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獄第十八層沒有光。

但有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的“亮”——那是從無邊血海表面蒸騰起的怨氣微光,像將熄未熄的炭火,明明滅滅。

黃賢策踏出通道的瞬間,鼻腔就被濃烈的鐵鏽味灌滿。那不是真正的鐵鏽,是億萬生靈血液幹涸後沉澱了千年的氣息,混着腐爛、暴戾、絕望,稠得化不開。

他手中的黑鐵令牌微微發燙,表面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青光,勉強撐開一個直徑三步的“安全區”。青光之外,血霧翻涌,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鬼影在其中沉浮、撕咬、哀嚎。

“令牌時效:一個時辰。”令牌背面浮現出一行小字,“請速去速回。”

黃賢策深吸一口氣——雖然吸進肺裏的也是血腥味——朝着血海深處走去。

腳下是某種溫熱的、有彈性的“地面”,踩上去會微微下陷,像踩在巨大的髒器上。每走一步,都有細密的血泡從“地面”滲出,啵啵破裂,釋放出更加濃鬱的怨念。

他走了大約半炷香時間。

前方,血霧忽然向兩側分開。

一座“山”出現在視野裏。

不,那不是山。

是無數具骸骨堆砌成的巨大王座。骸骨有人形,有馬形,有說不清形狀的扭曲形態,層層疊疊,一直壘到血海上方數十丈高。骸骨表面覆蓋着厚厚的血垢,已經凝固成黑紅色的殼,像是某種猙獰的鎧甲。

王座之上,坐着一個人。

不,是一個“存在”。

他身高超過三丈,赤裸的上身布滿密密麻麻的傷痕——刀傷、箭傷、矛傷、甚至還有齒痕。每一道傷痕都在緩緩滲出暗金色的液體,滴落在王座下的血海裏,蕩開一圈圈漣漪。

他披散着長發,發色是幹涸的血色。臉上覆蓋着一張青銅面具,面具只露出眼睛——那雙眼睛是純粹的猩紅,沒有瞳孔,只有兩團緩慢旋轉的血渦。

他垂着頭,像是睡着了。

但黃賢策知道他沒有。

因爲當他走近到王座百步之內時,整個血海,沸騰了。

無數鬼影從血海中升起,凝聚成一支支殘缺的軍隊——有持戈的秦兵,有斷劍的趙卒,有折旗的楚騎……他們無聲地列陣,將黃賢策圍在中心。

王座上的存在,緩緩抬起了頭。

青銅面具下,發出低沉如悶雷的聲音:

“兩千年了……第一個敢走到這裏的人。”

聲音不大,卻震得血海翻騰,黃賢策腳下的“地面”劇烈起伏。

黃賢策穩住身形,舉起黑鐵令牌:“陰司勾魂司主簿黃賢策,奉崔判官之命,前來拜見武安君。”

“武安君……”那存在咀嚼着這個封號,忽然發出刺耳的笑聲,“哈哈哈……武安君!秦昭王封的武安君!然後呢?一尺白綾,一杯鴆酒,一座孤墳!”

笑聲化作音浪,震得黃賢策耳膜劇痛,令牌的青光都黯淡了幾分。

“說!”笑聲戛然而止,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黃賢策,“你來,是想看老夫笑話?還是想學那些禿驢道士,來勸老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黃賢策頂着幾乎要將他碾碎的壓力,緩緩開口:

“我來,是想給武安君一個說得過去的死法。”

沉默。

血海停止了翻騰。

連那些鬼影軍隊都凝固了。

王座上的存在,緩緩站起身。

三丈高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將黃賢策完全籠罩。他身上那些傷痕滲出的金色液體,滴落得更快了,在血海上砸出一個個深坑。

“說得過去的……死法?”他重復着這句話,聲音裏聽不出情緒,“說來聽聽。”

黃賢策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他來之前,根據史料和《改革天書》的推演,連夜寫成的。

“史載,武安君白起,長平之戰坑殺趙卒四十萬,殺孽滔天,故遭天譴,被秦昭王賜死。”他展開竹簡,“但晚輩查遍陰司戰功簿、殺孽錄、因果冊,發現一事蹊蹺。”

“何事?”

