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笨拙的靠近
自那日在攝影棚見過夏安之後,恩憶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棱角分明的石子,驟然打破了往日古井無波的平靜,漾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久久不散。
那些漣漪帶着少女心事的甜與澀,一圈圈漫過她原本單調的生活軌跡,在每一個日升月落裏,悄悄發酵。從前她總覺得日子過得緩慢,圖書館的閉館鈴聲、教學樓的下課鍾聲、宿舍樓下的晚風,都是按部就班的節奏,可如今,連時間都像是被施了魔法,變得忽快忽慢。快的是每次想起他時心跳漏跳的那幾拍,慢的是等待下一次可能遇見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原本三點一線的軌跡——圖書館、教學樓、宿舍,被悄無聲息地揉進了一個名字,一個讓她心跳失控的名字。那個名字像是帶着蠱惑人心的魔力,在她的腦海裏日夜盤旋,在她的筆尖下無意識地流淌,在她的夢境裏反復出現,連夢裏的月光,都染上了他白襯衫的清輝。
圖書館靠窗的那個位置,是恩憶的專屬領地。窗台上擺着一盆小小的綠蘿,是她入學時從花市淘來的,葉片翠綠欲滴,在陽光下舒展着柔嫩的身姿,藤蔓順着窗框蜿蜒,像是在編織一張溫柔的網。往日裏,她總能在這裏沉下心來,與那些泛黃的古籍對話,在唐詩宋詞的平仄韻律裏流連忘返,指尖劃過紙頁上的鉛字,能感受到文字帶來的安寧與力量。可如今,攤開在面前的《古代文學史》上,那些工整的印刷字之間,不知不覺間被她用纖細的筆尖,寫滿了“夏安”兩個字。
有的寫得極小,像兩粒細碎的星子,藏在注釋的夾縫裏,像是怕被人窺見的秘密;有的寫得潦草,被她用塗改液匆匆蓋住,卻依舊能看出那兩個字的輪廓,像是倔強地不肯消失的印記。還有幾處,是她下意識寫下的連筆,一筆一畫都帶着藏不住的悸動,最後又被她用指甲輕輕劃掉,留下淺淺的折痕,像是在紙頁上刻下的心事。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紙頁上,照亮了那些藏不住的心事,也照亮了她微微泛紅的臉頰,連帶着空氣中的塵埃,都染上了幾分甜膩的味道。
她會對着那些字跡發呆,腦海裏一遍遍回放着初見時的畫面——那日的陽光格外好,穿透攝影棚的柔光罩,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揚起他的衣角,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腰腹,肌膚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他的眼眸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星光璀璨,能將人吸進去;還有那抹淺淡的笑意,溫柔得能溺死人,像是春風拂過解凍的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攥住,軟得一塌糊塗,又酸又甜。酸澀的是兩人之間遙不可及的距離,他是聚光燈下冉冉升起的新星,是時尚雜志封面上眉眼凌厲的模特,是無數少女心中的白月光;而她,只是師範大學裏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文系學生,是人群裏最不起眼的塵埃,丟在人潮裏,瞬間就會被淹沒。甜蜜的是那驚鴻一瞥帶來的悸動,像是在枯寂的青春裏,突然綻放了一朵小小的、怯生生的花,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帶着清新又易碎的美好。
走在師範大學的林蔭道上,香樟樹的葉子簌簌落下,鋪了一地的金黃,踩上去沙沙作響,像是踩碎了一地的陽光。空氣裏彌漫着香樟的清香,混着桂花的甜香,是獨屬於秋日的味道。耳邊飄過其他女生的竊竊私語,像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討論着時下最熱門的話題。只要有人提起“夏安”“模特”“時尚雜志封面”這幾個字眼,她的腳步就會下意識地放慢,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任何一點和他有關的信息,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你們看沒看最新一期的《風尚》?夏安那組街拍簡直絕了!黑色皮衣配白T恤,又酷又帥,眼神殺我,我已經把海報貼在床頭了,每天睡前都要看一眼!”說話的是中文系的系花,語氣裏滿是雀躍,手裏還攥着一本嶄新的雜志,封面上的夏安正微微偏頭,眼神清冷又勾人。
“我天,他那張臉真的是老天爺賞飯吃,撕漫男名不虛傳啊!聽說他還去試鏡了一個大導演的電影,演男二號,要是能選上,肯定能火遍全國!”另一個女生湊過來,聲音壓低了些,像是在分享什麼獨家秘聞,眼底滿是憧憬。
“聽說他還接了個新代言,是國際大牌的護膚品,馬上就要官宣了……以後我們就能在電視上、在商場的廣告牌上看到他了!”
