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05.
“進入系統需要在現實世界死去，系統會幫您安排死亡時間和死法，您可以接受嗎?”
“可以。”
“好的，系統會在死亡來臨前對您發出通知。”
“接下來，系統將對您的損失做出補償，補償將在您進入系統後發放。”
我虛弱地喘氣，啞聲笑着問它，“什麼都可以嗎?”
“是的。”
指尖輕敲發潮的地板。
我閉上眼，“那就請你收回那五百萬吧。”
既然所有的混亂都因五百萬開始。
那也由它結束吧。
就在我快陷入昏迷時。
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人影背着光站在門口。
“你這個犟脾氣，就不知道認個錯?”
爸爸威嚴的聲音傳來。
我苦澀地笑笑。
“明明是你們爲了她搶走我的眼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高高在上地怒斥我。
好像我是他的仇人。
“我是你爸，沒有我哪來的你?我要你一雙眼睛，過分嗎?”
“再說了，我都說了會養你一輩子，你有什麼不願意的!”
我用盡全部力氣，憤怒地拍着地板。
“可你要把我賣了!你毀了我的眼睛還不夠，還要毀了我下半輩子!”
聽見我們的爭吵，哥哥立馬端着水和食物跑上來。
“曉燕，你誤會了，爸把公司給楠楠，也是爲了全家人考慮。”
“你不知道，我們在系統世界沒錢，差點餓死，是楠楠幫爸創業賺錢，我們才能活到現在。”
我推開他送來的東西，舔舔幹裂的嘴唇，嗤笑一聲。
“她要有這種能力，還會變成失足少女等你們去救嗎？”
“你們別是遇到殺豬盤了。”
哥哥蹲到我面前，沉聲斥道：“你現在脾氣怎麼變得這麼差?你知不知道，我們是爲你才放棄了系統世界的好日子!”
“爸說得沒錯，你跟那個賤貨一樣狼心狗肺!早知道你變成了這樣，我們根本不會回來!”
我強忍眼淚回視他。
“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因爲你們回不去系統世界。”
“早知道是這樣，我巴不得你們不回來!”
哥哥猛地喘起粗氣。
下一秒，我被一把拖起來。
“你簡直不知好歹!”
“你僞造車禍，我們只當你是想要吸引我們的關注，看在你失明的份上都忍下了。”
他不顧爸爸的叫喊，把我硬生生拖到街上。
“你不是想被車撞嗎?”
我的身體被摁在街上。
不遠處，一輛轎車高速迎來。
我奮力掙扎。
卻聽到他邪笑着。
“裝，繼續裝，你又不是第一次假裝出車禍了，應該早就習慣了吧?”
我尖叫着救命。
他沒看到。
還剩半秒，那輛車就要撞上我了。
06.
“啊——”
我抱頭尖叫。
但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穿來。
我被拖回人行道上。
恍惚間，我聽到哥哥的冷哼。
“果然，你爲了騙我們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我深吸一口氣，發誓道：“我何苦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他把手機懟到我眼前大罵，“還裝!這都是你串通司機的轉賬記錄!”
我聽不清他的話，也看不清手機圖像。
淚眼朦朧地轉過頭。
只見那輛車突然改變了軌跡，在路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您好，系統檢測到您可能在死亡時間前死去，因此介入了剛才的車禍。”
“接下來，爲了讓您的家人自然地接受您的死亡，系統會爲您安排死亡演習，請您按照指示行動。”
我深深看了眼哥哥，顫抖着爬起來。
“往前走一百米，有個持刀搶劫犯，撞上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發抖的雙腿，堅定地往前走。
沒有理會身後不耐煩的罵聲。
過了幾秒，滿臉戾氣的搶劫犯揮着刀朝我沖來。
我竭力壓下心裏的恐懼。
眼一閉，朝他撞去。
“你演夠了沒有?”
一聲爆呵砸進耳朵。
同一時間，胳膊上傳來一股肌肉撕裂的痛感。
睜開眼。
只見哥哥滿臉怒意，眼底閃過一絲不明顯的驚慌。
“你就非要用傷害的自己的方式來吸引我們的關注嗎?”
我看着他笑起來。
“不是覺得我在演嗎，爲什麼還要救我，反正我也死不了。”
他額頭暴起青筋。
但我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讓他無能爲力，只能氣急敗壞地拖着我往回走。
沒走幾步。
爸爸帶着張曉楠和妹妹匆匆趕來。
“爲什麼還要管她，讓她去死好了!”