“武安君一生征戰三十七年,攻城七十餘座,殲敵百萬。按陰司算法,殺孽足以讓您永世不得超生。”黃賢策抬頭,直視那雙猩紅的眼睛,“但您的殺孽記錄裏,有三分之一……是空的。”

白起沒有說話。

但血海,又開始緩緩流動。

“晚輩推測,”黃賢策繼續道,“那三分之一的殺孽,被轉移了。轉移到誰身上?只能是——下令之人。秦昭王,或者更準確說,是秦國歷代君主集體決策的‘戰爭意志’。”

他頓了頓:“您不是屠殺者,您是執行者。而執行者承擔的殺孽,理應遠小於決策者。但陰司的賬,全記在了您頭上。”

白起緩緩坐回王座。

“繼續說。”

“所以,您的死,不該是‘罪有應得’,而應該是……”黃賢策深吸一口氣,“‘殺孽過重,無力獨擔,故自請兵解,以一身之歿,爲君王分擔業火,爲蒼生止戈’。”

他把竹簡舉高:“這是晚輩爲您草擬的《白起死因重定陳情表》。若您同意,晚輩將以此表呈交十殿閻羅、天庭因果司,申請重審您的案子。”

血海徹底平靜了。

那些鬼影軍隊緩緩消散,重新沉入血中。

白起坐在王座上,青銅面具對着黃賢策,久久不語。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裏第一次有了……疲憊?

“小子,你可知,兩千年了,從沒有人問過老夫——長平之戰,那些趙卒,該不該殺?”

黃賢策心頭一震:“請武安君賜教。”

“該殺。”白起的聲音斬釘截鐵,“四十萬降卒,放回去,是四十萬復仇的種子。不放,秦國養不起,他們會譁變、會逃跑、會再次拿起武器。唯一的辦法,就是殺。”

他頓了頓:“但殺的方式,可以不同。老夫選了最蠢的一種——坑殺。爲什麼?因爲快,因爲省事,因爲……老夫當時已經殺瘋了。”

血海開始翻涌,但不是憤怒,而是某種悲愴。

“後來老夫被賜死,在杜郵亭接過那杯鴆酒時,才想明白。”白起緩緩道,“秦王要老夫死,不是因爲他信了‘殺降不祥’,而是因爲老夫知道太多秘密,殺孽太重,已經成了秦國的負累。他需要一個人來背所有的罪,然後……幹幹淨淨地繼續統一天下。”

他忽然笑了,笑聲蒼涼:

“所以老夫認了。死就死吧,一個武夫,能背起一個帝國的罪,也算死得其所。但老夫恨的是——他們連個像樣的罪名都不給!‘功高震主’?‘違抗王命’?哈哈哈……太輕了!配不上老夫殺的人!”

血海隨着他的笑聲洶涌咆哮。

黃賢策握緊了竹簡。

他明白了。

白起要的,不是一個平反。

他要的是一個“配得上他”的罪名。

一個足夠沉重、足夠悲壯、足夠讓他兩千年怨氣有個落腳處的……說法。

“所以,”黃賢策輕聲說,“‘以一身之歿,爲君王分擔業火,爲蒼生止戈’——這個說法,武安君可還滿意?”

白起沉默了。

血海漸漸平息。

“滿意。”他終於說,“比那些禿驢道士說的‘放下屠刀’強多了。”

他站起身,走下王座。

三丈高的身軀每走一步,血海就分開一條路。他走到黃賢策面前,蹲下身——即使蹲着,他也比黃賢策高出一倍。

猩紅的眼睛透過青銅面具,盯着黃賢策:

“小子,你給老夫一個說法,老夫送你一場富貴——這是老夫當年發下的血誓。說吧,你要什麼?”

黃賢策毫不退縮地回視:

“我要武安君,做秦獄八千萬怨魂集體訴訟的‘狀首’。”

“狀首?”

“就是第一個遞狀子的人。”黃賢策說,“您是秦人,也是秦獄裏威望最高的怨魂。您帶頭訴訟,六國怨魂才會跟上。八千萬份訴狀堆上去,秦獄的審判庭,就不得不開了。”

白起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可知,老夫若出面,秦始皇那小兒會怎麼反應?”他聲音低沉,“他會親自出手,把老夫,連帶你,一起碾成齏粉。”

“所以我們需要策略。”黃賢策從懷裏又掏出一卷竹簡,“這是《秦獄集體訴訟分階段推進方案》。第一步,不是直接告秦吏腐敗,而是告‘審判拖延,違背秦律’。根據秦律,民訴官,若官無故拖延,民可越級上告至廷尉——而陰司的‘廷尉’,是十殿閻羅的聯合審判庭。”

白起接過竹簡,掃了一眼。

猩紅的眼睛微微眯起。

“小子,你這腦袋……怎麼長的?”

“陽間逼的。”黃賢策微笑,“武安君,這忙,幫不幫?”

白起站起身,走回王座。

他背對着黃賢策,聲音從高處傳來:

“老夫可以幫你。但有個條件。”

“您說。”

“老夫要做,就做大的。”白起轉身,血海隨他心意翻涌,“不告什麼‘審判拖延’,太小兒科。老夫要告——秦始皇嬴政,私建地下長城,濫用陰間徭役,致八千萬怨魂不得超生!”

他頓了頓,聲音如雷霆:

“要告,就告帝王!”

黃賢策瞳孔驟縮。

這……玩太大了!

