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勾魂司第三行動處的院子裏，氣氛詭異。
二十幾個鬼差——有黑無常、白無常、牛頭、馬面各個系列——排成三排，個個面色茫然中帶着不安。他們面前立着一塊大白板，黃賢策正用毛筆在上面寫字。
字是簡體字。
“諸位同僚。”黃賢策轉身，手裏拿着那本《改革天書》——當然在別人看來，他只是在翻一本空白的冊子，“過去三天，我查閱了本處過去三百年的勾魂記錄、績效報表、失誤台賬，以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衆鬼差：
“各位的年終述職報告——不得不說，文筆都很好，避重就輕的功夫，比陽間某些國企領導還強。”
有鬼差低下頭。
崔判官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捧着茶盞，面色平靜，但眼神裏有一絲玩味。
“直接說結論。”黃賢策敲了敲白板，“本處當前的核心問題有三個。”
他在白板上寫下：
一、流程冗長，效率低下。
二、權責不清，互相推諉。
三、考核虛設，幹好幹壞一個樣。
“舉個例子。”黃賢策看向黑白無常，“老黑老白，你們三天前勾我時，從確認目標到動手鎖魂，總共用了多久？”
黑無常想了想：“大概……一刻鍾？”
“其中七分鍾在爭論今晚吃什麼，三分鍾在核對系統推送，真正執行時間不到五分鍾。”黃賢策微笑，“而這，已經是本處效率最高的組合了。”
白無常忍不住嘟囔：“那也不能一刻不歇啊……”
“沒讓你們一刻不歇。”黃賢策在白板上畫了個表格，“但我們可以優化。比如——預判機制。”
他轉向衆鬼差：“陽間現在人均壽命78歲，猝死高發年齡段是40-50歲，高發時段是子時到醜時（晚上11點到凌晨3點），高發地點是辦公室、衛生間、交通工具。如果我們提前在這些‘高危區域’布設陰氣感應符，系統一旦監測到生命體征急劇下滑，立即向最近鬼差推送預警……”
他頓了頓：“反應時間可以從平均兩刻鍾，縮短到五分鍾內。”
院子裏安靜了。
幾個老鬼差面面相覷，一個牛頭忍不住開口：“這不就是……蹲點？”
“是精準布控。”黃賢策糾正，“再比如，勾魂後的交接流程。”
他拿起另一張宣紙，上面畫着復雜的箭頭圖：“當前流程：勾魂→押解回司→登記→交予判官審驗→分派去處。總共五個環節，涉及四個崗位，平均耗時兩個時辰。”
“而實際上——”他筆尖一劃，將五個環節砍成三個，“勾魂同時，通過便攜生死簿副本現場核驗，核驗無誤直接打上‘已審’標記，押解回司後跳過判官初審，直接進入分派隊列。這樣，耗時可以壓縮到一個時辰內。”
“判官大人就不審了？”有馬面驚呼。
“審，但只做抽檢。”黃賢策看向崔判官，“判官大人的人力，應該用在處理疑難案件、復核爭議魂魄上，而不是每天審八百個正常死亡的新鬼——這是人力資源的嚴重錯配。”
崔判官吹了吹茶沫，沒說話，但微微點頭。
“接下來是重點。”黃賢策放下筆，從懷裏掏出厚厚一疊紙——那是他三天不眠不休（鬼本來也不用睡）趕制出來的。
“《勾魂司第三行動處績效考核與激勵辦法（試行）》。”
他把紙分發給每個鬼差。
黑白無常湊在一起看，越看臉越白。
“月基本任務量：勾魂100個……這比以前多了二十個啊！”
“勾魂準確率要求99.5%……現在才99%！”
“還有響應時間、魂魄完整度、投訴率……這這這……”
“別急。”黃賢策笑了，“看後面。”
衆鬼差翻到第二頁。
“超額完成部分，每多勾一個魂，獎勵5功德點。”
“準確率每超過標準0.1%，團隊月度香火俸祿上浮1%。”
“連續三月無投訴、無失誤者，晉升優先考慮，並可參選‘年度十佳鬼差’，額外獎勵‘凝魂丹’一枚——此丹可凝實魂體，體驗近似活人的觸覺味覺，有效期一個月。”
