜歡喝奶茶,誰不吃辣,誰對花粉過敏。劇組聚餐的時候,他會主動和每個人碰杯,哪怕自己不勝酒力,也會淺抿一口,然後笑着說“我酒量不好,大家多擔待”。
他會耐心地給粉絲籤名。有時候,結束了一天的拍攝,他已經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眼底帶着濃重的疲憊,黑眼圈都快要掉到下巴上,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可看到守在門口的粉絲,手裏拿着海報和筆記本,眼神裏滿是期待,在寒風裏瑟瑟發抖,他還是會停下腳步,接過她們遞過來的本子和筆,一個個認真地籤名,字跡瀟灑,沒有半分潦草。他會問她們的名字,在籤名旁邊寫上專屬的祝福,“祝曉雅天天開心”“願倩倩學業進步”“希望小宇考上理想的大學”,會叮囑她們“早點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會對着她們的鏡頭,比出剪刀手的姿勢,滿足她們的合影要求,哪怕自己累得連笑都快要扯不動嘴角,也會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那些粉絲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角彎得像月牙,眼底閃着亮晶晶的光芒,和她第一次拿到他籤名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她們會紅着臉說“謝謝夏安哥”,會小心翼翼地捧着籤名本,像是捧着稀世珍寶,會在他轉身離開後,激動地尖叫,和同伴分享着自己的喜悅。恩憶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有點疼。
他會在采訪裏,溫柔地回答記者的每一個問題。哪怕是一些刁鑽的、刻意刁難的問題,挖空心思地想讓他說出一些有爭議的話,比如“你覺得和你合作過的女演員裏誰最漂亮”“你對最近爆火的流量小生有什麼看法”,他也能從容不迫地應對,語氣平和,滴水不漏,既不得罪人,又能守住自己的底線。他會照顧到身邊的搭檔,會主動把話題引到對方身上,給對方更多的表現機會,會在對方緊張得說錯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解圍,用一個玩笑化解尷尬的氣氛,讓對方不至於下不來台。上次和一個新人女演員一起接受采訪,對方因爲緊張,把“票房大賣”說成了“票房大跌”,臉瞬間白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夏安卻笑着接過話頭:“她這是反向立flag呢,我們這部戲,肯定能票房大賣,到時候請大家喝奶茶。”一句話,逗得全場大笑,那個新人女演員也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會在片場照顧年紀小的演員。有一次,一個剛入行的小演員,大概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爲緊張,頻頻NG,一個簡單的鏡頭拍了十幾次都沒過,被導演罵得眼圈發紅,站在鏡頭前手足無措,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快要掉下來了,手裏的劇本都被捏得變了形。夏安看到了,便在休息的時候,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地安慰他:“沒關系,我第一次拍戲的時候,比你還緊張,NG了二十多次呢,導演都快把我罵哭了。放輕鬆點,跟着自己的感覺走就好,你很棒的,真的。”他還分享了自己第一次拍戲的糗事,說自己當時緊張得連台詞都忘了,最後導演讓他對着空氣演,逗得那個小演員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個小演員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蒙塵的星星被擦拭幹淨,對着夏安感激地笑了笑,哽咽着說了句“謝謝夏安哥”,眼神裏的怯懦,消散了大半。後來那個鏡頭,他一次就過了,導演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恩憶站在角落裏,看着這一切,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悶的,有點疼。她看着夏安溫柔地拍着那個小演員的肩膀,看着他眼底真誠的笑意,看着他耐心地聽着對方說話,和他對自己的樣子,一模一樣。
原來,他對每個人,都這麼溫柔。
原來,他的好,從來都不是她一個人的專屬。
原來,她以爲的“不一樣”,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是她在自己的世界裏,編織的一場美夢。
她看着他對着別人微笑,對着別人溫柔,對着別人說着和對她說過的相似的話,“你很棒”“辛苦了”“加油”,心裏的酸澀,像是潮水一樣,洶涌而出,淹沒了她的心髒,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像是一個偷糖的孩子,以爲自己拿到了獨一無二的那顆,卻發現,他的口袋裏,裝滿了同樣的糖果,分給了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她,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是那個被他當作妹妹,隨手遞了一顆糖的,最普通的一個。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意越來越濃,梧桐葉落了滿地,像是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恩憶去攝影棚的次數漸漸少了,她開始找各種借口,“今天要去圖書館”“明天要寫論文”,不再纏着恩哲帶她去。可她還是會忍不住,在放學的路上,繞到攝影棚的門口,遠遠地看一眼,看那個熟悉的身影有沒有從裏面走出來。
直到那天,恩哲回家時,隨口提了一句:“下周是夏安的二十五歲生日,他工作室要給他辦個派對,在‘暮色’清吧,我帶你去玩玩?”
