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
辦公室裏的空氣好像凝固了。
給我倒水的那個年輕人，嘴角憋着一絲笑，眼神裏全是看戲的玩味。
王經理臉上的笑容沒有變，但眼神裏那點熱乎氣沒了。
“周先生，這個價格很公道了。你想想，電梯是消耗品，多停一層，每天的電費、維保費，三十年下來不是小數目。我們這也是爲了全體業主負責。”
我慢慢靠在椅子背上，看着他。
“王經理，我買房的時候，籤的合同裏，白紙黑字寫着‘提供二十四小時電梯服務’。現在電梯不到我家，這是你們違約。”
“哎，話不能這麼說。”王經理擺擺手，從兜裏摸出一包軟中華，給自己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才慢悠悠地吐出來。
煙霧後面，他的臉有些模糊。
“合同嘛，是個大框架。具體到執行層面，肯定有很多細節。再說了，我們提供了服務啊，電梯不是能到九樓嗎？差一層，走兩步就到了，年輕人，多鍛煉身體好。”
他的語氣，從剛才的“自己人”，變成了教訓人的長輩。
我沒接他的話，只是問：“你剛剛說，別人都交了？”
“對啊。”他立刻點頭，好像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論據，“八樓的張老師，十二樓的李總，上個禮拜就把錢交了。人家都覺得很值。周先生，你是個明白人，沒必要爲這點小事鬧得不愉快，對吧？”
他用“別人都交了”來堵我的嘴。用“小事”來定義我的核心權益。
我懂了。
這不是疏忽，也不是誤會。
這是一場早就設計好的敲詐。
他們吃準了業主花了這麼多錢買房，裝修入住，不會爲了這“區區”三萬塊錢去折騰。大部分人，就像他口中的張老師、李總，爲了省事，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我需要考慮一下。”我站起身。
“應該的，應該的。”王經理也站起來，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想通了隨時來找我。早交早享受嘛。”
我走出物業中心，回頭看了一眼。
王經理正站在門口，對着我揮手，滿臉真誠。
陽光照在他油亮的頭發上，有點晃眼。
回到家，我什麼也沒做，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手機震了一下，是中介發來的消息。
“周哥，住得還習慣吧？有啥問題隨時找我哈。”
我看着這條消息，心裏五味雜陳。
晚上，業主群又響了。
有人在討論今天新出的停車位方案，一個月八百，只賣不租。
群裏怨聲載道。
大家都在罵開發商和物業心黑，但罵完之後，又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他們在怕什麼。房子在這裏，人在這裏，跟物業鬧僵了，以後有的是小鞋穿。斷水斷電，各種刁難，防不勝防。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頭像跳了出來。
物業王經理。
他發了一個“噓”的表情，然後說：“大家別激動，停車位的事，公司也是有成本的。我會盡量去幫大家申請一些優惠。”
幾句太極打下來，群裏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有人開始說“王經理辛苦了”。
王經理又發了幾個笑臉的表情包。
然後，他可能是忘了切換賬號，也可能就是單純的得意忘形，在那個四百多人的大群裏，發了一句。
“搞定了，這幫業主真好糊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