妹妹滿臉不耐地撒潑。
刺耳的尖叫吵得我心煩意亂。
張曉楠故作擔憂地牽起妹妹走到我面前。
“曉燕姐，我知道你討厭我，可你也不應該騙大家啊。”
“靈靈還小，你總是假裝自己出事，會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
“而且，”她眼淚汪汪地看了眼爸爸和哥哥，“大家都很擔心你，爸爸讓你關禁閉也是爲你好，怕你再傷害自己，你就別怪他了。”
她低下頭抹眼淚。
“你如果不滿意就沖我來吧，畢竟我分走了大家的關注，你討厭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背對着所有人。
勾起嘴角，得意地抬眸看我。
但我只是環抱雙臂，靜靜地回看她。
見狀，爸爸緊皺眉頭走過來斥責我。
可沒罵幾句，他的氣勢就漸漸弱下去。
他看見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人。
大家窸窸窣窣地八卦他們對我有多不好。
更有甚者猜測張曉楠是我爸的私生女，竟光明正大想把我這個婚生女趕出家門。
聽到這些言論，爸爸和哥哥的臉色像被人打了一樣難看。
他們連忙拽住我。
像喪家犬一樣，低頭往家趕。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見我愉悅的樣子，哥哥怒氣沖沖地掐住我脖子。
“你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就不能和楠楠學學，當一個討人喜歡的妹妹嗎?”
我漲紅了臉，呼吸越來越困難。
但還是擠出一聲冷笑。
“你有把我當成妹妹嗎?”
我瞥向一旁臉色陰沉的爸爸。
“你有把我當成女兒嗎?”
張曉楠紅着眼來勸哥哥鬆手。
“哥哥，你別怪曉燕姐，如果我做得更好一點，曉燕姐就不會這麼討厭我了吧。”滑膩的手趁機掐了我一把。
我咳得撕心裂肺，朝她吐了口唾沫。
“滾!”
“死綠茶!”
哥哥用力把我甩到地上，眼裏滿是恨意。
轉身立馬去幫張曉楠擦臉。
爸爸走上前朝我呸了一聲。
“你簡直太讓我們寒心了!”
我緩了緩，冷冷地盯着他們。
“看來你們都忘了，當初是我主動提出用雙眼和系統交換，好讓你們有機會拿那五百萬。”
“我因爲相信你們，才會爲了家庭自願犧牲，可你們呢?”
聽我提到眼睛的事，他們眼神閃爍。
沉默地盯了我好久，才悻悻離開。
突然，門劇烈地震動起來。
07.
“開門!”
門外的女人憤怒地大喊。
好熟悉的聲音。
我難以置信地轉過頭。
只見一個穿着得體的女人一把推開門口的爸爸，反手甩了個巴掌。
是媽媽!
她風風火火地闖進屋裏。
見我狼狽地倒在地上，脖子還有一圈紅痕。
媽媽立馬紅了眼，心疼地扶起我。
轉頭就怒目圓睜，對着爸爸大罵。
“你當初說會好好養曉燕，你就是這麼養的?”
“連自己女兒都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爸爸一臉吃癟樣，張了張嘴。
沒等他開口，媽媽就強硬地拉着我往外走。
“曉燕，跟媽走!”
“以前媽養不起你，以爲你跟着他會有更好的生活......都是媽的錯。”
“跟媽回去，讓媽好好補償你。”
我鼻腔一陣酸澀。
我也好想和媽媽在一起。
可是馬上就要進系統了，如果讓媽媽看見我的死亡現場，她會崩潰的。
我不舍地拉住她，找了個借口留下。
見我態度堅定，媽媽挑了挑眉，走回屋內。
她踩着高跟鞋巡視。
看見合照後。
她扯下來晃了晃。
手一鬆。
相框碎了一地。
她又冷冷地看向縮在哥哥身後的張曉楠。
妹妹皺起臉沖上去推她。
“爸爸說你是壞女人，你不準進來欺負楠楠姐!”
媽媽繃着臉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靈靈愣在原地。
媽媽又踱過去給了哥哥一巴掌。
“你就是這麼教妹妹的?”
“爲了個外人，”她瞥了眼張曉楠，眼裏滿是殺氣，“合起夥來欺負曉燕?”
爸爸中氣不足地斥責她，“你有什麼資格管他們?”