但緊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奮沖上頭頂。

告秦始皇!

這比他原本的計劃,刺激一百倍!

“武安君,”他穩住聲音,“證據呢?”

“證據在阿房宮地下的‘長城督造署’。”白起說,“那裏有所有徭役記錄、魂力抽取賬冊、工匠怨魂名簿。但那裏有重兵把守,還有嬴政親自布下的禁制。”

“怎麼進去?”

“老夫有辦法。”白起從王座下抽出一柄斷劍——劍身鏽蝕不堪,但劍柄處刻着一個古樸的“白”字。

“這是老夫當年的佩劍‘血饕’,飲過百萬人的血。它能破開阿房宮的怨氣屏障,但只能維持一炷香時間。”他將斷劍扔給黃賢策,“一炷香內,找到賬冊,然後立刻撤。超過時間,嬴政就會察覺。”

黃賢策接住斷劍。

劍入手沉重冰涼,劍柄處傳來細微的脈動,像是……心跳。

“武安君爲何不自己去?”他問。

“老夫出不去。”白起指了指腳下血海,“這兩千年,老夫的怨氣已經和這十八層地獄融爲一體。離開血海超過一個時辰,魂體就會崩散。所以……”

他猩紅的眼睛盯着黃賢策:

“只能靠你。”

黃賢策握緊斷劍。

“什麼時候動手?”

“七日後,子時。”白起說,“那日是嬴政每月一次的‘朝會’,他會召集群鬼在鹹陽宮議事,阿房宮守備最鬆。你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我需要幫手。”

“自己找。”白起坐回王座,閉上眼睛,“老夫累了。走吧,一個時辰快到了。”

血海開始翻涌,通道的方向重新浮現。

黃賢策行禮,轉身。

剛走幾步,身後傳來白起低沉的聲音:

“小子。”

黃賢策回頭。

“你給老夫一個說得過去的死法。”白起說,“那你自己的死法……想好了嗎?”

黃賢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沒想過。”他說,“但我覺得,應該不會太無聊。”

白起似乎也笑了——面具下傳出輕微的氣流聲。

“去吧。七日後,老夫等你消息。”

黃賢策踏出通道,回到勾魂司後院時,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不是害怕。

是興奮。

腎上腺素(雖然魂體沒有這玩意兒)瘋狂分泌帶來的戰栗,讓他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告秦始皇!

這要是成了,何止秦獄改革,整個陰司的歷史都要改寫!

他撐着膝蓋喘了幾口氣,正要去找崔判官匯報,忽然發現不對勁。

太安靜了。

勾魂司的院子空無一人,連日常掃灑的鬼卒都不見了。

大堂方向,傳來隱約的嘈雜聲。

黃賢策心中一緊,快步趕去。

推開大堂的門,他看到了一副詭異的景象:

崔判官坐在主位上,面色鐵青。

下面站着十幾個黑衣秦吏——爲首的是個留着山羊胡的幹瘦老者,穿着秦朝御史大夫的官服,正慢條斯理地喝茶。

黑白無常被兩個秦吏按着跪在地上,嘴上貼着符咒,發不出聲音。

其他鬼差縮在角落,大氣不敢出。

“黃主簿回來了。”山羊胡老者放下茶盞,抬眼看向黃賢策,笑眯眯地說,“老夫秦獄監察御史,趙高。奉始皇帝陛下旨意,特來……請黃主簿去鹹陽喝茶。”

趙高!

那個指鹿爲馬的趙高!

黃賢策瞬間明白了——爲什麼秦獄反應這麼快,爲什麼連砸鍋帶綁人。

因爲這個老狐狸親自出馬了。

“趙大人。”黃賢策穩住心神,走進大堂,“陰司有陰司的規矩,秦獄的御史,好像沒有權力來勾魂司抓人吧?”

“不是抓,是請。”趙高笑容不變,“黃主簿年輕有爲,始皇帝陛下很是欣賞,想請您去鹹陽宮,聊聊……改革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改革”二字。

“若是我不想去呢?”

“那恐怕……”趙高瞥了一眼被按着的黑白無常,“您這兩位下屬,就要因‘玩忽職守、私放要犯’的罪名,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了。”

赤裸裸的威脅。

崔判官猛地一拍桌子:“趙高!這裏是酆都,不是鹹陽!輪不到你撒野!”

“崔判官息怒。”趙高慢悠悠地說,“老夫只是奉命行事。再說了……”

他看向黃賢策,眼中閃過一抹陰冷:

“黃主簿方才,是不是去了十八層地獄,見了不該見的人?”

黃賢策心頭一跳。

他怎麼知道?

“十八層地獄是陰司重地,我去巡查,有何不可?”黃賢策面不改色。

“巡查需要帶着‘血饕’的劍氣嗎?”趙高站起身,走到黃賢策面前,鼻子嗅了嗅,“好濃的血腥味……白起那殺神,把劍給你了?”

