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坐起身，看向沈雲深和蘇茵。
我自幼長在皇兄身邊，竟然從未意識到這京城裏的閒言碎語已經厲害到了這種地步。
「若是本公主遣人送你去夫家……」
「他家書香門第，還是做官的。明面上肯定不敢跟公主多說什麼，但私底下……
「這世間讓人不知不覺死掉的法子難道還少嗎？」
蘇茵說完又哭了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格外惹人憐惜。
「昭華，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委屈……」
「可蘇姑娘的出身遠不如你，對你來說可能只是風言風語就過去了，但對於蘇姑娘來說，可能就得……」
沈雲深說完便又是一聲嘆息。
「殿下，民女自知有愧，只求公主許民女一個虛名便是，讓我在這公主府裏當牛做馬都可以。」
蘇茵抬頭看向我，一個勁地向我磕頭。
我微微皺眉，第一次覺得事情有點難辦。
但也只是有點難辦。
「所以蘇姑娘只是想要一個妾室的名分對嗎？」
我從宮裏帶出來的大宮女月白已經替我放好了枕頭，我倚靠在榻上，低眼瞧着他們。
「是。」
蘇茵點了點頭。
「那明個我就讓人送你去青雲山上帶發修行，既全了你的名聲，也不需要你進公主府了。」
青雲山上的玉龍寺是皇家禪林，去了那裏，自然也沒人再敢多說什麼。
沈雲深和蘇茵對視一眼。
「昭華，是這樣的……」
沈雲深咽了一口唾沫，猶豫了許久，最終才緩緩開口。
「蘇茵的生母只是家裏一個不得寵的婢子，是她父親酒後……才有了她。
「若是她沒一個好去處，那她小娘在家裏的處境就更難了。」
「那一起去修行不就好了？」
我靠在榻上，再次朝他們揮了揮手。
他們再不走，我曲子都要聽不完了。
沈雲深和蘇茵面面相覷。
「昭華，蘇茵還有一個弟弟……」
我轉頭看向沈雲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殿下，您是皇上胞妹，富有四海，何苦爲難我一個弱女子？這世間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的啊？」
蘇茵一邊說着一邊抹淚，甚至還當着我的面往沈雲深身上靠。
「若是您也有幼弟，會舍得看他因自己斷了前路嗎？」
啪——
我一個杯子直直地砸在了他們面前，沈雲深這才回過神來，推開了蘇茵。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偏就做小妾一條出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什麼心思。
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一陣頭疼，腦海裏多出了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
在這段記憶裏，我砸了杯子，勃然大怒，讓人將蘇茵趕出府還不解氣，又派了侍衛將她押回蘇家，讓她父親動怒，間接害死了她的小娘和幼弟。
我因心存愧疚，準了蘇茵入府，但又看不慣沈雲深對她的噓寒問暖，想要教訓她時卻又棋差一籌，被她各種算計，最後不僅與丈夫離心失了孩子，還連累皇兄兵敗被殺。
在那段記憶裏，得知蘇氏母子消息的沈雲深氣得發瘋，直接讓人將兩具屍身送至我跟前，強拉着我，逼我看着「由我親手」造成的血債。
他會爲了維護蘇茵，在懷孕五個月的我被她推下水後，當衆指責我惡毒下作，用孩子來陷害蘇茵。
他會爲了給蘇茵出氣，不顧我的感受，將那個成型的胎兒送到我的面前，一遍遍地跟我說，這都是我的報應。
他會在齊王起兵後爲叛軍打開城門，會爲了逼迫皇兄投降，用匕首劃破我的脖頸，還硬生生拔掉了我的指甲。
而後沈雲深雖然礙於對皇兄的承諾，沒有與我和離，卻將我囚禁在府中，任由下人對我肆意報復凌辱……
「昭華，這是你欠他們的……你們兄妹可真是一樣惡毒。」
這是沈雲深最後給我的說的話。
如果不是想要爲皇兄復仇，大概我當晚就會一頭撞死。
只可惜我是真沒本事，即便忍辱負重聯絡皇兄的舊部起兵，卻還是落得了一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而報了殺母殺弟之仇的蘇茵，就在這個時候，踩着我們兄妹的鮮血，走進了沈雲深的內心。跟他卿卿我我，幸福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