院子裏響起低低的騷動。
凝魂丹！
多少鬼差幾百年來魂體虛浮，早就忘了肉身的滋味……
“當然。”黃賢策話鋒一轉，“連續兩月不達標者，扣罰俸祿；連續三月不達標者，降職察看；連續半年不達標者……”
他笑了笑，沒說完。
但意思到了。
“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一個老白無常顫巍巍站起來，“老夫當差三百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竟要受這勞什子‘考核’……”
“鄭老。”黃賢策溫和地打斷他，“您三百年來共勾魂兩萬一千四百餘，失誤七次，其中兩次勾錯陽壽未盡者，引發魂魄投訴，陰司共計賠償一萬五千功德點——這些賠償，是從處裏的公共香火池裏扣的。換句話說……”
他目光掃過所有鬼差：
“您失誤造成的損失，是大家一起承擔的。而您的高準確率帶來的好處——卻只體現在您自己的年終評語上。這公平嗎？”
鄭老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新考核辦法的核心思想就一條：獎勤罰懶，權責對等。”黃賢策的聲音清晰有力，“你幹得好，整個處都受益，你自己拿大頭；你幹得差，損失你自己扛，別拖累同僚。”
他看向崔判官：“判官大人，您說呢？”
崔判官放下茶盞，緩緩起身。
所有鬼差都屏住呼吸。
“試行三個月。”他只說了五個字。
然後轉身回了二堂。
院子裏，死寂持續了十幾秒。
然後轟然炸開。
“三個月！這怎麼來得及！”
“黃先生，這標準是不是太高了……”
“凝魂丹倒是好東西……”
黃賢策任由他們吵了半盞茶時間，才輕輕敲了敲白板。
“安靜。”
聲音不大，但所有鬼差都停下了。
三天時間，這個“陽壽未盡”的活人魂，已經用一堆他們看不懂的表格、圖表、數據分析，和那種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建立了一種奇怪的威信。
“我知道各位有顧慮。”黃賢策說，“所以，我會帶着大家一起做。”
他指了指黑白無常：“老黑老白，從今天起，你們倆跟我一組。我們按照新流程，實操三天。三天後，如果效率沒有提升，準確率沒有改善——這方案我親自撕了，向判官請罪。”
黑無常和白無常對視一眼，咬牙：“行！”
“其他人，照常工作，但開始記錄詳細數據：每次出勤時間、勾魂用時、交接耗時、遇到的問題。”黃賢策說，“三天後，我們根據數據，調整考核標準——我可以承諾，標準一定是跳一跳能夠得着的，不是天上摘月亮。”
衆鬼差面面相覷，最終緩緩點頭。
散會後，黑白無常湊到黃賢策身邊。
“黃……黃先生。”黑無常的稱呼已經變了，“咱們真能成？”
“不成也得成。”黃賢策看着他們，“你倆因爲誤勾我，已經被扣了半年俸祿。如果這次改革失敗，你們猜，崔判官會不會拿你們當替罪羊？”
黑白無常臉色一白。
“所以。”黃賢策拍拍他們的肩，“現在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船沉了，我先淹死，你倆也跑不了。”
白無常苦笑：“黃先生，您這到底是幫我們，還是坑我們啊……”
“既是幫，也是坑。”黃賢策微笑，“職場就是這樣——抓住對方的痛點，把你倆綁上我的戰車。”
他說得如此直白，黑白無常反而愣了。
“走吧。”黃賢策已經往外走，“今天的第一單，系統推送的是誰？”
黑無常掏出平板：“城南老舊小區，一個老太太，陽壽八十九，無病無災，自然死亡……咦？”
他忽然皺眉：“系統顯示，這老太太的魂魄……有點異常波動。”
黃賢策腳步一頓：“什麼意思？”
“就是……”白無常湊過來看，“魂體信號忽強忽弱，像是……被什麼東西幹擾了。”