“閉嘴!”媽媽猛地拔高音量，“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曉燕，因爲她最像我，可我沒想到，你竟然對自己的親女兒下如此毒手。”
她推開哥哥，掐住張曉楠，冷哼道；“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你最好識相點，自己滾出這個地方，否則，等我出手，你就不會那麼好過了。”
臨走前，媽媽跟我說了好些體己話。
她又厲聲警告所有人，如果我再受傷，她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戀戀不舍地目送媽媽離開。
我沒再理會大家憤怒的目光，自顧自上樓等待最後的時刻。
剩下最後一級台階時。
我叫了一聲。
猛地摔倒在地，眼前出現了一顆釘子。
08.
“系統檢測到威脅，已自動幫您規避。”
我長舒一口氣。
“需要告知您威脅來源嗎?”
猶豫了幾秒，我點點頭。
“今天早上，您妹妹在樓梯上綁了皮筋，放了十顆釘子。”
“爲了避免暴露我們之間的交易，也爲了死亡順利完成，建議您假裝受傷。”
聽到是妹妹所爲，我並不意外。
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傷心。
都說血濃於水，可她卻對我下了死手。
她不僅只是討厭我。
這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惡毒了。
我順勢痛苦地捂住眼，哀叫出聲。
哥哥冷冷地盯着我，聲音像淬了毒。
“都找人來給你撐腰了，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演下去嗎?”
“有本事就來真的。”
爸爸語氣裏全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別以爲把你那個不值錢的媽找來就能嚇到我們。”
“老子告訴你，老子才不怕她!我管教自己的女兒，根本沒有錯!”他越講越激動，像是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我眨眨眼，忍下眼淚。
“一分鍾後，系統將爲您安排死亡，您可使用釘子完成死亡任務。”
我拿起一顆釘子，轉頭看向他們。
他們滿臉不屑。
我緩緩舉起釘子。
沒有繼續辯解。
反正他們早已給我判了死刑。
我說的再多，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狡辯。
我用眼神掃過每一個人。
我的爸爸，我的哥哥，和我的妹妹，全都親熱地圍在張曉楠身邊，用看戲的神姿態看我。
感受到他們的敵意，我輕鬆地笑了一下。
隨後用力把釘子扎進右眼。
妹妹驚恐地尖叫，撲到張曉楠懷裏。
哥哥也皺起眉沖上來，“你發什麼瘋，你嚇到靈靈了!”
我忍住劇痛，笑着說：“不是要我的眼睛嗎，我這就給你們。”
爸爸暴怒，氣得胡子都在抖。
“瘋子!你這個瘋子!”
“倒計時最後十秒。”
“十”
“九”
聽到熟悉的機械音，我笑得更愉快。
又把釘子扎入左眼，狠狠剜了一下。
血瘋狂淌出，糊了滿臉。
“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
夾雜着爸爸撕心裂肺大喊“瘋子”的驚叫。
一陣凌亂的腳步後，室內徹底安靜下來。
隨着倒計時結束，我失去了意識，墜入真空之中。
09.
三個月後。
我完成了攻略任務，視力甚至恢復到了5.2。
回到現實世界後，卻發現原本的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地碎磚。
我到處打聽。
終於在橋洞旁的一個茅草屋裏見到了他們。
爸爸躺在肮髒的草堆裏，兩眼凹陷下去。
他懷裏的妹妹穿着破洞的舊衣服，臉頰漆黑。
聽見動靜，她打了個激靈，立馬跳起來抱住頭哀求。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馬上就去討錢。”
我靜靜看着她。
沒聽見意料之中的罵聲，妹妹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抬眼。
看清是我，她愣了一會兒。
立馬皺起臉哭着要來抱我。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我嫌棄地避開，冷聲道：“我不是你姐姐。”
“曉燕，是曉燕嗎?”
爸爸不停揮着手，在空氣裏亂摸。
妹妹癱坐在地上，哭得痛徹心扉。
“姐姐我錯了......我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帶我們走......”
爸爸抓着茅草用力地拍地，凹陷的眼眶盈滿渾濁的淚。
“曉燕啊，爸錯了，你原諒爸好不好?”