那些細碎的議論,像是一縷縷輕柔的風,吹進她的耳朵裏,落在她的心尖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她會裝作不經意地走過,手裏抱着厚厚的專業書,臉上波瀾不驚,嘴角甚至還會掛着淡淡的笑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已經攥得發白,連書頁都被指尖的汗浸溼了一角。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既爲他的嶄露頭角而高興,像是自己珍藏了許久的寶貝,終於被全世界發現了它的光芒;又爲他越來越耀眼而感到一絲失落。她知道,這些話題裏的夏安,是萬衆矚目的,是遙不可及的,是屬於聚光燈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去聽,去記,像是在收集一顆顆散落的星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珍藏起來,成爲獨屬於自己的寶藏。
睡前刷微博,成了她雷打不動的習慣。宿舍的燈已經熄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下一縷縷清輝,落在她的手機屏幕上,泛着淡淡的光。上鋪的室友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隔壁床的女生還在小聲和男朋友打電話,語氣嬌俏。恩憶蜷縮在被窩裏,把手機亮度調到最低,生怕驚擾了旁人。
手指劃過屏幕,劃過那些無關緊要的熱搜,劃過那些同學分享的日常,劃過那些明星的八卦新聞,最後總會不由自主地停在搜索框前,指尖懸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點開,輸入“夏”,猶豫了三秒,又刪掉;再輸入“夏安”,看着那兩個字在搜索框裏閃着光,心跳驟然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腔。她咬着下唇,手指懸在搜索鍵上,遲遲不敢落下。怕自己的窺探太過明顯,怕自己的喜歡太過卑微,怕驚擾了那個遙不可及的人。
反復幾次,才終於鼓起勇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敲下那兩個字——夏安。
點擊搜索,進入他的主頁。
他的微博頭像,是一張側臉照。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他的眼神望向遠方,帶着幾分慵懶和疏離,像是一只棲息在礁石上的海鷗,自由又孤高。微博的簡介很簡單:演員/模特,夏安。沒有多餘的修飾,卻透着一股幹淨利落的氣質。粉絲數已經破了百萬,每一條微博下面,都有幾萬條評論,像是一片粉色的海洋,全是粉絲的告白和追捧。
他的微博更新得不算頻繁,大多是工作相關的內容——攝影棚的花絮照,他穿着各種風格的衣服,對着鏡頭擺出不同的姿勢,或冷峻,或溫柔,或張揚;代言的宣傳海報,他眉眼精致,氣場全開,站在那裏,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偶爾也會分享一些生活碎片,比如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杯身上的logo,旁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書的扉頁上寫着一行娟秀的字:“心有山海,靜而無邊”;或是窗外的一片晚霞,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美得驚心動魄,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恩憶會對着那些照片,一看就是半個小時,甚至更久。
她會放大照片,仔細端詳他的眉眼,他的鼻梁高挺,鼻尖帶着一點小巧的弧度,唇線清晰,嘴角微微上揚時,會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她會看他在鏡頭前,或冷峻,或溫柔,或帶着幾分少年氣的笑容,每一種樣子,都讓她心動不已,像是有只小鹿在心裏橫沖直撞,撞得她心口發疼,卻又甜得發膩。她會看他穿着簡單的白T恤,窩在沙發裏看書的側影,陽光落在他的發梢,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連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見,長長的,密密的,像兩把小扇子。她會看他對着鏡頭比耶,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像個調皮的大男孩,帶着幾分稚氣未脫的可愛,那一刻,他不是什麼大明星,只是一個普通的、愛笑的少年。
她不敢點贊,更不敢評論,生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到他平靜的生活,生怕自己那句笨拙的問候,會淹沒在成千上萬的評論裏,顯得微不足道。她甚至不敢用自己的大號關注他,只敢用小號,一個沒有任何個人信息的小號,頭像是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昵稱是“路過的風”,悄悄地關注着他的一切。像是一個躲在暗處的觀衆,看着舞台上光芒萬丈的他,心裏盛滿了歡喜,也盛滿了卑微的失落。
歡喜的是,能這樣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點點變得更好,看着他離夢想越來越近;失落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在雲端之上,被鮮花和掌聲簇擁,她在塵埃裏,只能遠遠地望着,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大聲說出自己的喜歡。
