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榆大學的圖書館藏在梧桐道的盡頭，是一棟復古的紅磚建築，爬滿了翠綠的爬山虎。九月的午後，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空氣中混雜着舊書的油墨香和淡淡的梧桐葉清香。
我抱着一摞計算機專業的參考書，剛走到三樓的社科區，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蘇晚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對着我，纖細的肩膀在寬大的白色T恤裏顯得格外單薄。她面前攤着一本厚厚的《西方經濟學》，指尖捏着一支銀色鋼筆，正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陽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頂，泛着淡淡的光澤。
我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老周跟在我身後，撞了撞我的胳膊，壓低聲音：“嶼哥，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冰山學妹嗎？巧了啊。”
我拍開他的手，示意他別出聲，目光卻牢牢地鎖在蘇晚的身上。
她坐得筆直，像一株倔強的白楊，連寫字的姿勢都帶着一種近乎刻板的認真。偶爾遇到難題，她會皺起眉頭，指尖輕輕敲着桌面，節奏均勻，和高中時那個坐在我旁邊的轉學生一模一樣。
三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我愣了愣神，手裏的書差點滑落在地。
老周又在旁邊嘀咕：“這學妹是真的愛學習啊，新生報到第一天就泡圖書館，跟我們這些混日子的可不一樣。”
我沒理他，只是慢慢走到蘇晚斜後方的書架旁，假裝找書，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筆尖頓了頓，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掃向我這邊。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的瞳孔微微收縮，握着鋼筆的手緊了緊。
我勾了勾唇角，沖她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學妹，真巧。”
蘇晚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又低下頭，繼續看她的書。
那副拒人千裏的模樣，讓老周在旁邊偷偷笑出了聲。
“嶼哥，看來你的魅力在冰山學妹這裏失效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走到蘇晚對面的位置坐下，將手裏的書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蘇晚的身子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卻依舊沒有抬頭。
我撐着下巴，看着她的側臉。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挺直，唇線分明，唇色是淡淡的粉色。陽光落在她的臉上，柔和了她眉宇間的疏離，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冰冷，多了幾分少女的青澀。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你是經管院的蘇晚吧？”我開口，聲音很輕，怕打擾到圖書館裏的其他人，“我叫陸嶼，大三計算機系的，昨天在梧桐道幫你扶過行李箱。”
蘇晚終於抬起頭，看向我，那雙淬了冰的眸子裏，帶着幾分疑惑，似乎在回憶昨天的事情。
過了幾秒，她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清冷：“記得，學長。”
“那就好。”我笑了笑，“我看你面前的《西方經濟學》，是遇到難題了？”
蘇晚的目光落在攤開的書頁上，眉頭微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將椅子往她那邊挪了挪，湊近了一些，指着書頁上的一道公式：“這個邊際效用的推導公式，你是不是沒弄明白？”
蘇晚的身子又僵了一下，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了和我的距離，眼神裏帶着明顯的防備：“不用麻煩學長。”
“不麻煩。”我挑眉，無視她的抗拒，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下了詳細的推導步驟，“其實這個公式很簡單，你只要抓住核心的效用函數，就能推出來。”
我的字跡龍飛鳳舞，卻很清晰。蘇晚的目光落在草稿紙上，久久沒有移開，握着鋼筆的手，慢慢放鬆了下來。
我看着她的反應，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原來，這個冰山學妹，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
老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了，圖書館裏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我坐在蘇晚對面，看着她低頭看草稿紙的樣子，心裏莫名的愉悅。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好看，連微微蹙起的眉頭，都帶着一種別樣的美感。
過了十幾分鍾，蘇晚終於弄懂了那個公式，她抬起頭，看向我，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謝謝學長。”
“不客氣。”我笑了笑，“以後在學習上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就在計算機系三樓的教室，隨時歡迎。”
蘇晚點了點頭，沒說話，又低下頭，繼續看她的書。
我也拿出自己的書，卻沒什麼心思看，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她。
她看書的速度很快，翻頁的動作利落，偶爾會停下來，在筆記本上記錄要點。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泛着淡淡的金色，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精致的油畫。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晚合上了書，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她站起身，看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學長，我先走了。”
“好。”我點點頭，“路上小心。”
蘇晚拎着書包，轉身就走，腳步很快，像是在逃離什麼。
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圖書館的門口，才收回目光。
桌面上，留着一片她不小心落下的梧桐葉，和我昨天夾在書裏的那片，一模一樣。
我拿起那片梧桐葉，指尖摩挲着葉脈的紋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
老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勾着我的肩膀：“嶼哥，可以啊，冰山學妹都跟你說謝謝了，進步不小。”
我拍開他的手，將梧桐葉夾進書裏，站起身：“走，去打球。”
走出圖書館，晚風已經吹了起來，卷起地上的梧桐葉，打着旋兒飄向遠方。
我抬頭看向天空，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氣中彌漫着桂花的甜香。
我想起蘇晚離開時，耳尖那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這個秋天，好像，真的會很有趣。
我掏出手機，給輔導員發了條消息：“導員，新生寢室幫扶的事，我報名負責經管院402室。”
發完消息，我將手機揣進兜裏，腳步輕快地往籃球場走去。
晚風吻過梧桐葉，也吻過少年的心。
而屬於我和蘇晚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