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指再次摸到腕間的硬物，灼熱感越來越強，幾乎要燙傷皮膚。混亂的腦海中，無數碎片飛舞，突然，一個極其短暫但清晰的畫面定格——疤哥舉刀下劈的瞬間，他身後那個一直守着趙啓明的平頭壯漢，眼神似乎瞥向了會議室另一側的安全通道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通道？那裏應該也被黑虎幫的人堵住了才對……爲什麼他會看那裏？是意外，還是……
沒有時間分析了！這是混亂信息中唯一顯得有點“異常”的細節！
賭一把！
就在疤哥怒吼一聲，雙手舉刀全力劈下的刹那！陳默沒有格擋，也沒有後退——後退是死路。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棒球棍朝着疤哥的面門狠狠投擲過去！
疤哥下意識偏頭躲閃，下劈的動作微微一滯。
就是這一滯！
陳默猛地向側前方——正是平頭壯漢剛才瞥了一眼的安全通道方向——撲倒翻滾！動作狼狽至極，扯動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
疤哥的砍刀“哐”地一聲砍在他剛才位置的地磚上，火星四濺。
“想跑？”疤哥拔刀就要追。
然而，就在陳默撲向安全通道門的瞬間——
“砰！”
那扇厚重的防火門，竟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
不是黑虎幫的人！
撞進來的是三個穿着普通夾克、但動作矯健凌厲的男人。爲首一人，寸頭，國字臉，眼神如鷹隼，進門瞬間就鎖定了持刀的疤哥和屋內的混亂場面。
他身後兩人，一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裝有消音器的手槍，槍口低垂，但威懾力十足！另一人則迅速掃視全場，目光在趙啓明和平頭壯漢身上停留了一瞬。
“警察！全部不許動！”國字臉男人厲聲喝道，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他亮出了一個黑色的證件，上面警徽的輪廓清晰可見。
會議室裏瞬間死寂。
黑虎幫的混混們僵在原地，舉着的刀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臉上寫滿了驚愕和慌亂。他們再橫，也知道持械鬥毆被警察撞個正着，尤其是對方可能有槍，意味着什麼。
疤哥舉着刀，臉色變幻不定。
趙啓明的笑容徹底消失，金絲眼鏡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死死盯着那三個不速之客，又看了看狼狽倒地、正掙扎着爬起來的陳默，眼神驚疑不定。
平頭壯漢身體微微繃緊，手再次不易察覺地靠近後腰。
陳默靠着牆壁，大口喘着氣，大腿的傷口血流不止，染紅了一片地面。他看着突然出現的“警察”，又看了看趙啓明難看的臉色，以及那個平頭壯漢細微的動作。
預知芯片碎片帶來的灼熱感和頭痛緩緩退去，但一種更深的不安和疑惑涌上心頭。
這些人……真是警察？ timing 這麼巧？
安全通道的門還在微微晃動。
國字臉警察的目光掃過陳默流血的腿，又看向趙啓明，語氣冰冷：“趙啓明先生？我們接到報警，這裏發生惡性持械鬥毆事件，請你，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配合調查。”
趙啓明深吸一口氣，迅速換上一副略顯驚訝和無奈的表情：“警官，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正在商業談判，可能有些口角，但絕對沒有鬥毆。這些人……我不認識，可能是尋釁滋事的社會閒散人員。”他毫不猶豫地把黑虎幫賣了。
疤哥等人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是不是誤會，回局裏說清楚。”國字臉警察不爲所動，對持槍的同伴示意了一下。持槍警察上前，開始控制場面，收繳器械。
陳默在小吳和老張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他感覺到國字臉警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很復雜，有關切，有審視，還有一絲……探究？
“你受傷了，需要立刻處理。”國字臉警察對陳默說道，語氣稍微緩和，“我們先送你去醫院，然後需要你做個筆錄。”
陳默點點頭，沒說話。他看了一眼趙啓明，發現對方也正看着他，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但嘴角卻強行扯出一個僵硬的、帶着警告意味的弧度。
談判徹底破裂，沖突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暫時中止。
但陳默知道，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黑虎幫爲何來得如此“及時”？這些“警察”出現得更是蹊蹺。趙啓明最後那個眼神……還有，他腕間那枚所謂的“神經結節”，今天異常活躍的“預知”能力，以及隨之而來的劇烈頭痛和現實扭曲感……
新界這塊地，下面埋着的，恐怕不只是泥土和石頭。
他任由小吳和老張攙扶着，在“警察”的護送下，一瘸一拐地走向安全通道。身後，是趙啓明陰冷的目光，疤哥等人不甘的怒視，以及一片狼藉的會議室。