這些細微的變化,終究沒能逃過恩哲的眼睛。
恩哲是恩憶的親哥哥,比她大五歲,在電影學院的攝影系讀研,同時也兼職做一些商業拍攝的工作,正是他帶着恩憶去的那個攝影棚。他是看着恩憶長大的,這個妹妹素來沉靜內斂,心思細膩得像一汪清泉,喜怒哀樂都藏在心裏,像是一株安靜的含羞草,從不輕易表露情緒。可最近,她的反常實在太過明顯,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泛起了巨浪,想藏都藏不住。
晚飯桌上,暖黃的燈光灑在飯菜上,氤氳着淡淡的香氣。桌上擺着恩憶最喜歡的糖醋排骨,色澤紅亮,酸甜可口,還有清炒西蘭花、番茄炒蛋,都是家常的味道。恩哲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恩憶碗裏,目光落在她神遊天外的臉上。她手裏的筷子懸在半空,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窗外的夜色濃稠得像墨,幾顆星星稀稀拉拉地掛在天上,她卻像是能透過夜色,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連碗裏的飯都忘了扒,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就擺在面前,她卻一口都沒動。
恩哲挑眉打量着她,放下筷子,語氣裏帶着幾分玩味:“你最近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上課走神,吃飯心不在焉,連最喜歡的糖醋排骨都沒動幾口,說吧,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恩憶的筷子頓在半空,臉頰瞬間泛起一層紅暈,像是熟透了的蘋果,從臉頰蔓延到耳根,連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慌忙扒了一大口飯,米飯噎得她喉嚨發緊,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才含糊不清地辯解,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沒有啊,哥你別瞎說。我就是最近復習壓力有點大,有點累而已。”
“累?”恩哲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他放下筷子,雙臂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那眼神裏帶着幾分了然,幾分揶揄,“我看你不是累,是春心萌動了吧?上次去電影學院,是不是看上哪個帥哥了?”
“哥!”恩憶的臉更紅了,像是要滴出血來,耳根燙得能煎雞蛋。她猛地抬起頭,眼神慌亂得像只受驚的小鹿,手裏的筷子差點掉在桌上,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哭腔,“你別亂說……”
“還嘴硬?”恩哲挑眉,語氣篤定,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辮子,“那天你看夏安的眼神,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我還沒見過你那樣呢,臉紅得像個番茄,連話都說不利索,跟個小傻子似的。”
恩憶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用針戳中了心底最深的秘密,那秘密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筍,再也藏不住了。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慌亂和失落,手指無意識地摳着碗沿,指甲都快嵌進肉裏了,帶來一陣輕微的疼。
是啊,她怎麼可能瞞得過最了解她的哥哥。
她當然知道,夏安那樣的人,身邊從不缺漂亮的女生。模特、演員、時尚圈的編輯……個個都光鮮亮麗,耀眼奪目,像是盛開在陽光下的玫瑰,自信又張揚。她們有着精致的妝容,有着高挑的身材,有着出衆的家世,和她們比起來,她就像一只不起眼的醜小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她沒有驚豔的容貌,沒有出衆的家世,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只有滿腦子的詩詞歌賦,和一顆不敢言說的、卑微的心事。
恩哲看着她低落的樣子,語氣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掌心的溫度透過發絲傳來,帶着幾分寵溺,聲音裏帶着幾分無奈和擔憂:“行了,我又不是要罵你。夏安人挺不錯的,性格也好,不是那種耍大牌的人,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他現在圈子裏的朋友,我也認識幾個,口碑都還行。不過你也知道,他現在正是上升期,事業剛起步,身邊圍着的人多了去了,小姑娘你可別陷太深,免得最後受傷。”
恩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扒着碗裏的飯,眼眶微微發熱,有溫熱的液體在裏面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她知道,哥哥說的是實話,是掏心窩子的話。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是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在雲端,她在塵埃裏,雲泥之別,一眼就能望到頭。