恩憶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間漏跳了一拍。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突然被點燃的星星,連聲音都帶着顫抖:“真的嗎?哥,你真的願意帶我去?”
恩哲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滿是期待,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子,生怕被主人拒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心軟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尖劃過她柔軟的發絲,語氣裏帶着幾分縱容:“好吧,就帶你這一次。記住了,不許亂跑,不許給我惹麻煩,更不許胡思亂想,知道嗎?”
恩憶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是被點燃的星星,熠熠生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興奮地抱着恩哲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轉了個圈,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嘴裏不停地說着:“謝謝哥!哥你最好了!”
她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生日禮物。
她跑遍了大街小巷的文具店,從城南到城北,一家一家地逛,腳都走酸了,磨出了兩個小小的水泡,貼了創可貼繼續走。她挑了又挑,比對着每一本筆記本的封面和紙質,像是在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塑料封面的太廉價,紙質粗糙的寫不出好看的字,款式花哨的又太俗氣,不符合夏安的氣質。最後,她在一家藏在巷子裏的復古文具店裏,選中了一本封面是墨綠色的、皮質的筆記本。筆記本的皮質細膩柔軟,摸起來很舒服,像是嬰兒的皮膚,扉頁是空白的,紙質是上好的宣紙,吸墨性很好,很適合寫字。老板說,這種筆記本是手工制作的,數量不多,她立刻掏了錢,像是怕被別人搶了去。
她熬了好幾個通宵,在台燈下,一筆一劃地寫了一首詩。
那首詩,是她寫給夏安的。字字句句,都藏着她不敢言說的心事,藏着她這大半年來,所有的心動和歡喜。她寫他的眼睛,像夏夜的星空,深邃而明亮,能將人吸進去;寫他的笑容,像春日的暖陽,溫暖而治愈,驅散了她所有的陰霾;寫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心跳,像擂鼓般慌亂,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寫她偷偷看他時的緊張,像揣了只兔子,手心全是汗水;寫她對他的喜歡,像深埋在心底的種子,悄悄發芽,無人知曉。她寫了改,改了寫,每一個字都斟酌再三,反復推敲,直到覺得每一個字,都恰到好處,才小心翼翼地謄抄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她的字跡清秀,帶着幾分少女的娟秀,和她的人一樣,溫柔而內斂。謄抄的時候,她的手指微微發顫,墨水不小心暈開了一點,在紙頁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墨點。她懊惱地皺了皺眉,心裏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又拿出一張新的宣紙,重新寫了一遍,直到字跡工整,沒有一絲瑕疵,才滿意地鬆了口氣。
她還特意買了一張淡藍色的包裝紙,和一個同色系的蝴蝶結,仔仔細細地把筆記本包好,反復調整着蝴蝶結的形狀,直到覺得完美無缺。
派對那天晚上,恩憶特意穿上了那條她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裙子的裙擺,繡着細碎的白色小花,風一吹,裙擺飛揚,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還特意化了淡妝,用粉底液遮住了臉上的小雀斑,塗了淡淡的唇釉,是那種很溫柔的豆沙色,讓蒼白的臉頰多了幾分血色,眉眼間透着幾分精心打扮過的精致。她抱着那個包裝得精致的禮物盒,盒子上系着淡藍色的蝴蝶結,是她親手系的,打了一個漂亮的雙結,反復調整了好幾次,直到覺得完美無缺。她跟在恩哲的身後,走進了那家名叫“暮色”的清吧。
清吧裏的燈光,是暖黃色的,搖曳不定,帶着幾分曖昧的氣息。舒緩的爵士樂,在空氣中流淌着,薩克斯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情人的低語,溫柔而繾綣。吧台後面的酒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酒,紅酒、威士忌、雞尾酒,酒瓶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着細碎的光芒,像是一顆顆星星。空氣中,彌漫着蛋糕的甜香,和淡淡的酒香,還有各種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聞着,就覺得心情愉悅。
