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文件下發的那一刻，漢東省人民檢察院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秒。
那張薄薄的紙被貼在公示欄最顯眼的位置，上面鮮紅的公章刺痛了不少人的眼睛。
【任命侯亮平同志爲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局偵查一處副處長。】
副處級。
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狠狠砸進了原本平靜的湖面。要知道，侯亮平畢業才三年，履歷上除了一堆整理得還算整齊的檔案，幾乎是一片空白。
“聽說了嗎？那個‘檔案管理員’升了。”
茶水間裏，幾個老資格的檢察官壓低了聲音，眼神裏滿是意味深長。
“噓，小聲點。人家那是坐直升機上來的。咱們還在泥地裏哼哧哼哧幹活，人家早就搭上通天的梯子了。”
“梁書記親自點的將，誰敢說個不字？這年頭，辦案辦得好，不如老婆娶得好啊。”
“也是，能彎下腰給那樣……咳咳，給那位洗腳，也是一種本事，咱們學不來。”
竊竊私語聲像下水道裏的老鼠，見不得光，卻無處不在。酸澀、嫉妒、鄙夷，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後化作一個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扎在侯亮平路過的背影上。
但侯亮平不在乎。
或者說，他自動過濾了這些雜音。
他穿着嶄新的檢察官制服，皮鞋擦得鋥亮，走路帶風。推開那扇屬於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大門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皮座椅散發着淡淡的皮革味，寬大的辦公桌一塵不染，窗外就是省政府大樓的巍峨輪廓。
這就是權力的味道。
侯亮平走到辦公桌後，並沒有急着坐下。他伸出手，指尖緩緩撫過桌上的名牌——【副處長：侯亮平】。冰涼的亞克力觸感，卻讓他的指尖一陣滾燙。
三年了。
這三年他在檔案室吃灰，每天對着那些發黴的紙張，看着顧言在公安廳風生水起，看着祁同偉拿命換回來的特等功，他的心就像被螞蟻啃噬一樣難受。
現在，他也站到了這個高度。
副處級。和顧言平級。
“顧言啊顧言……”侯亮平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抑制的弧度，眼神裏閃爍着復仇般的快意，“你以爲你能永遠壓我一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風水，終究是轉到我這兒來了。”
他一屁股坐在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身體後仰，雙腳順勢搭在辦公桌邊緣，真皮座椅發出一聲舒適的呻吟。
他掏出手機，點開那個名爲“漢東政法98屆精英”的微信群。
手指懸停在輸入框上方，他斟酌了片刻，刪刪減減，最後發出了一條看似謙遜實則凡爾賽到極致的消息。
【各位老同學，因工作調動，今後在省檢反貪局一處任職。剛接手工作，千頭萬緒，以後還請大家多支持，多批評指正。】
爲了顯得“真實”，他還特意拍了一張自拍。
照片裏，他眉頭微鎖，似乎在思考什麼國家大事，背景裏“不經意”地露出了辦公桌一角的紅頭文件，以及窗外那標志性的省政府大樓尖頂。
發送。
三秒鍾後，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王大路：“臥槽！亮平！不，侯處！你這是起飛了啊！反貪局一處？那是實權部門啊！”
某同學A：“恭喜侯處長！咱們班終於又出了個大領導！”
某女同學B：“亮平當年就是學生會主席，我就知道他是潛龍在淵，這不就飛龍在天了嗎？[害羞][強]”
甚至是以前幾個對他愛答不理的“女神”級同學，此刻也發來了私聊窗口，語氣裏透着從未有過的熱絡和曖昧。
一連串的恭維像潮水般涌來，侯亮平看着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消息，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就像是喝了一瓶陳年的茅台，微醺，飄飄欲仙。
他特意沒有回復王大路，而是挑了幾個混得還不錯的同學回了幾個“抱拳”的表情，那種身居高位、日理萬機的架勢拿捏得死死的。
他仿佛已經透過屏幕，看到了顧言此刻那張錯愕、不甘，甚至嫉妒到扭曲的臉。
……
省公安廳，政治部，處長辦公室。
與侯亮平那邊的喧囂不同，這裏安靜得只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斑駁地灑在顧言身上。他沒穿制服，只穿了一件剪裁得體的白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秘書小林站在辦公桌前，匯報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顧處，省檢那邊的任命函已經正式生效了。侯亮平，反貪局偵查一處副處長。”
“嗯。”
顧言頭也沒抬，手中的鋼筆在一份文件末尾籤下剛勁有力的名字，筆鋒銳利如刀。
小林猶豫了一下，看着自家領導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忍不住替他不平：“顧處，外面都在傳……說這是梁書記爲了惡心您，硬把那個吃軟……硬把侯亮平提拔上來的。那個位置本來是給老陳留的，結果被截胡了，下面的人意見很大。”
顧言手中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他合上筆蓋，發出“咔噠”一聲脆響。抬起頭時，金絲眼鏡後的眸子平靜如深潭，看不出一絲漣漪。
“意見很大？”顧言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帶着一股讓人後背發涼的寒意，“那就讓他們傳。有些火，得借着風才能燒起來。”
“可是……”
“小林。”顧言打斷了他，端起手邊的明前龍井淺啜一口，“在官場上，捧殺往往比打壓更致命。一個沒有根基、沒有實績、甚至連卷宗都沒翻過幾頁的人，突然被架到火爐上烤，你覺得是福是禍？”