可喜歡這種東西,一旦在心底生根發芽,就再也遏制不住。它會順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破土而出,瘋長不止,像是野草,燒不盡,吹又生。
恩憶開始想方設法地尋找靠近夏安的機會,那些機會像是散落在沙灘上的貝殼,她小心翼翼地,一個一個地撿起來,捧在手心,視若珍寶。
她知道恩哲和夏安的工作室有長期合作,經常需要送拍攝方案、樣片、道具之類的東西。於是,她便借着給哥哥送東西的名義,頻繁地往電影學院跑,跑得比快遞員還勤快。
每次去之前,她都會精心打扮一番,像是要去參加什麼盛大的典禮。她會翻遍衣櫃裏所有的衣服,從衛衣牛仔褲,到連衣裙小皮鞋,一件一件地試穿,在鏡子前照了又照。最後,她總會選中那條白色的連衣裙——那是她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買的,料子是柔軟的棉質,裙擺上繡着細碎的白色小花,穿在身上,像是一朵盛開的梔子花,清新又淡雅。她會對着鏡子,反復練習微笑,調整領口的角度,梳順額前的碎發,生怕自己哪裏不夠好,生怕在他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狼狽。她還會在耳後噴上一點點淡淡的香水,是梔子花味的,清新不刺鼻,像是夏日裏的一陣風,生怕味道太濃,會惹他厭煩。
她還會提前準備好話題,在心裏默念,像是小學生背課文:“夏安哥,你今天拍的照片一定很好看”“夏安哥,你要注意休息,別太累了”“夏安哥,你喜歡看什麼書啊”。那些話在心裏念了一遍又一遍,滾瓜爛熟,可真到了見面的時候,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可真正見到夏安的時候,她所有的準備又都煙消雲散,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無影無蹤。
攝影棚裏總是很忙碌,燈光刺眼,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那些燈光像是一道道利劍,照亮了每一個角落。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腳步匆匆,像是一群旋轉的陀螺,沒有片刻停歇。道具組的人搬着沉重的布景,化妝組的人拿着化妝刷在演員臉上細細描繪,攝影師舉着相機,不斷地調整角度,嘴裏喊着“再來一條”“很好,保持住”。相機的快門聲此起彼伏,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交響曲,在耳邊回蕩。
夏安站在人群中央,穿着精致的服裝,化着淡淡的妝,被造型師圍着整理頭發,被攝影師指導着姿勢。他的眼神專注,渾身散發着一種專業的氣場,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塑,只能遠觀,不可褻玩。他會認真地聽攝影師講戲,時不時地點頭,嘴角帶着禮貌的笑意,偶爾也會提出自己的想法,聲音低沉悅耳,像是大提琴的旋律。
恩憶抱着給哥哥的東西,站在攝影棚的角落裏,紅着臉,攥着衣角,緊張得說不出話,手心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把懷裏的文件袋都浸溼了,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漬。她只能遠遠地看着他,看着他對着鏡頭,擺出各種帥氣的姿勢,看着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看着他和恩哲討論拍攝細節,眉眼彎彎,嘴角帶着笑意,那笑容像是春日裏的陽光,溫暖又明亮;看着他偶爾轉過頭,目光掃過她,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像是清風拂過水面。
僅僅是這樣一個笑容,就足以讓她開心一整天,像是喝了蜜一樣甜。離開攝影棚的時候,她的腳步都是輕快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她會一路哼着歌走回學校,手裏的文件袋還帶着他指尖的溫度,她會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的抽屜裏,像是珍藏着一份無價的寶藏。
爲了能和夏安有話聊,恩憶開始惡補時尚雜志,像是在備戰一場重要的考試。她泡在圖書館的期刊室裏,把近半年的時尚雜志都翻了個遍,從《VOGUE》到《ELLE》,從《時尚芭莎》到《嘉人》,那些厚重的雜志堆在桌上,比她的專業書還高。她了解各種奢侈品牌的歷史,記住那些拗口的設計師名字,分清不同風格的穿搭特點,從法式優雅到美式復古,從街頭潮流到高級定制,像是在腦海裏建立了一個龐大的時尚知識庫。
她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從服裝的剪裁到面料的選擇,從彩妝技巧到配飾搭配,儼然成了一本時尚小手冊。她會在筆記旁邊畫上小小的示意圖,比如不同領型適合的臉型,不同褲型適合的腿型,甚至還會標注出夏安在雜志裏穿的那件外套的品牌和系列。連圖書館的管理員都笑着說,她是要轉行當時尚編輯了。
她還去看夏安演過的所有短片,哪怕只是一個只有幾秒鍾鏡頭的配角,哪怕短片的畫質模糊,劇情簡單,她也能翻來覆去地看上十幾遍,像是在研究一部經典的電影。她會在網上搜遍所有關於他的采訪視頻,看着他在鏡頭前侃侃而談,談自己的演藝經歷,談對角色的理解,談未來的規劃,她會把那些視頻下載下來,存在手機裏,睡前聽着他的聲音入眠。