來參加派對的人,都穿着精致的衣服。男男女女,談笑風生,舉杯換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衣着光鮮,妝容精致。有人穿着華麗的禮服,裙擺拖地,珠光寶氣,手腕上的鑽石手鏈閃得人睜不開眼;有人穿着時尚的休閒裝,簡約而不失格調,腳上的限量版球鞋價值不菲。每個人都光彩照人,只有恩憶,穿着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站在人群裏,顯得格格不入,像是誤入了天鵝群的醜小鴨。她的連衣裙洗得有些發白,裙擺上的碎花也有些褪色,和周圍那些光鮮亮麗的衣服比起來,顯得格外寒酸。
恩憶抱着禮物,站在角落裏,像個誤入浮華世界的精靈。她的白色連衣裙,和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她有些局促地攥着衣角,手指反復摩挲着裙擺上的碎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人群中央的那個男人身上。
夏安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修長,寬肩窄腰,像是行走的衣架子。他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露出飽滿的額頭,眉眼清雋,唇邊噙着溫和的笑意,一舉一動,都透着優雅的氣質。他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舉杯和身邊的人碰杯,動作優雅,笑容得體,像個天生的主角,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身邊,站着一個漂亮的女演員。那是最近和他合作拍短片的女主角,叫林薇薇。林薇薇穿着一襲紅色的長裙,裙擺搖曳生姿,露出纖細的腳踝,踩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妝容精致,明豔動人,像一朵盛開的紅玫瑰,熱烈而張揚。她挽着夏安的胳膊,笑靨如花地和身邊的人說着話,眼神裏的愛慕,幾乎要溢出來,毫不掩飾。她的頭微微靠向夏安,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得能聞到她身上濃鬱的香水味。
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得讓人移不開眼。像是一幅精心繪制的油畫,驚豔了在場的所有人。周圍的人都在笑着打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夏安,薇薇,你們倆什麼時候官宣啊”“這對CP我先磕了”,林薇薇笑得臉頰泛紅,嬌羞地捶了夏安一下,夏安也只是笑着搖頭,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眼底帶着幾分縱容的笑意。
恩憶的目光,落在他們相觸的手臂上,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攥着禮物盒的手指,因爲用力,而泛出淡淡的白色,指節都有些發白,禮盒的包裝紙被她捏得變了形,淡藍色的蝴蝶結也皺巴巴的。她看着林薇薇對着夏安笑,看着夏安低頭和林薇薇說話,看着他們之間自然而然的親昵,心裏的酸澀,像是翻江倒海般涌上來,眼眶微微發熱,有溫熱的液體在裏面打轉。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在這裏丟人。
派對進行到一半,生日蛋糕被推了上來。
那是一個三層的奶油蛋糕,上面點綴着新鮮的草莓和藍莓,還插着一個寫着“夏安生日快樂”的巧克力牌子,精致得像是一件藝術品。蛋糕的最頂層,插着二十五根蠟燭,火苗搖曳,映照着每個人的臉龐。
所有人都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歌聲悠揚,充滿了祝福,在清吧裏回蕩着,帶着濃濃的暖意。恩憶也跟着唱,聲音卻幹澀得厲害,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夏安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了個願。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神情虔誠,像是在祈禱着什麼。然後,他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動作利落。
掌聲雷動,歡呼聲此起彼伏,有人吹起了口哨,氣氛熱烈而歡快。
夏安拿起刀,切了蛋糕,動作優雅。大家紛紛上前,送上禮物和祝福,圍在他的身邊,像是衆星捧月。
“夏安,生日快樂!這是我給你的禮物,希望你喜歡。”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遞上一個禮盒,笑容滿面,是他的經紀人。禮盒很大,看起來價值不菲。
“夏安哥,祝你新的一歲,事業蒸蒸日上,越來越紅!拿遍所有大獎!”一個年輕的助理送上一束鮮花,語氣激動,臉頰泛紅,是一大束鮮豔的紅玫瑰。
“夏安,生日快樂!願你永遠這麼溫柔,這麼帥氣!”林薇薇送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子很大,看起來價值不菲,她還踮起腳尖,在夏安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惹得周圍一陣起哄聲。夏安愣了一下,隨即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夏安笑着接過禮物,一一道謝,語氣真誠,沒有半分不耐煩,將禮物遞給身邊的助理,讓他幫忙收好。他的笑容依舊溫柔,和往常一樣,像是春風拂過心田。
