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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把刀劈開回憶。
七年前那個暴雨夜,自稱季沉未婚妻的少女闖進出租屋,甩在她臉上的支票被電扇吹得滿屋飛舞。
“一個臉上長胎記的啞巴也配跟季沉在一起?”
程媛的聲音至今仍在噩夢裏回響,“阿沉下周就去瑞士了,這是給你這個醜八怪的分手費,勸你最好別去找他,他不過是跟你玩玩而已。”
突然爆發出掌聲,打斷咯桑寧的思緒。
舞台上的小演員完成輪換,小滿穿着嫩黃色連衣裙站在中央,伴隨着音樂《明天會更好》的旋律響起,小家夥認認真真的跳完了一整只舞蹈。
沒錯,明天會更好。
她現在有工作,還有個很乖的女兒,何必被以前的事情影響?
桑寧眼眶發酸,幾乎落淚。
忽然,一方灰色手帕遞到眼前。
季沉的手指修長幹淨,猶如當年。
“你女兒很可愛,也很厲害。”
季沉聲音溫柔,豎起大拇指。
“謝謝。”
桑寧接過手帕時不小心碰到他指尖,輕微觸碰卻像是有一陣電流般順着手臂竄上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雖然決定放下,但他的靠近,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逃離。
典禮結束後,季沉將畢業禮物親手送給小滿,臨走時還摸了摸她的頭。
等季沉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小滿突然從禮物袋掏出個絨布盒子。
桑寧打開時幾乎窒息——盒子裏除了玩偶,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七八歲的季沉穿着海軍領制服站在鋼琴前,那眉眼輪廓與小滿有九分相似。
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小滿突然焦急的扯了扯桑寧的衣服,手語比得又急又快,助聽器都隨着動作歪到一邊。
‘他是不是爸爸?’
桑寧連續深呼吸,但終究不忍心欺騙女兒。
她蹲下來輕輕點頭,看見女兒眼裏迸發出星辰般的光亮,卻又立刻將她抱在懷裏。
“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他不要我們了。”
小滿眼睛裏的光亮突然暗淡,委屈地點了點頭。
桑寧哄着小滿入睡時,窗外下起了雨。
小滿抱着季沉送的毛絨倉鼠玩偶,睡得香甜,睫毛上還掛着犯困時的淚珠。
桑寧輕輕擦去,指尖拂過女兒柔軟的頭發,心裏一陣酸澀。
她關上燈,回到自己的臥室,疲憊地倒在床上。
閉上眼睛,七年前的記憶卻如潮水般涌來。
高中時,第一次見到季沉時下着大雨。
她放學回家,在巷子口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
他蜷縮在牆角,臉色蒼白,像是剛跟人打過架。
桑寧當時臉上還有一塊蝴蝶形狀的胎記,又因爲不會說話,在學校裏總是被嘲笑。
她想幫忙又擔心他討厭自己,猶豫許久才走過去,用雨傘遮住了他。
季沉抬起頭,黑眸裏閃過一絲痛苦。
“我右腳好像骨折了,你......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桑寧點點頭,扶着他回了奶奶留給她的老屋。
後來,季沉被家人接走,隔天學校裏開除了十幾個學生。
桑寧本以爲兩人不會再有交集,卻沒想到季沉時不時就在學校門口等她放學,幫她做飯、打掃,甚至學會了手語。
“你做飯真難吃。”他比劃着,眼裏卻帶着笑意。
桑寧氣鼓鼓地瞪他,他反而笑得更開心,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就這樣,從小被父母拋棄的她,過上了有人陪的日子。
但...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兩人就畢業了。
雖然兩人畢業考進同一所大學,但生活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學像是一個微型社會,人生的參差在這裏具象化。
季沉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校草、學霸、家世顯赫,追求者無數。
而桑寧,依舊是那個臉上有胎記、不會說話的“醜小鴨”。
那是個陰沉的傍晚,有個叫程媛帶着一群人闖進教室,當衆甩了她一巴掌。
“一個小三,也配勾引季沉?”
桑寧茫然地抬頭,看到程媛舉着手機,屏幕上是她和季沉的合照。
“季沉早就有未婚妻了,你不要癡心妄想!”
教室裏哄堂大笑,有人起哄:“啞巴也想談戀愛?”
桑寧渾身發抖,她想解釋,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雷電交加。
桑寧猛地驚醒,冷汗浸溼了後背。
窗外雨聲淅瀝,她起身倒了杯水,手指微微發抖。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