她會截圖,把他出現的每一個畫面都保存下來,存在手機裏,閒暇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她會仔細研究他的演技,他的眼神,他的台詞,像是在做一份嚴謹的學術研究,連他一個細微的挑眉,一個不經意的轉身,都能讓她琢磨半天,然後在筆記本上寫下滿滿的心得。比如“夏安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眼神裏帶着一絲迷茫,很符合角色的心境”“他的台詞功底很好,語氣的輕重緩急都把握得很到位”,那些文字,帶着少女的崇拜和認真,一筆一畫,都是心事。
她甚至開始學習攝影,纏着恩哲,要來了他淘汰下來的舊相機——一台有些笨重的單反,黑色的機身,帶着幾分歲月的痕跡,鏡頭上還貼着一個小小的貼紙。她對着說明書,一點點研究光圈、快門、感光度,那些專業的術語像是天書,她卻看得津津有味,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她會在網上看攝影教程,跟着視頻學習構圖技巧,從三分法到對角線構圖,從框架式構圖到引導線構圖,她都爛熟於心。
她對着窗外的花草樹木練習構圖,對着夕陽練習捕捉光影,拍出來的照片從一開始的模糊不清,到後來的漸漸清晰,漸漸有了美感。她不敢光明正大地拍夏安,只能趁着他在攝影棚裏忙碌的時候,偷偷地按下快門,拍下他專注的側臉,拍下他被風吹起的頭發,拍下他和工作人員說笑的樣子。那些照片,她都小心翼翼地存在相機裏,從不給別人看,像是藏着一個珍貴的秘密,只屬於她一個人。
她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一點點收集着和他有關的一切,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裏,不敢聲張,生怕驚碎了這易碎的夢。
這天下午,恩哲剛換好衣服,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準備出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一陣風刮了過來。回頭一看,恩憶抱着一本剛買的《風尚》雜志,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身邊,額角還帶着細密的汗珠,臉頰泛紅,像個熟透的桃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閃着期待的光芒。
“哥,我跟你一起去!”她揚了揚手裏的雜志,封面正是夏安最新的一組大片,他穿着黑色的西裝,眼神冷峻,氣場全開,背景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燈在他身後閃爍,像是爲他加冕的皇冠,“我想找夏安哥籤名。”
恩哲看着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眼底卻帶着幾分縱容的笑意。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哪裏是想要籤名,分明是想再見夏安一面,找個借口靠近他而已。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把她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你啊,”他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指尖的溫度帶着幾分寵溺,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真是拿你沒辦法。走吧,別磨蹭了,晚了的話夏安可能要出門趕通告了。”
恩憶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是被點燃的星星,熠熠生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緊緊抱着懷裏的雜志,像是抱着稀世珍寶,生怕一鬆手,它就會飛走。她跟在恩哲身後,腳步輕快,像是一只快樂的小鳥,連哼歌的調子都帶着幾分甜意。她甚至還特意放慢了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確保自己的樣子是最好看的。
夏安的公寓在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裏,安保嚴密,門口的保安穿着筆挺的制服,一絲不苟地登記着每一個進出的人。恩哲報了夏安的名字和房號,保安才恭敬地放他們進去。小區裏種滿了高大的香樟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還有梔子花的甜香,讓人心情舒暢。小徑蜿蜒曲折,兩旁開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花,紅的、黃的、紫的,像是走進了一個童話世界,寧靜而美好。
恩哲熟門熟路地走到一棟樓下,按下了門鈴,清脆的門鈴聲在安靜的樓道裏回蕩。沒過多久,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夏安本人。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溼漉漉的,水珠順着發梢滴落,滑過脖頸,沒入灰色的家居服領口,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身上穿着簡單的純棉家居服,寬鬆舒適,少了幾分鏡頭前的凌厲和疏離,多了幾分居家的溫柔和慵懶,像是一只剛睡醒的大貓,帶着幾分惺忪的可愛。他的眉眼間帶着幾分剛睡醒的倦意,眼神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讓人覺得親切。
“來了?快進來。”夏安側身讓他們進屋,聲音帶着幾分剛睡醒的沙啞,卻依舊好聽,像是大提琴的低音,醇厚而溫柔。他的目光落在恩憶身上,看到她懷裏緊緊抱着的雜志,挑了挑眉,眼底帶着幾分笑意,語氣溫和地問道:“恩憶也來了?”