“哈，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張曉楠在門外恨恨地盯着我。
她手裏捏着一把爛菜葉。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卻已經是幾個人裏穿得最整潔的了。
看見他們過得這麼慘，我就放心了。
這三個月裏，系統也跟我說過他們的情況。
在我離開現實世界的一瞬間，他們賬戶裏的獎金就消失了。
沒有錢，爸爸的公司立馬因資金鏈斷裂而破產。
而張曉楠根本不是什麼商業奇才。
她本就是個以玩弄人心爲樂的惡人。
在系統世界裏。
她給自己編了一段淒慘的身世騙取全家人的同情。
看着大家把她當成乖乖女愛護，她仍覺無趣。
知道爸爸創業的執念後，張曉楠找來自己的混混朋友，給爸爸量身定做了一款殺豬盤。
因此，公司破產後，全家人瞬間負債累累。
而媽媽得知我去世的消息後，果然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她把所有人都趕到了街上，讓他們彼此折磨。
張曉楠跑過很多次，每次都會被媽媽抓回來。
次數多了，她也麻木了，把恨意發泄到家裏人身上。
系統恢復了我的視力，同時奪走了爸爸的眼睛。
張曉楠便用爸爸當做威脅，逼哥哥出去賺錢。
見到我如此光鮮亮麗地站在這個寒酸的家裏。
張曉楠眼裏透出陰毒的光。
“這是今天的錢。”
一道麻木的聲音傳來。
頓了頓，又試探着問，“曉燕?”
10.
我扭頭，看見哥哥滿臉滄桑。
像突然之間老了二十歲，我幾乎認不出他。
張曉楠鼓掌，諷刺道：“恭喜啊，你們一家又團聚了。”
她惡狠狠地瞪我，“怎麼，你找到這裏來，是想帶他們走嗎?”
我挑眉微笑，“怎麼可能。”
妹妹爬到我腳邊，縮着身子賣慘。
“姐姐我錯了，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我不該罵你......你帶我們走吧......”
她看了眼張曉楠，鼓起勇氣坦白。
“都是她，是她讓我在樓梯上綁皮筋，放釘子害你的!”
張曉楠冷嗤一聲，滿不在乎地勾起嘴角。
爸爸氣得直錘地。
“都怪我們，看錯了你!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哥哥慌忙上去安慰他。
張曉楠笑聲尖利。
“我惡毒?傷害她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你們做的嗎?”
“釘子是我放的嗎?”
“把她摁到路中間是我做的嗎?”
“把她關禁閉是我做的嗎?”
她越笑越癲狂。
哥哥臉色一變，嘴唇發抖：“那些證據，都是你僞造的......”
張曉楠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笑得彎下了腰。
“你們真是太蠢了哈哈哈哈......我真沒想到，你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我只是閒着無聊才做了那些東西，竟然把你們騙到現在。”
她笑得眼淚狂流，不停拍手道：“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她身後。
爸爸奮力一躍，滿臉恨意地撲過來。
張曉楠沒有防備，跌倒在地。
她馬上扭過身子重重地踹了好幾腳。
仍嫌不解氣，又揪起他頭發甩了幾個巴掌。
“張曉楠!你別太過分了!”哥哥啞着嗓子怒喊。
“也是，”張曉楠輕笑，“把他搞死了，你還怎麼給我乖乖搞錢呢?”
她嫌棄地把爸爸踢到一邊。
哥哥跪在地上，膝行過來求我。
“曉燕，我們知道錯了，你幫幫我們吧。”
“你帶我們去系統世界，爸在那裏有公司，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好嗎?”
我低頭同情地看着他。
11.
他們不知道。
這一次離開系統世界後，我們所有人的好運值已經恢復平衡。
我們在系統世界裏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抹去。
公司沒了。
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到系統世界。
但我不會告訴他們。
畢竟，讓他們一直懷揣希望卻無法實現，是比瞬間抹殺希望更殘酷的凌遲。
見我無動於衷。
妹妹哭得更加淒慘。
小小的身板瘋狂顫抖，一下一下磕頭，發出哐哐的響聲。
“姐姐你帶我們走吧，我會對你好的。”
見妹妹滿臉是血，哥哥心疼地皺起眉。
他想阻止，但張了張嘴，也加入了磕頭行列。
“曉燕，求求你，我們以後一定會好好關心你......”
我一步一步後退。
“可我不需要你們。”
轉過身，我踩着高跟鞋離開。
身後，哥哥和妹妹哭嚎着求我回頭。
張曉楠尖聲咒罵，讓妹妹出去討飯。
我揉揉耳朵，走向媽媽的家。
那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但有永遠專屬於我的房間。
有全心全意愛我的人。
也有我最想念的，最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