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
夜深了。
寒風呼嘯。
戶部尚書陳鬆的書房裏,燈火通明。
他還在伏案疾書,批閱着堆積如山的公文。
作爲大魏的“錢袋子”管家,他每天都要忙到深夜。
他古板,固執,不近人情。
但他確實是個清官。
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爲。
“老爺,夜深了,喝碗參湯吧。”
柳氏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她已經不是那個在相國寺裏被剝光了尊嚴的玩物。
此刻的她,依然是那個端莊賢淑的尚書夫人。
一身家常素衣,頭發簡單地挽着,看起來溫婉可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
袖子裏的手,抖得有多厲害。
那三封信,就藏在她的袖袋裏。
像是三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慌。
陳鬆放下筆,揉了揉眉心。
“放那兒吧。”
他對這個繼室還算滿意。
雖然出身低了點,但勝在懂事,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讓他操心。
柳氏放下參湯,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
她走到陳鬆身後,伸出手,輕輕替他捏着肩膀。
“老爺,您太辛苦了。”
“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您一個人能扛下來的。”
“你不懂。”
陳鬆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幾分疲憊。
“如今朝綱不振,奸佞當道。”
“那個蘇哲,仗着有沈家撐腰,無法無天。若是我也退縮了,這大魏江山,還有誰來守?”
柳氏的手指僵了一下。
奸佞?
呵,我的好老爺。
你口中的奸佞,現在正捏着我的命,也捏着你的命。
你守江山,誰來守這個家?
“老爺說的是。”
柳氏柔聲說道,掩飾着內心的波瀾。
“妾身雖不懂大事,但也知道老爺是爲國爲民。”
“只是……這書房重地,平日裏只有老爺一人打理,未免太勞累了。”
她看了一眼旁邊堆滿卷宗的書架,試探着說:
“書架都亂了,不如妾身幫您整理一下這些舊書卷?”
陳鬆猶豫了一下。
但他太累了,而且柳氏這些年從未越界,他也早就放下了戒心。
“也好。”
他端起參湯喝了一口。
“把那些沒用的廢紙清一清就行,重要的文書別動。”
“是。”
柳氏走到書架前,開始整理。
動作很慢,很輕。
眼神卻一直在四處亂飄,尋找那個致命的位置。
終於。
她的目光鎖定在書架最底層的一個暗格上。
那是陳鬆藏最機密文件的地方。
也是整個書房最隱蔽的角落。
除了陳鬆自己,只有她這個枕邊人,在一次無意中看到了開啓的方法。
蘇哲告訴她,一定要放在這裏。
只有放在這裏,才能把“謀反”的罪名坐實,讓陳鬆百口莫辯。
她深吸一口氣。
趁着陳鬆低頭喝湯的瞬間。
飛快地從袖中掏出那三封信。
信封已經做舊,看起來就像是藏了很久的東西。
她的手在發抖。
只要放進去,這個家就完了。
只要放進去,她就能活。
對不起,老爺。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她咬着牙,迅速按下機關,打開暗格。
將信塞了進去,混在一堆陳舊的地契和手稿中間。
然後,她關上暗格,若無其事地繼續整理其他的書卷。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但這三秒,卻像是耗盡了她一生的力氣。
“好了,別忙了。”
陳鬆喝完湯,站起身。
“早點歇息吧。”
“是,老爺。”
柳氏低着頭,退出了書房。
關上門的那一刻。
她靠在門框上,渾身虛脫,冷汗溼透了後背。
她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和狠戾。
這扇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就是陳家的末日。
翌日。早朝。
今日的議題,是秋收賦稅。
這是戶部的重頭戲,也是各方勢力爭奪利益的焦點。
大殿之上,氣氛劍拔弩張。
陳鬆站在大殿中央,慷慨激昂。
他今天似乎格外有精神,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陛下!如今國庫空虛,但這並不代表可以竭澤而漁!”
“沈國公提議加征商稅,看似充盈國庫,實則是與民爭利!”
“臣以爲,當務之急是整頓吏治,嚴查貪腐,而不是向百姓伸手!”