他知道了!

黃賢策腦中飛速運轉——是地獄有秦獄的眼線?還是白起身邊有叛徒?

“我不明白趙大人在說什麼。”他選擇裝傻。

“不明白沒關系。”趙高揮揮手,“到了鹹陽宮,陛下會讓您明白的。”

幾個秦吏上前,要抓黃賢策。

就在這時——

門外傳來清冷的女聲:

“趙高,九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不要臉。”

所有人同時轉頭。

孟婆站在門口。

她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素白的布衣,而是一襲月白色的流仙裙,裙擺繡着淡淡的雲紋。長發用玉簪綰起,露出雪白的脖頸。

她手裏沒拿湯勺,而是托着一盞青燈。

燈焰是金色的。

“孟……孟婆大人?”趙高的笑容僵住了,“您怎麼……”

“我的鍋壞了,出來走走。”孟婆走進大堂,青燈的光芒所到之處,秦吏們下意識後退,“剛好聽到有人要‘請’我的人去喝茶。趙高,你請得起嗎?”

“您的人?”趙高眼神閃爍,“黃主簿何時成了您的人?”

“就在剛才。”孟婆走到黃賢策身邊,將青燈遞給他,“拿着,這是‘引魂燈’,能照破虛妄。以後出遠門,記得帶上。”

黃賢策接過燈,燈焰觸手溫熱,一股清涼的氣息順着掌心流遍全身,驅散了血海帶來的陰寒。

“孟婆大人,”趙高咬牙,“這是始皇帝陛下的旨意……”

“嬴政的旨意,管不到奈何橋。”孟婆抬眼,淺褐色的瞳孔裏金芒流轉,“更管不到我的人。趙高,帶着你的人,滾。”

最後一個“滾”字,帶着仙官威壓。

幾個修爲較弱的秦吏直接跪倒在地。

趙高臉色變幻,最終擠出一絲笑:“既然孟婆大人出面……那今日就算了。但黃主簿,鹹陽宮的茶,遲早還是要喝的。”

他揮手,秦吏們鬆開黑白無常,灰溜溜地退走。

大堂裏恢復安靜。

崔判官長舒一口氣:“孟婆大人,多謝。”

孟婆沒理他,而是看向黃賢策。

“白起給你劍了?”

“嗯。”

“七日後動手?”

“您怎麼知道?”

“我聽到了。”孟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仙官的耳朵,能聽三界之聲——雖然被貶後打了折扣,但十八層的動靜,還是能聽到一些。”

她頓了頓,看着黃賢策手裏的斷劍和青燈。

“劍是凶器,燈是明器。一凶一明,正好。”她說,“七日後,我跟你去阿房宮。”

黃賢策一愣:“您不是說不去秦獄嗎?”

“我改主意了。”孟婆轉身朝外走,“九百年沒活動筋骨了,去看看嬴政那小子把地府搞成什麼樣,也不錯。”

走到門口,她回頭,看了黃賢策一眼:

“對了,鍋我修好了。三天後奈何橋培訓,照常。”

說完,白衣飄飄,消失在門外。

黃賢策握着溫熱的引魂燈,和冰涼的斷劍,站在原地。

崔判官走過來,拍拍他的肩:

“行啊小子,連孟婆都爲你破例了。”

黃賢策苦笑:“判官大人,我這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烤熟了才香。”崔判官難得幽默,“七日後阿房宮,需要什麼支援?”

黃賢策想了想:“人不要多,但要精。黑白無常算兩個,孟婆算一個,我自己一個。夠了。”

“四個人闖阿房宮?”崔判官瞪眼,“你瘋了?!”

“人多目標大。”黃賢策說,“而且……”

他舉起斷劍,劍柄處的“白”字微微發亮。

“我們有內應。”

深夜。

黃賢策獨自坐在隔間裏,面前攤着白起給的阿房宮地圖——是血海幻化出的虛影,只能維持三天。

他在規劃路線、計算時間、推演可能遇到的危險。

窗外的“月亮”升到中天時,他忽然感覺懷裏有東西在動。

掏出來,是孟婆給的那枚清心玉。

玉牌表面,浮現出幾行小字:

“趙高未走遠,在黃泉客棧設伏。”

“三日內勿出勾魂司。”

“培訓改在司內後院,我過來。”

——孟

黃賢策握緊玉牌。

玉牌溫熱,像那個清冷女子手心的溫度。

他走到窗邊,看向黃泉客棧的方向。

那裏燈火通明,隱約有秦歌飄來。

“趙高……”黃賢策輕聲自語,“那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他關窗,吹燈。

黑暗中,斷劍和青燈,一左一右,放在枕邊。

像一對沉默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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