恩憶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像是漏掉了一個重要的節拍。
近距離看他,比在鏡頭裏還要好看。溼漉漉的頭發貼在額前,襯得他的眉眼愈發深邃,皮膚白皙,帶着剛洗完澡的紅潤,像是熟透的櫻桃。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淡淡的,是清新的木質調,很好聞,像是雨後的森林,帶着泥土的溼潤和草木的清香,縈繞在鼻尖,讓她的心跳更快了。她甚至能看到他睫毛上沾着的細小水珠,像一顆顆晶瑩的鑽石,閃着光。
她紅着臉,小聲地打招呼,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哼:“夏安哥好。”手裏的雜志被她攥得緊緊的,指節都有些發白,生怕自己一鬆手,就會露出心底的慌亂。
夏安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容幹淨又溫暖。他側身讓他們進了屋,順手把門帶上,動作自然又流暢。
公寓的裝修簡約又不失格調,以黑白灰爲主色調,卻並不顯得冰冷,反而透着一股溫馨的氣息。客廳的牆上掛着幾幅夏安拍的寫真海報,還有一些他自己拍的風景照,構圖別致,色調溫暖,有海邊的落日,有山間的雲霧,有城市的夜景,看得出他對攝影的熱愛。靠牆的位置擺着一個大大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時尚雜志和專業書籍,還有一些攝影器材,鏡頭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着細碎的光芒,像是一顆顆小星星。書架旁邊,是一個透明的玻璃展示櫃,裏面放着他獲得的獎杯和獎牌,從最佳新人獎到時尚先生,每一個都見證着他的努力和成長,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客廳的中央擺着一張灰色的沙發,柔軟舒適,旁邊的茶幾上放着一杯剛泡好的茶,還冒着熱氣。陽台上擺着幾盆綠植,生機勃勃,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落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原來,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
恩憶的目光,像是一只好奇的小鹿,在屋子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每一個細節,都讓她覺得新鮮,又覺得遙遠。這裏的一切,都和她的生活截然不同,精致,整潔,帶着一種屬於夏安的獨特氣息,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此刻卻真實地呈現在她眼前,讓她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在這裏看書、拍照、喝茶的樣子,那畫面溫馨而美好,讓她的心跳又快了幾分。
“恩憶,別站着啊,坐。”夏安注意到她局促地站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後,像個拘謹的小學生,連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抬眼對她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語氣溫和,帶着幾分善意的安撫。
“好、好的。”恩憶小聲應着,聲音帶着幾分顫抖。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沙發的邊緣坐下,只坐了一小半,像是生怕自己會把沙發弄髒。沙發很軟,是昂貴的真皮材質,坐上去很舒服,可她卻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像是在接受檢閱的士兵,緊張得手心冒汗。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腿在微微發抖,只能用力地攥着裙擺,才能勉強穩住。
恩哲把手裏的修改好的拍攝方案遞給夏安,兩人便坐在沙發上討論起來,話題圍繞着拍攝的風格、場地、服裝,還有一些細節上的調整。恩哲指着方案上的某一頁,語氣認真地說:“這個場景我覺得可以換一下,原定的那個公園人太多了,不好取景,而且背景太雜,拍出來的效果可能不好。”夏安點了點頭,拿起筆在方案上勾勾畫畫,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安靜的客廳裏格外清晰,他的聲音低沉而專注:“我覺得可以,換成郊外的那個莊園吧,環境比較安靜,建築風格也很復古,符合我們想要的那種氛圍感。”
恩憶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偶爾抬頭看一眼夏安。
他討論工作的時候,眼神格外專注,眉頭微微蹙着,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透着一股認真的魅力。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像是用刀刻出來的一般,棱角分明。他會時不時地拿起筆,在方案上勾勾畫畫,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像是一首溫柔的催眠曲,讓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着筆的樣子,都格外好看。
