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神凰城的屋檐成了跑道。
下方,是無數被驚醒的府邸,犬吠聲、呵斥聲、甲胄碰撞聲交織。
“金狼聖女,蕭瀟……”
被扛在肩上的李奕,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但他強行壓下了生理上的不適。
他現在就像一個被高速甩動的麻袋,五髒六腑都快錯了位。
不過,這點顛簸和他腦子裏飛速運轉的計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逃!必須逃出神凰城!”
神凰城是女帝朱凰的棋盤,他李奕,連同整個鎮北將軍府,都只是上面身不由己、隨時可能被犧牲的棋子。
女帝想用他釣出世家和軍方的底牌,世家想拿他當攻擊皇權的筏子,而他那位剛正的父親,想拼了老命保他。
可誰問過他想不想?
現在,這個莽撞、強大、目的不明的金狼聖女,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給了他一個掀翻棋盤、棄子爭先的機會!
這哪是綁架,這分明是黑暗中的一道驚雷,劈開了他頭頂的牢籠!
“嘖!”
肩扛李奕的蕭瀟,在飛躍一道寬闊的街巷時,身形猛地一矮。
扛着李奕的左肩傳來一陣清晰的顫抖,呼吸的節奏也亂了一瞬。
受傷了!
李奕心中一動。
剛才和沈挽月那記硬拼,她果然沒占到便宜。
沈挽月那是從大周鎮北軍裏殺出來的“銀槍少將”,一出手便是槍出如龍,剛猛無儔。
這個蕭瀟能硬接一招,只是被震傷,已經足以證明她是一流高手。
如今她還扛着一個一百多斤的“累贅”。
此消彼長,她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站住!”
身後,一道清冷的叱喝如附骨之疽。
沈挽月的聲音裏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只有鎖定獵物的執着。
她同樣在屋頂上疾馳,速度不比蕭瀟慢多少,甚至因爲沒有負重,顯得更加輕靈。
手中長槍“破曉”的槍纓在風中拉成一道血紅的直線,殺氣凜然。
若不是時不時被陰暗角落裏,跳出來的死士阻擋片刻。
怕是早就追上了。
兩人一追一逃,迅速穿過了大半個城區。
神凰城的北城門處。
高大的城牆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橫亙在前。
一隊隊手持火把的城防軍已經被驚動,正在集結,弓上弦,刀出鞘。
蕭瀟的腳步慢了下來,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下閃爍着危險的光芒。
“喂。”
一個虛弱中帶着一絲沙啞的聲音,忽然從她肩膀上傳來。
蕭瀟身形一僵,差點把肩上的人給扔出去。
她猛地將李奕從肩上卸下,然後單膝跪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醒了?”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驚奇,手上也沒用多大力氣,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控制。
李奕被掐得直翻白眼,艱難地拍了拍她的手腕。
“咳咳……大姐……你再用點力,就真可以扛着一具屍體跑路了……”
蕭瀟愣了一下,似乎沒理解“跑路”這個詞,但還是鬆開了手。
她湊近了臉,借着遠處的火光,仔細端詳着李奕的臉。
那張臉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清明得嚇人,完全不像一個剛從重擊中醒來的“藥罐子”。
“你……真的只是個藥罐子?”
蕭瀟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
能躲開她的“瞬影”箭,中了她一記手刀還能這麼快醒來,甚至思路清晰。
這獵物,比情報裏說的有趣多了!
“是不是藥罐子不重要。”
李奕大口喘着氣,指了指身後越來越近的壓迫感。“重要的是,我娘子快追上來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再不想辦法,你跑不了,我也落不到好處。”
“她是你娘子?”
蕭瀟的關注點顯然歪了,她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野性十足。
“那正好,我最喜歡搶別人家的東西。”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搶來的,才夠味!”
李奕一陣無語。這女人的腦回路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樣。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李奕急了,“你看那邊全是官兵,我們過不去的!”
“閉嘴!”
蕭瀟不耐煩地打斷他,她當然看到了。
她一把將李奕拽起來,從腰間抽出一卷細韌的牛筋繩,三下五除二就把李奕的雙手反剪着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幹嘛?”李奕懵了。
蕭瀟沒回答,反而用一種看稀奇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仿佛在估量一頭獵物的斤兩。
“中原男人都像你這麼弱不禁風嗎?”
她說着,竟伸出手指,在李奕的胸口戳了戳,指尖傳來的觸感卻讓她微微一愣。
嗯?
不是軟趴趴的肥肉,也不是皮包骨頭,而是隔着衣料都能感覺到的、一層緊實的肌肉輪廓。
“你到底想幹什麼?再不動,真來不及了!”
李奕催促道,同時暗中繃緊肌肉,感受着體內那股新生的力量。
“別吵。”蕭瀟一把將李奕拽到自己身後,讓他背對着自己。
然後,她用那根繩子,以一種極其專業的捆綁方式,將李奕整個人背對背地綁在了自己的背上!
這下,李奕徹底成了她背上的人肉盾牌。
“你……”李奕剛想罵人,就感覺身體一輕。
蕭瀟已經背着他,重新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
“這樣,輕便多了。”
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向身後那道已在十丈開外停住的黑影,嘴角咧開一個挑釁的笑容。
“來啊!”她大聲喊道,“你男人在我手上!”
“有本事,就朝這兒刺!”
她還故意拍了拍李奕的後背,發出的“啪啪”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李奕的臉都黑了。
我把你當逃出牢籠的契機,你把我當擋箭牌?
遠處,沈挽月追擊的身影果然頓住。
她停在另一處屋頂上,手中長槍的槍尖在月光下閃着寒光,卻沒有立刻攻過來。
投鼠忌器。
“你這個瘋女人!”
李奕氣得壓低聲音罵道。
“閉嘴,獵物。”
蕭瀟的心情似乎很好,“現在,告訴我,除了城門,還有哪能出去?”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因爲你再不說,我就把你扔下去,自己走。”
蕭瀟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奕沒被嚇到,反而冷靜地回應。
“告訴你也行,但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金狼王庭讓你來,最終目的是什麼?只是制造混亂,還是有更深層的圖謀?”
“真磨嘰!”
蕭瀟不耐煩地回道:“王庭的命令是潛入神凰城,伺機制造混亂。殺你是我自己的主意,行了吧?”
臨時起意,非組織安排。
李奕瞬間明白了,他們的利益在“逃出神凰城”這一點上完全一致。
現在,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幫她,就是幫自己。
“西邊!”
李奕飛快地說道,“西邊青龍坊有一段內城牆,上個月被雷劈塌了一角,只用木柵欄臨時圍着,還沒修好!”
“那裏是三教九流混居之地,巡邏的城防軍最是敷衍,守衛最薄弱!”
這是記憶裏,以前跟着一群紈絝子弟半夜溜出城鬼混時發現的秘密通道。
“很好。”蕭瀟贊許地誇了一句,雙腿猛然發力。
“抓穩了,我的小獵物!”
話音未落,她已經背着李奕,如同一支離弦的箭,朝着西邊的黑暗中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