恩憶攥着手裏的筆記本,站在角落裏,看着這一幕,猶豫了很久。她的心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吵得她頭疼。一個小人說:“去吧,把禮物送給他,告訴他你的心意。說不定,他會懂的。說不定,你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另一個小人卻說:“別去了,你看他身邊那麼多人,你只是個不起眼的妹妹,何必自取其辱。他的溫柔是對所有人的,不是對你一個人的。”
她的手指,攥得發白,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把禮盒的包裝紙都浸溼了一點,淡藍色的蝴蝶結,被汗水浸得有些變形。她看着夏安和別人談笑風生,看着他收下那些昂貴的禮物,看着他對林薇薇的親昵,心裏的猶豫一點點被放大,像是快要溢出來的水。
最終,她還是鼓起了勇氣。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的決定,擠過人群,一步步朝着夏安的方向走去。她的心跳得飛快,像是要沖破胸腔,跳出來,震得她耳膜發疼。她的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腳步都有些踉蹌,差點撞到旁邊的桌子,桌上的酒杯晃了晃,灑出幾滴紅酒。
終於,她走到了夏安的面前。
她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鋥亮的皮鞋,鞋面反射着暖黃色的燈光,晃得她眼睛發疼。她把禮物遞了過去,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哼,帶着幾分顫抖,幾乎要被周圍的喧囂淹沒:“夏安哥,生日快樂。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夏安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隨即低頭,看到了她手裏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盒子不大,卻很精致,系着的淡藍色蝴蝶結,一看就是用心準備的,帶着少女的細膩。他接過禮物,低頭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語氣溫柔,像是春風拂過:“謝謝你,恩憶。你能來,我很開心。”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和往常一樣,像是春風拂過心田。可這一次,恩憶卻覺得,那溫柔裏,帶着一絲疏離。
站在他身邊的林薇薇,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笑着打趣道:“夏安,這是哪個小妹妹送的呀?包裝得這麼精致,看起來很用心呢。不會是小粉絲吧?”她的語氣裏帶着幾分調侃,眼神裏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
夏安聞言,伸出手,揉了揉恩憶的頭發,動作自然又親昵,指尖劃過她的發絲,帶着淡淡的溫度。他對着林薇薇,語氣輕鬆地介紹道:“這是我朋友的妹妹,恩憶,還是個大學生呢,在師範大學讀中文系,是個小才女。”
朋友的妹妹。
輕飄飄的六個字,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從恩憶的頭頂,澆了下來,瞬間澆滅了她心裏所有的雀躍和期待,連帶着四肢百骸,都變得冰冷。
她的身體,僵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動彈不得,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她的手指,還保持着遞禮物的姿勢,微微顫抖着。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着幾分好奇,幾分打量,像是在看一個闖入者。
她抬起頭,看着夏安含笑的眼眸。那雙眼睛裏,滿是溫和,滿是笑意,卻沒有半分她期盼的情愫。他看她的眼神,和看一個普通的晚輩,一個乖巧的妹妹,沒有任何區別。清澈,幹淨,帶着幾分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唯獨沒有,她想要的,那一點點的喜歡。
原來,在他的心裏,她一直都只是“朋友的妹妹”。
僅此而已。
恩憶的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掏空了,空蕩蕩的,疼得厲害。像是有一把無形的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鮮血淋漓,疼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的眼眶發熱,眼淚快要忍不住掉下來,她用力咬着下唇,嚐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旁邊有人起哄,笑着說:“夏安,快打開看看,這麼用心的禮物,是什麼好東西啊?說不定是情書呢!”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大家都在跟着起哄,“打開看看!打開看看!”“讓我們看看小才女寫了什麼!”