黃賢策眼睛眯了起來。
《改革天書》在意識中自動翻開，浮現一行新字：
【檢測到異常任務：魂魄幹擾事件】
【可能涉及：陽間術法幹涉、陰魂滯留、跨界異物……】
【建議：攜帶‘鎮魂符’、‘顯形鏡’，並申請判官手令】
“有趣。”黃賢策喃喃，“上班第一天，就碰上疑難雜症。”
他轉身回二堂，敲開崔判官的門。
“你要借‘顯形鏡’？”崔判官從一堆竹簡後抬頭，“那東西要消耗香火催動，處裏一年也就用個三五次……”
“這次情況特殊。”黃賢策把平板遞過去，“魂魄信號異常，可能涉及外部幹涉。如果真是人爲幹擾輪回——那就是大案。判官大人，第一把火能不能燒旺，就看這一單了。”
崔判官盯着屏幕上的波動曲線，沉默片刻。
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鏡面朦朧，仿佛蒙着霧氣。
“拿去。”他說，“香火我從處裏公賬支。但黃賢策——”
他抬起頭，眼神深邃：
“如果這一單辦砸了，或者是你小題大做……三個月試用期，提前結束。”
“明白。”黃賢策接過銅鏡，觸手冰涼。
轉身時，他聽見崔判官低聲自語：
“陰司平靜太久了……也該有點波瀾了。”
城南，陽間。
老舊小區三樓，一戶人家傳來低低的哭聲。
黑白無常帶着黃賢策穿牆而入——這是黃賢策第一次體驗穿牆，感覺很奇妙，像穿過一層涼涼的水膜。
客廳裏，幾個子女圍在床邊，床上躺着一位安詳的老太太，已經沒了呼吸。
但黃賢策一眼就看到了異常。
老太太的魂魄確實飄在身體上方，但魂體上，纏繞着幾縷淡淡的黑氣。
那黑氣像是有生命，正緩緩勒緊，每勒緊一分，老太太的魂體就透明一分，臉上的痛苦就加深一分。
而子女們看不見，只是哭泣。
“這是……‘怨念纏魂’？”黑無常臉色凝重，“老太太生前有未了的心願？或者被人詛咒了？”
“不像。”白無常掏出便攜生死簿副本——一台巴掌大的玉板，上面字跡浮動，“記錄顯示，老太太一生平和，兒孫孝順，無大恩怨。”
黃賢策沒說話。
他舉起顯形鏡，注入一絲意念——按照崔判官教的法子。
鏡面霧氣散去，浮現出的不是魂體，而是黑氣的源頭。
鏡頭順着黑氣延伸，穿透牆壁，延伸到隔壁戶，再往下……最終定格在樓下一戶人家的儲藏室裏。
鏡中畫面顯示：儲藏室角落裏，擺着一個詭異的木偶，木偶身上貼着黃符，符上寫着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木偶胸口插着三根針，針上纏繞的，正是那黑氣。
“巫蠱之術。”黃賢策冷冷道，“有人在用邪法，想拖住老太太的魂魄，不讓她順利輪回——可能是爲了借她的‘壽數’，也可能是想煉魂。”
黑白無常倒吸一口涼氣：“陽間竟還有人敢幹這個！”
“抓人？”黑無常問。
“先救魂。”黃賢策放下鏡子，“老太太魂體已經虛弱，再拖半個時辰，就算解開巫蠱，她也無法正常輪回了。”
“怎麼救？這黑氣是陽間術法，我們陰差不能直接幹涉陽間實物……”
“誰說要幹涉實物了？”黃賢策看向老太太的魂魄，“解鈴還須系鈴人——直接問她自己。”
他走到老太太魂魄前，顯形鏡一照——老太太的魂體暫時凝實，睜開了眼。
“你們是……”老太太茫然。
“陰司勾魂使。”黃賢策溫聲道，“老人家，您魂體被邪術纏住了。您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有沒有人向您要過頭發、指甲、貼身衣物？”
老太太努力回想，忽然眼神一顫：“樓下……樓下的小王……半個月前說幫我打掃儲藏室，要了我一件舊衣裳，說留個念想……”
“小王？”黃賢策記下了。
“他是我老伴生前同事的兒子，一直遊手好閒，前段時間聽說在搞什麼……‘借壽’的法子，我還罵過他。”老太太顫抖，“難道他……”