他這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
沈國公沈滄海氣得臉色鐵青,胡子都在抖。
“陳鬆!你少在這裏唱高調!”
“北境戰事吃緊,幾十萬大軍等着吃飯!不加稅,錢從哪來?從你家裏變出來嗎?”
“若能救國,臣願毀家紓難!”
陳鬆挺直了腰杆,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臣家裏雖然不富裕,但若是爲了國家,臣願意捐出全部家產!只求陛下不要加稅,給百姓一條活路!”
文官們紛紛叫好,爲這位清流領袖助威。
他們覺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不可戰勝。
就連一直看他不順眼的皇帝李湛,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雖然這老頭討厭,但這股子硬氣,倒是真的。
蘇哲站在武將隊列裏,冷眼旁觀。
看着陳鬆那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他只覺得好笑。
毀家紓難?
行啊,成全你。
不僅毀你的家,還要毀你的名。
他看了看時機。
差不多了。
蘇哲大步出列。
他的腳步聲沉重有力,打斷了爭吵。
“陛下!”
蘇哲的聲音洪亮,蓋過了所有人。
“賦稅乃國之小事,社稷安危才是國之大事!”
“臣有本奏!”
“臣要彈劾戶部尚書陳鬆——勾結廢太子,圖謀不軌,意圖謀反!”
這句話,像一顆炸雷。
在金鑾殿上炸響。
所有人都懵了。
大殿裏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謀反?
陳鬆?
那個號稱“大魏第一清流”的陳鬆?
這怎麼可能?
陳鬆也愣住了。
隨即,他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蘇哲怒斥:
“血口噴人!”
“蘇哲!你這亂國奸賊!你這是公報私仇!污蔑當朝一品大員!”
“我陳鬆一生清清白白,忠君愛國,豈是你這種小人可以隨意栽贓的?”
“清白?”
蘇哲冷笑一聲。
“陳大人,話別說得太滿。”
“我既然敢彈劾,便有人證物證。”
他轉向皇帝,躬身行禮,語氣篤定。
“陛下,我接到懸鏡司密報,陳鬆與廢太子餘黨暗中勾結,書信往來頻繁,密謀在秋收之後發動兵變!”
“那些往來的密信,就藏在陳府的書房暗格之中!”
“一派胡言!”
陳鬆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
他太了解自己了。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結黨營私,更別說謀反。
他甚至連廢太子的面都沒見過幾次!
“蘇哲!你編故事也要編得像一點!”
“我府上若有這種東西,我陳鬆願受五馬分屍之刑!”
“是嗎?”
蘇哲步步緊逼。
“那陳大人敢不敢讓大家去搜一搜?”
“若是搜不出來,我蘇哲項上人頭,雙手奉上,給陳大人賠罪!”
這又是賭命!
朝堂上的大臣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蘇哲,怎麼每次都玩這麼大?
陳鬆看着蘇哲那雙冰冷的眼睛,心裏突然閃過一絲不安。
但他很快就壓了下去。
他堅信自己是清白的。
那個暗格,除了他和柳氏,沒人知道。
而柳氏,是他最信任的妻子。
她絕對不可能背叛他。
所以,這是一個必勝的局。
“好!”
陳鬆大喝一聲。
“陛下!請陛下降旨!讓天下人看看,我陳鬆是否清白!”
“若是搜不出來,請陛下斬了蘇哲這個奸賊,以正視聽!”
皇帝李湛看着下面兩個鬥雞般的臣子。
他心裏其實也不信陳鬆會謀反。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蘇哲既然敢這麼說,就一定有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樂意看到文官集團吃癟。
如果能借此機會除掉陳鬆這個總是跟他唱反調的“清流”,那也是一件好事。
“準奏!”
李湛一拍龍椅,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蘇哲,朕命你即刻帶人查抄陳府!”
“陳愛卿也隨同前往,以示公正。”
“朕和滿朝文武,就在這殿上等着你們的結果!”
“臣,領旨!”
蘇哲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他轉身,看向陳鬆。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老東西,還擱這兒跟我裝呢?
走吧。
帶你去你家,看一場好戲。
看你老婆是怎麼把你賣的。
想想就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