小林愣住了，似乎抓住了什麼，又不太確定。
顧言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了案頭一摞積壓已久的舊案卷宗上。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輕輕在一份滿是灰塵的牛皮紙檔案袋上敲擊着。
“噠、噠、噠。”
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死神的倒計時。
那檔案袋的封口處，蓋着一枚暗紅色的“絕密”印章，雖然已經褪色，但依然透着一股陳舊的血腥氣。
【京州市光明區舊城改造項目拆遷款項糾紛案】。
這幾個字，在顧言眼裏，就是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這個案子牽扯太深，那是漢東省前任省委書記趙立春的公子——趙瑞龍的“傑作”。當年經手的人，要麼瞎了，要麼啞了，要麼走了。
這是一顆埋在漢東地下的核彈。
“新官上任三把火。”顧言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粗糙的牛皮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侯處長現在肯定急着想證明自己不是靠裙帶關系上位的。既然他想燒火，那我就做個好人，遞給他一捆全是炸藥的柴火。”
小林看着顧言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低下頭：“顧處，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移交手續。”
“去吧。做得自然點。”
“是。”
門關上了。
顧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隨風飄落的枯葉。
侯亮平，你想要的舞台，我給你搭好了。希望你的脖子，能經得住這把名爲“權力”的鍘刀。
……
晚上七點，金域藍灣。
顧言推開家門，一股濃鬱的鮮香撲面而來，是老鴨湯的味道，裏面混着竹筍的清香，瞬間驅散了一身的疲憊。
“回來啦？”
一道嬌俏的身影從廚房探出頭來。
鍾小艾穿着一身淺粉色的居家服，寬鬆的T恤領口微斜，露出半個圓潤白皙的肩頭。下身是一條極短的運動熱褲，那雙平日裏裹在絲襪或長褲裏的極品美腿，此刻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
筆直、修長，肌膚細膩得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泛着誘人的瓷光。
她手裏還拿着湯勺，頭發隨意地挽了個丸子頭，少了幾分平日裏生人勿近的高冷，多了幾分鄰家女孩的煙火氣。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顧言眼神暗了暗。
他換了鞋，走過去從背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處，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沐浴露香味。
“怎麼今天親自下廚？”顧言的聲音有些沙啞，手掌不老實地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摩挲。
“哎呀，別鬧，湯要灑了！”鍾小艾嗔怪地扭了扭身子，卻更像是欲拒還迎的撒嬌，“還不是因爲那個討厭鬼的事。”
她轉過身，把湯勺扔進鍋裏，雙手摟住顧言的脖子，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裏滿是憤憤不平。
“我聽爸說了，梁群峰那個老狐狸把侯亮平弄去反貪局了，還給了個副處。氣死我了！那個吃軟飯的小人，憑什麼跟你平起平坐？”
看着她這副護犢子的模樣，顧言心裏一暖。
這個背景通天的天之驕女，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他，甚至爲了他願意去關心這些她平日裏根本不屑一顧的官場蠅營狗苟。
“平起平坐？”顧言輕笑一聲，伸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頰，“級別一樣，不代表段位一樣。一只站在風口上的豬，飛得再高，也變不成老鷹。”
鍾小艾眨了眨眼，聰明如她，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
“你有壞主意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等待喂食的小狐狸。
“什麼叫壞主意，那叫戰術布局。”顧言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坐在大理石流理台上。
他擠進她雙腿之間，雙手撐在台面邊緣，將她圈在懷裏，語氣低沉而危險：“我給我們的侯處長準備了一份大禮。光明區那個爛尾的案子，你應該有印象吧？”
“光明區？”鍾小艾愣了一下，隨即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牽扯到趙家那個？”
“聰明。”顧言低頭，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他現在急於立威，這塊帶毒的肥肉，他一定會一口吞下去。等到時候崩掉了牙，毒氣攻心……”
“梁群峰想救都救不了。”鍾小艾接過了話茬，臉上的憤怒瞬間化作了幸災樂禍的笑意，“顧言，你真壞。不過……我好喜歡。”
她主動湊上去，紅唇印在顧言的喉結上，輕輕吮吸了一下。
“嘶——”
顧言倒吸一口冷氣，眼神瞬間變得幽深。
“這火是你點的。”
“那又怎麼樣？侯亮平燒那把火還要等幾天，但這把火……”鍾小艾在他耳邊吹着氣，手指順着他的襯衫扣子一顆顆解開，“現在就能滅。”
廚房裏的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濃鬱的香氣中，溫度節節攀升。
窗外夜色如墨，一場針對獵物的圍獵剛剛拉開序幕，而獵人，正享受着暴風雨前最後的旖旎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