夏安笑了笑,應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拆開那個淡藍色的蝴蝶結,動作輕柔,像是怕弄壞了這份禮物。打開了禮物盒,裏面,是那個墨綠色的筆記本,安靜地躺在裏面,像是一件稀世珍寶。
他拿起筆記本,翻到扉頁。
看到那首詩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清秀的字跡上,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詩裏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少女的細膩和溫柔,帶着濃濃的情意,帶着小心翼翼的喜歡,字裏行間,都是藏不住的心事。他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像是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小姑娘,會寫出這樣動人的詩句。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紙頁上的字跡,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珍寶。
他抬眼看向恩憶,眼底帶着幾分驚訝,語氣裏帶着幾分贊嘆:“這是你寫的?寫得真好。”
恩憶點了點頭,心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期待,一絲忐忑,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個判決。她的手心,全是汗水,手指微微發顫,指甲嵌進了掌心,帶來一陣輕微的疼。
她多希望,他能從那些文字裏,讀懂她的心事。
多希望,他能給她一個不一樣的回應。
多希望,他看她的眼神,能有一點點的變化。
可夏安只是笑了笑,把筆記本合上,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懷裏,像是在珍藏一件珍貴的禮物。他看着她,語氣依舊溫和,像是在誇獎一個懂事的妹妹:“寫得真好。謝謝你,恩憶,我很喜歡。這份禮物,我會好好珍藏的。”
沒有多餘的話。
沒有特別的動容。
沒有讀懂她字裏行間的情意。
就像收到了一份普通的生日禮物。
就像聽到了一首普通的詩。
就像,這只是一個妹妹,送給哥哥的,一份再尋常不過的祝福。
恩憶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沉到了谷底,冰冷刺骨。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看不到一絲光亮。她看着夏安把筆記本放進懷裏,看着他轉身,又被人群簇擁着,看着他和林薇薇談笑風生,心裏的最後一絲期待,也碎成了粉末。
林薇薇遞給他一塊蛋糕,上面插着一顆鮮紅的草莓,笑着說:“夏安,嚐嚐這個草莓味的,很好吃,我特意給你挑的。”
夏安點了點頭,低頭,咬了一口,嘴角沾了一點奶油,林薇薇伸手,替他擦去,動作親昵自然。陽光透過清吧的玻璃窗,落在他們身上,像是一幅精心構圖的油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一刻,恩憶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
像個闖入別人的熱鬧世界,格格不入的旁觀者。
她站在那裏,看着眼前的喧囂,看着別人的歡聲笑語,看着他和林薇薇之間的默契親昵,突然覺得有些窒息。這裏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她的喜歡,她的心動,她的期盼,在這樣的熱鬧裏,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那麼可笑。
她轉身,悄悄地離開了清吧。
沒有和任何人告別。
沒有回頭。
清吧外面的風,很冷。
深秋的晚風,帶着刺骨的涼意,吹在臉上,像是刀子割一樣,疼得她眼眶發紅。她抱着手臂,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腳步踉蹌,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羔羊。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芒,拉長了她孤單的影子,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她此刻的心,搖搖欲墜。
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一顆,兩顆,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間消失不見,像是從未存在過。她沒有擦眼淚,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任由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任由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一廂情願。
原來,她所有的心動,所有的歡喜,所有的期待,都只是一場獨角戲。
她是這場戲的唯一演員,自導自演,自娛自樂,最後,落得個滿身狼狽。
他把她當妹妹,而她,卻奢望了不該奢望的東西。
她想起那個墨綠色的筆記本,想起那首熬了好幾個通宵寫出來的詩。或許,用不了多久,那個筆記本,就會被他遺忘在某個角落,和其他的禮物堆放在一起,落滿灰塵。或許,他永遠都不會再翻開它,永遠都不會知道,那首詩裏,藏着一個少女,最卑微,最小心翼翼的喜歡。
風,越來越大。
恩憶裹緊了身上的連衣裙,單薄的布料擋不住深秋的寒意,她還是覺得冷。
冷得,像是連骨頭縫裏,都透着寒氣。
冷得,像是心都凍僵了。
街頭的霓虹燈閃爍着,映照着她淚流滿面的臉,顯得那麼孤單,那麼無助。她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裏,只知道,這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的青春裏,那場盛大的暗戀,在這個深秋的夜晚,碎得徹底,像一地的玻璃碴,扎得她生疼。
她不知道,在她轉身離開後,清吧裏的夏安,曾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筆記本,眉頭微微蹙起,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筆記本的封面,像是在思考着什麼。林薇薇湊過來,笑着問:“怎麼了?在想什麼?”夏安搖了搖頭,把筆記本遞給助理,輕聲說:“收好,別弄丟了。”
只是,這些,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