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逃離這令人心慌的沉默,想着至少該去給陸錚再添些熱水。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低垂着眼睫輕聲說:“陸同志,我再給您倒碗水吧。”
說着,她便要往桌邊走。
許是心神不寧,又或是轉身太急,她的腳尖不慎絆到了放在炕沿下的一個木質小板凳。
“呀!”
一聲低促的驚呼,林晚晴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她嚇得閉上了眼,預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卻並未傳來。
一只堅實有力的手臂,如同鐵箍般,迅捷而穩當地攬住了她下墜的身軀,猛地將她往回一帶。
林晚晴整個人撞進了一個堅硬而滾燙的懷抱裏。
瞬間,一股濃烈而純粹的男性氣息將她徹底包裹。那味道混雜着雨後山林清新的泥土味、汗水蒸發後的鹹澀,以及一種獨屬於他的、如同被陽光炙烤過的岩石般幹燥而熾熱的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的臉頰被迫貼在他胸前溼透了的、冰冷的工字背心上,然而隔着一層薄薄的溼布,其下賁張結實的胸肌傳來的灼熱體溫,卻幾乎要將她燙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肌肉堅硬的輪廓和其下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聲,如同擂鼓,震得她耳膜嗡鳴,自己的心跳也徹底亂了節拍。
隔着兩人單薄的衣衫,他手臂的力量感清晰得可怕,那緊箍在她腰側和後臂的大手,滾燙、粗糙,帶着常年勞作的厚繭,存在感是如此強烈,仿佛烙鐵一般,印在了她的肌膚上,帶來一陣陣陌生的、令人腿軟的顫栗。
害怕、羞窘、還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源自身體本能的慌亂,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她渾身僵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白皙的臉頰瞬間紅透,如同染上了最豔麗的晚霞。
在攬住她的那一刹那,陸錚的身體也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女人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體猛地撞進懷裏,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帶着驚人的彈性和溫軟。那纖細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在他掌中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膚傳來的細膩光滑的觸感和急劇上升的溫度。
她發頂柔軟的發絲蹭過他的下頜,帶來一陣微癢,隨之竄起的是一股更猛烈的、幾乎要沖垮理智的燥熱。她身上那股極淡的、如同江南煙雨般清柔的皂角香氣,與他周身粗獷的氣息形成了極致的反差,卻詭異地融合在一起,鑽進他的鼻腔,直沖腦海。
太軟了,太香了。
和他想象的,甚至夢裏出現的觸感一樣,不,甚至更……!
一種強烈的、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占有欲伴隨着生理上最直接的悸動,凶猛地沖擊着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他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一瞬,將那具溫香軟玉更深地按向自己,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那驚人的柔軟輪廓緊壓在自己堅硬的胸膛上。
這觸感讓他喉頭發緊,下腹驟然繃緊,呼吸在那一刻徹底紊亂、粗重起來。
這短暫的接觸,不過兩三秒的時間,於兩人而言,卻仿佛被無限拉長。
“對、對不起!”林晚晴最先反應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手忙腳亂地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踉蹌着後退了兩步,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土牆才停下。她始終不敢抬頭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將那裏看出一個洞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羞得連脖頸都染上了一層緋色。
陸錚懷中驟然一空,那柔軟的觸感和溫香仿佛還殘留着,讓他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失落和更深的焦渴。他收回手臂,指尖蜷縮,仿佛還在回味那纖細腰肢的觸感。他看着她羞窘難當、幾乎要縮進牆裏的模樣,眸色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裏面翻涌着壓抑的欲望和某種近乎捕獵般的專注。
他喉結滾動,最終,只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
“……沒事。”
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情動後的喑啞。
空氣仿佛凝固了,那份無聲的張力,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濃烈。這次意外的接觸,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兩人心中都激起了滔天的漣漪。
正當屋內那微妙而緊繃的氣氛幾乎要讓林晚晴窒息時,院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王桂香帶着喘息的說話聲。
“孫叔,您快給看看,建國這腿……”
門簾被猛地掀開,帶着一身溼冷水汽的王桂香領着一位背着舊木藥箱、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進來,正是屯子裏的赤腳醫生孫老拐。
孫老拐的到來,瞬間打破了林晚晴與陸錚之間那無聲的暗流。林晚晴幾乎是鬆了一口氣,連忙讓開位置,低聲道:“孫大夫,您快給我表哥看看。”
陸錚也收斂了眸中翻涌的情緒,恢復了平日裏冷硬沉默的模樣,退後幾步,將空間讓給醫生,但他的目光仍若有似無地掃過林晚晴那張餘暈未消的側臉。
孫老拐嗯了一聲,坐到炕沿,伸出幹瘦卻異常穩定的手,仔細地在趙建國腫脹的左腿上按捏檢查。趙建國疼得額頭冷汗直冒,卻咬着牙沒哼出聲。
半晌,孫老拐收回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神色凝重:“骨頭折了,好在沒錯位太厲害。我給他上夾板固定,但這腿,少說也得將養三四個月,不能吃力,更不能下地幹活。”
“三四個月?!”王桂香一聽這話,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聲音都帶了哭腔,“孫叔,這……這可咋整啊?眼瞅着就要開春播種了,地裏那一大攤子活兒……建國可是咱家的頂梁柱啊!”
