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暫時不重要。”神秘人站起身,環顧了一下倉庫,“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兄弟,剛剛從一場針對你們的、精心設計的‘淘汰’中,僥幸存活了下來。雖然,”他瞥了一眼許文彪,“代價慘重。”
“淘汰?設計?”葉榮添捕捉到關鍵詞,一股寒意從尾椎骨升起,“你說今天這事……不是意外?黑虎幫是受人指使?還有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指那系統。
神秘人沒有直接肯定,但眼神說明了一切。“這個世界,遠比你看到的要復雜,也要殘酷得多。資本、權力、乃至……某些超越常理的力量,交織成網。你們拿到新界地塊的意向,就像兩只懵懂的飛蟲,撞進了一張早已張開的蜘蛛網。黑虎幫是網上的毒牙,而你們遭遇的‘系統’……”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是織網者之一,用來篩選‘合格者’的工具,或者說……刑具。”
工具?刑具?篩選合格者?合格的標準就是冷血地拋棄兄弟,換取利益?
葉榮添感到一陣惡心和憤怒。
“爲什麼是我們?”他嘶聲問。
“因爲你們‘撞’進來了。因爲你們身上,或許有他們需要,或者忌憚的‘特質’。”神秘人的話依舊雲山霧罩,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葉榮添心頭一震,“更重要的是,你們在絕境中做出的選擇——尤其是你最後的選擇,引起了‘另一張網’的注意。”
另一張網?
葉榮添猛地想起系統界面最後那詭異的亂碼、警告,以及強行變更的任務。是因爲這個神秘人的“幹預”?還是因爲自己那最終沒有刺下去的一刀?
“許文彪的時間不多了,納米藥劑只能暫時吊命。”神秘人打斷了葉榮添的思緒,語氣轉爲嚴肅,“你必須立刻做出決定。留在這裏,等待大概率會被拖延甚至攔截的救護車,然後面對系統任務變更後未知的要求,以及黑虎幫背後勢力可能接踵而至的清理。或者,”他盯着葉榮添的眼睛,“跟我走。接受‘另一張網’的庇護和……試煉。你的兄弟,會得到目前你能接觸到的最好的救治。”
跟我走。
這三個字,重若千鈞。
眼前的人神秘莫測,來歷不明,所謂的“另一張網”是福是禍猶未可知。跟他走,意味着徹底離開熟悉的軌道,踏入一個完全未知、顯然危機四伏的領域。
可是,留在這裏呢?彪哥必死無疑。自己呢?那個變得不穩定的系統,會發布什麼新任務?黑虎幫的人會不會再來?就算僥幸逃過,失去了彪哥,背負着任務失敗(或變更)的陰影,還有那三百萬的債務和無數虎視眈眈的敵人……前途一片黑暗。
懷裏的許文彪,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點。
葉榮添低下頭,看着兄弟蒼白如紙的臉,看着手中那枚被血染紅了一角的褪色同心結。
他沒有太多時間權衡利弊了。
“彪哥……如果能選,你肯定罵我蠢,讓我選能活的那個,對吧?”葉榮添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這次……兄弟我不能聽你的了。”
他抬起頭,看向神秘人,眼中雖然還殘留着恐懼、迷茫和痛苦,但深處卻燃起了一點微弱卻堅定的火苗。
“我跟你走。”葉榮添的聲音沙啞,卻不再顫抖,“救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神秘人臉上那極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他點了點頭,沒有廢話,轉身朝倉庫外走去。“車在外面。帶上他,小心點。”
葉榮添咬緊牙關,忍着腿上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許文彪小心地背到自己背上。許文彪比他高大,此刻卻輕得讓人心慌。每一步,腿上的傷口都傳來鑽心的疼,但他走得異常穩當。
走出倉庫大門,夜風裹挾着鹹腥的水汽撲面而來。門外停着一輛黑色的、造型流暢但看不出具體品牌的越野車,線條硬朗,車窗玻璃一片漆黑。
神秘人已經拉開了後車門。
葉榮添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吞噬了今晚一切血色、混亂與抉擇的廢棄倉庫,然後毅然轉身,背着許文彪,踉蹌卻堅定地走向那輛黑色的車,走向那片深不可測的、未知的黑暗。
在他踏進車門的瞬間,視網膜上,那幽藍色的系統界面再次清晰起來,亂碼和警告已經平息,一行全新的任務描述,冰冷地浮現:
【新任務:生存與抉擇】
【內容:在‘庇護所’內存活24小時,並做出你的陣營選擇。】
【獎勵:未知。】
【失敗懲罰:未知。】
【時限:24:00:00(開始計時)】
車門關閉,將倉庫、血泊、以及過去那個平凡掙扎的葉榮添,徹底隔絕在外。
引擎低沉地轟鳴一聲,黑色越野車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蜿蜒的荒路盡頭。
只留下倉庫門口那兩道漸漸被風吹淡的血跡車轍,和遠處終於隱約傳來的、姍姍來遲的警笛與救護車鳴響,交織成一片空洞而諷刺的餘音。
車廂內彌漫着一股奇特的氣味。
新車的皮革味,混合着一種淡淡的、類似醫院消毒水的清冽氣息,卻怎麼也壓不住從許文彪身上不斷滲出的、濃重的血腥氣。幾種味道糾纏在一起,鑽進葉榮添的鼻腔,讓他本就因失血和緊張而翻騰的胃部更加不適。