腿上的傷口很痛，但更讓他心悸的，是那種逐漸清晰的、被卷入巨大漩渦的感覺。而腕間的灼熱，似乎還在隱隱提醒着他，一些超出常理的東西，正在他體內，悄然蘇醒。
救護車的警笛聲在耳邊嗡鳴，並不刺耳，卻像一根鈍針，持續不斷地扎進陳默的太陽穴。消毒水的氣味混合着車內某種塑料制品的氣息，讓他本就因失血和預知芯片副作用而昏沉的頭腦更加不適。
他靠坐在擔架床邊緣，腿上的傷口已經被隨車醫生做了初步加壓包扎，血暫時止住了，但每一次車輛的顛簸，都會牽扯到傷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小吳和老張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臉色都不好看，警惕地看着車內另外兩名“警察”——國字臉和那個持槍的年輕警察。
持槍警察坐在靠門的位置，槍已經收了起來，但手一直沒離開腰側。國字臉坐在副駕駛，通過後視鏡觀察着車內的情況，表情嚴肅，很少說話。
“警官，”陳默打破了沉默，聲音有些沙啞，“謝謝你們及時趕到。不然今天……”他沒說完，目光落在國字臉的後腦勺上。
國字臉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職責所在。陳先生，到了醫院先處理傷口，然後我們需要詳細了解一下情況。關於趙啓明，關於那塊地，還有……”他頓了頓，“那些持刀的人。”
陳默心頭微動。對方直接點出趙啓明和“那塊地”，顯然不是偶然接警那麼簡單。
“那些人我不認識。”陳默順着話頭，半真半假地說，“可能是趙總生意上的對頭，或者……別的什麼。我只是個想正經談生意的，沒想到會這樣。”
“正經生意？”國字臉終於微微側過頭，從鏡子裏看了陳默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長，“新界那塊地，水很深。陳先生，你確定你只是‘想談生意’？”
車內氣氛瞬間凝滯了一下。
小吳忍不住開口：“警官，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陳總是合法商人，今天是被襲擊的受害者！”
“小吳。”陳默抬手制止了他，對國字臉笑了笑，笑容有些虛弱，但眼神平靜，“警官，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水深水淺，總得試試才知道。今天的事，我會依法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當然，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國字臉看了他幾秒，轉回頭去，不再說話。
救護車駛入一家區級醫院。不是陳默預想中的大醫院。門口已經有醫護人員等着，將陳默接了進去。國字臉和年輕警察緊隨其後，小吳和老張想跟進去，卻被年輕警察抬手攔了一下。
“兩位在外面等吧，做完筆錄再一起走。”年輕警察的語氣不容置疑。
小吳看向陳默，陳默微微點頭。他看出來了，這兩個“警察”，控制欲很強，而且目標明確。
清創，縫合。
冰冷的消毒液淋在傷口上，激得陳默肌肉一顫。醫生手法熟練，但針線穿過皮肉的拉扯感清晰無比，伴隨着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聲。陳默咬着牙，額頭上滲出冷汗。預知芯片植入的位置，顳葉深處，又傳來一陣隱約的脹痛，眼前的景象偶爾會出現極其短暫的、像素錯位般的晃動。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思考。
趙啓明最後那個眼神，是警告，也是宣告——這事沒完。黑虎幫的出現是趙啓明安排的，目的可能是施壓，也可能是滅口。但這些“警察”……他們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巧得像是一直在附近等着。
是另一股勢力？還是警方真的盯上了趙啓明，自己只是恰逢其會？
如果是後者，爲什麼對自己的態度如此……微妙？那種審視和探究，超出了對普通受害者的範疇。
“好了。”醫生剪斷縫線，貼上紗布，“傷口不深，沒傷到主要血管和神經，但也要注意休息，避免感染，定期換藥。兩周後來拆線。”
“謝謝醫生。”陳默道謝，在護士的攙扶下慢慢挪下處置床。腿還是疼，使不上大力。
國字臉警察一直等在處置室門口，見他出來，上前一步：“陳先生，感覺怎麼樣？如果可以，我們現在需要做一個初步筆錄。就在醫院找個安靜房間。”
陳默點頭：“可以。”
他們被帶到一間空閒的醫生值班室。國字臉讓年輕警察守在門外，房間裏只剩下他和陳默兩人。
沒有錄音設備，沒有筆錄本。國字臉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陳默：“陳先生，放鬆點，只是簡單聊聊。我姓秦，秦峰。”
“秦警官。”陳默坐在他對面。
“今天襲擊你的人，領頭那個臉上有疤的，外號‘疤哥’，是本地一個叫‘黑虎幫’的團夥的小頭目。這個團夥，主要活動在城西幾個舊區，放貸、收保護費、偶爾也接點‘髒活’。”秦峰開門見山，“他們跟趙啓明有聯系，不是一天兩天了。”
陳默靜靜聽着，沒有插話。
“趙啓明名下的‘啓明資本’，表面做風投和地產，背地裏涉及不少灰色地帶。新界那塊地，產權復雜，牽扯到幾年前一樁違規拆遷舊案，有遺留問題。”秦峰繼續道，“我們盯他有一段時間了。今天接到線報，說黑虎幫的人去了啓明大廈，可能有事發生，我們就趕過去了。”
線報？陳默心中疑慮未消。線報能精確到他們談判的樓層和會議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