她急得在原地直轉圈,雙手無助地搓着衣角。趙建國是林場工人,農忙時才能請假回來操持田地,如今腿斷了,林場的工做不了,地裏的活更是徹底指望不上。這無疑是給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一想到那十幾畝等待播種的黑土地,以及家裏所剩無幾的存糧,王桂香只覺得眼前發黑,天都要塌了。
“桂香妹子,你先別急,”孫老拐一邊從藥箱裏拿出木板和布帶準備固定,一邊安慰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急不來。地裏的活兒……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請親戚鄰裏幫襯幫襯。”
王桂香嘴唇哆嗦着,請人幫工?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春耕時節,誰家不忙?就算請,那也是要管飯、要欠人情的,他們家哪裏負擔得起?
林晚晴看着表嫂六神無主、瀕臨崩潰的樣子,又看看炕上臉色灰敗、滿眼愧疚的表哥,心中一陣酸楚難過。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但還是鼓起勇氣上前,輕輕拉住王桂香冰涼的手,聲音雖輕卻堅定:“嫂子,你別太擔心,還有我呢。地裏的活我雖然不熟,但我可以學,多個人總能多份力氣。”
王桂香反手緊緊握住林晚晴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妹子……這、這怎麼行,你那身子骨……”
一直沉默旁觀的陸錚,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的目光掠過王桂香絕望的臉,趙建國緊握的拳頭,最後定格在林晚晴那張寫滿擔憂卻努力表現出堅強的精致小臉上。她那句“還有我呢”,聽起來如此柔弱,卻又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韌性。
他想起她在溪邊生澀搓洗衣物的樣子,想起她在田埂上認真辨認雜草的身影。讓這樣一個江南水鄉養出來的、細皮嫩肉的女人去承擔繁重的春播?他幾乎能想象到她會被累成什麼樣子。
一種莫名的煩躁和……憐惜,在他心頭交織。
他上前一步,沉聲開口,打破了屋內的悲戚氣氛:“播種的事,先別急。”
他聲音不大,卻自帶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幾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他身上。
陸錚沒有看林晚晴,而是對王桂香說道:“趙哥是爲了林場受的傷,林場不會不管。我會跟場裏反映情況,看看能不能申請些補助。另外,”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趙建國,“等趙哥傷情穩定些,地裏的活……我再想辦法。”
他沒有把話說滿,但“我再想辦法”這幾個字,如同定心丸,讓王桂香慌亂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知道陸錚在林場的分量,也知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陸錚兄弟,這……這讓我們怎麼謝你……”王桂香哽咽着,除了反復道謝,不知還能說什麼。
陸錚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他的目光再次不經意地掠過林晚晴,看到她正望着自己,那雙清澈的杏眸裏,感激之外,似乎還多了些別的東西,一種類似於……依賴?
這個認知讓陸錚心頭一悸,某種難以言喻的責任感和一種更強烈的保護欲,在他冷硬的心房中破土而出。
生活的重壓驟然降臨,卻也將某些人與人的關系,拉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