她看着他的側臉,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心裏的小鹿,又開始亂撞,撞得她心口發甜,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她甚至覺得,能這樣安靜地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就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恩哲和夏安終於討論完了工作。恩哲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語氣輕鬆地說:“行了,方案就先這樣定了,有什麼問題我們再溝通,我先回去了,還要準備明天的拍攝器材。”
夏安點了點頭,把方案放在茶幾上,剛要起身送他們,就看到恩憶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像是鼓足了勇氣,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捧着那本雜志,遞到他面前。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寶。
她的臉頰泛紅,像是染上了胭脂,眼神裏帶着幾分緊張和期待,還有幾分羞澀,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哼,幾乎要被空氣吞沒:“夏安哥,能不能麻煩你……給我籤個名?”
夏安愣了一下,隨即失笑,眼底的笑意像是化開的春水,溫柔而明亮。他接過雜志,看到封面上自己的照片,挑了挑眉,眼底帶着幾分笑意,語氣裏帶着幾分調侃:“當然可以。”他拿起桌上的籤字筆,低頭問道,聲音溫和,“籤在哪裏?要寫什麼祝福語嗎?比如天天開心之類的?”
“就、就籤在扉頁吧,不用寫別的……”恩憶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生怕自己提的要求會讓他覺得麻煩,生怕自己會打擾到他。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只能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臉頰燙得厲害。
夏安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翻開雜志的扉頁,筆尖落在紙頁上,停頓了一秒,然後流暢地劃過,留下了一行瀟灑的字跡——“夏安”。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清雋有力,帶着幾分獨特的韻味,像是他的人一樣,幹淨又挺拔。
籤完名,他把雜志還給恩憶,笑着說:“好了。”
“謝謝夏安哥!”恩憶接過雜志,像是捧着珍寶一樣抱在懷裏,指尖輕輕拂過那行籤名,觸感溫熱,像是帶着他的體溫,燙得她指尖發麻。眼底閃爍着亮晶晶的光芒,像是盛滿了星光,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像是要溢出來一般。心裏的歡喜,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絢爛而奪目。她甚至覺得,這一刻,所有的緊張和不安,都變得值得了。
離開夏安公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夕陽早已落下,天邊泛起了淡淡的暮色,漸漸被濃稠的夜色取代。晚風帶着一絲涼意,吹在臉上,很舒服,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街道兩旁的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芒灑在路面上,拉長了兩人的影子,一長一短,像是一對親密的夥伴。
恩憶低頭看着雜志扉頁上那瀟灑的籤名,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她的腳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連走路都帶着一股雀躍的氣息,像是踩在雲端之上。她甚至忍不住,輕輕哼起了歌,歌聲清脆而歡快,在夜色裏回蕩。
“開心了?”恩哲看着她一臉滿足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語氣裏帶着幾分揶揄,“這下可以回去好好珍藏了吧?說不定以後等夏安成了大明星,這籤名可就值錢了,你可別弄丟了。”
“嗯!”恩憶重重地點頭,把雜志抱得更緊了,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它。她抬頭望着夜空,星星稀疏地閃爍着,像是夏安含笑的眼眸,明亮而溫柔。晚風拂過,吹動了她的裙擺,也吹動了她的心,像是一池春水,泛起了層層漣漪。
她想,這樣就很好了。
能這樣靠近他,能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能擁有一張他親手籤下的雜志,就很好了。
哪怕,只是以哥哥妹妹的身份。
哪怕,這份喜歡,只能藏在心底,無人知曉。
至少,在這個蟬鳴漸歇的夏日,她笨拙地靠近了自己的光,哪怕只是觸碰到了光的一角,也足以讓她的青春,變得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