他靠着真皮座椅,背脊僵硬。許文彪躺在他旁邊的座位上,頭枕着他的腿,神秘人簡單處理過的繃帶暫時止住了最洶涌的血流,但繃帶邊緣仍在緩慢地洇出暗紅色。彪哥的臉色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白,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頑強地吊着一口氣。
葉榮添的手一直按在許文彪頸側,感受着那似有若無的脈搏跳動。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一絲,隨即又因爲下一次跳動間隔的漫長而再次揪緊。
車開得極穩,也極快。窗外是飛速倒退的模糊黑影,偶爾有零星路燈的光暈拉成流線,一閃即逝。他們似乎駛離了工業區,進入了更偏僻的地帶,連遠處的燈火都稀疏得可憐。車窗玻璃是深色的,從裏面也只能看到一片朦朧的暗,仿佛被包裹在一個移動的、與世隔絕的黑色繭房裏。
只有引擎低沉而持續的嗡鳴,以及許文彪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是這密閉空間裏唯一持續的聲音。
葉榮添抬起頭,看向駕駛座。
神秘人專注地開着車,只留下一個輪廓分明的側影。他依舊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動作平穩,沒有多餘的話語,甚至沒有通過後視鏡看他們一眼。這種沉默,比任何盤問或解釋都更讓人心慌。
他是誰?他說的“另一張網”到底是什麼?他爲什麼要救自己和彪哥?代價又是什麼?
無數疑問在葉榮添腦中盤旋,卻找不到出口。他不敢問,至少現在不敢。對方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氣場,冷靜得近乎冷酷,與倉庫裏那個瞬息間解決數名持械凶徒的身影重疊,讓人心生寒意,也本能地保持距離。
視網膜上,那幽藍色的系統界面靜靜地懸浮着,不再有亂碼和警告,清晰得刺眼。
【新任務:生存與抉擇】
【內容:在‘庇護所’內存活24小時,並做出你的陣營選擇。】
【獎勵:未知。】
【失敗懲罰:未知。】
【時限:23:47:12(倒計時持續跳動)】
“庇護所”……就是他們要去的這個地方嗎?
“陣營選擇”……又是什麼?難道除了這個“創世商途系統”,除了黑虎幫、那些地產巨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遊戲之外,還有別的“陣營”?
未知。全是未知。
獎勵未知,懲罰未知,前路未知。唯一已知的,是失敗可能意味着抹殺,或者比抹殺更糟。
葉榮添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仿佛自己成了一枚棋子,被無形的手從一張棋盤拎起,正要投向另一張更龐大、更復雜的棋盤。而棋局的規則,他一無所知。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褲袋。手機還在。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塑料外殼時,他心髒猛地一跳。
報警?叫救護車?通知彪哥的家人?或者……聯系任何一個他此刻能想到的、或許能提供幫助的人?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
只要按亮屏幕,解鎖,撥打那個三位數的號碼……或許,或許還有機會回到“正常”的軌道,把彪哥送進正規醫院,自己接受調查,哪怕面對債務、面對黑虎幫的報復,那也是他熟悉的、能夠理解的“麻煩”。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帶往一個叫“庇護所”的鬼地方,還要完成什麼見鬼的“陣營選擇”任務。
他的拇指摩挲着電源鍵,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
按下去。
只要按下去。
車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咚咚,咚咚,沉重而急促。
他悄悄將手機從褲袋裏抽出一半,屏幕朝下,掩在手掌和腿側之間。這個角度,駕駛座的人應該看不到。
指尖顫抖着,移到電源鍵上。
就在即將用力的那一刹那,許文彪的身體忽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痛苦的悶哼。
葉榮添像被燙到一樣,瞬間縮回了手,心髒幾乎跳出嗓子眼。他慌忙低頭查看,發現彪哥只是無意識的生理反應,繃帶上的血跡似乎並沒有擴大,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這一下,卻像一盆冰水,澆醒了他。
正規醫院?警察?
黑虎幫敢在那種場合公然持械殺人,背後會沒有倚仗?他們現在趕回去,會不會半路就被截住?就算到了醫院,會不會有“意外”發生?警察裏,有沒有他們的人?那個被系統提示過的、與資本存在“旋轉門”關系的監管層面……會不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甚至反過來給自己和彪哥定罪?
更重要的是,彪哥的傷,普通醫院真的能救回來嗎?那三刀,他看得清楚,狠辣刁鑽。失血這麼多,時間拖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