“明白了。”黃賢策點頭，“老人家，您現在願意跟我們走嗎？到了陰司，這邪術自會解開。至於害您的人——陽間有陽間的法律，陰司有陰司的賬。”
老太太看着床上哭泣的子女，又看看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含淚點頭。
“好，那就——”
黃賢策正要示意黑白無常鎖魂，忽然，那黑氣猛地暴漲！
像是察覺到了陰差的介入，木偶那邊的施術者瘋狂催動，黑氣化作數條毒蛇，朝老太太魂魄撕咬而來！
“放肆！”黑無常抖出鎖鏈，抽向黑氣——但鎖鏈穿過黑氣，仿佛打在空氣上。
“這術法針對魂魄，我們的法器對陽間邪術效果有限！”白無常急道。
老太太的魂魄發出痛苦的嗚咽。
黃賢策卻站在原地，閉上了眼。
意識中，《改革天書》瘋狂翻頁：
【檢測到跨界邪術攻擊】
【分析構成：怨氣70%，晦氣20%，生魂碎片10%】
【破解方案：】
【1.以純陽正氣沖擊（需活人陽氣，不可行）】
【2.以更高階陰司權柄鎮壓（需判官印以上，不可行）】
【3.以‘規則漏洞’破解：邪術依托‘生辰八字’爲錨點，可臨時修改生死簿記錄，使錨點失效——需消耗‘改革點數’100點】
【當前改革點數：150（來自初步推行考核方案獲得的氣運）】
【是否執行方案3？】
黃賢策睜開眼。
“老白，生死簿副本給我。”
白無常一愣，遞過玉板。
黃賢策接過，手指在“卒時”那一欄，輕輕一抹。
原本的“亥時三刻”，變成了“亥時三刻（暫）”。
然後他在下方添加一行小字：“因陽間邪術幹擾，魂體異常，卒時延後一個時辰，以解術法。”
寫完後，他咬破指尖——魂體居然也能逼出一點魂血，點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上。
玉板光芒一閃。
纏繞在老太太魂體上的黑氣，忽然僵住了。
它們失去了錨點。
像是無頭蒼蠅，在空中亂竄，最後緩緩消散。
老太太的魂體瞬間凝實，痛苦消失。
黑白無常看呆了。
“這……這算什麼法子？”
“臨時調整檔案。”黃賢策把玉板還回去，“邪術錨定的是‘原本該死但未死透’的狀態，我把她的死亡狀態暫時改成‘已死但未銷賬’，錨點就失效了——相當於系統打了個時間差補丁。”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黑白無常聽得頭皮發麻。
修改生死簿記錄？哪怕是臨時的、微調的……
這膽子也太肥了！
但效果立竿見影。
黑氣徹底散去，老太太的魂魄恢復清明。
黃賢策示意黑白無常：“鎖魂，帶走。剩下的——陽間警察該上班了。”
他走到窗前，用顯形鏡對準樓下那戶儲藏室，鏡光一閃。
儲藏室裏，木偶突然自燃，火焰是詭異的綠色。
同時，遠處傳來警笛聲——有“熱心群衆”舉報了非法集會和疑似邪教活動。
黑白無常鎖好老太太的魂魄，走到黃賢策身邊。
“黃先生……”黑無常欲言又止，“您剛才那法子，會不會……犯忌諱？”
“規矩是死的，鬼是活的嘛。”黃賢策看着鏡中燃燒的木偶，“陰司的終極職責是什麼？是維護輪回有序。如果死守流程，卻讓一個善魂被邪術煉化——那才是最大的失職。”
他轉身，看着黑白無常：
“改革不是蠻幹，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找到最高效的路徑。今天這一單，記下了嗎？”
白無常趕緊掏本子：“記、記下了！”
“響應時間：從接到推送到抵達現場，五分鍾——因爲用了‘高危區域預判’，我們提前在城南布了符。”
“勾魂用時：三分鍾——因爲現場核驗、安撫魂魄一氣呵成。”
“解決外部幹擾：用時七分鍾——包括分析、決策、執行。”
“總耗時十五分鍾，比以往同類案例平均耗時縮短四分之三。”
黃賢策點頭：“回去寫案例報告。這就是未來培訓新鬼差的教材。”
回陰司的路上，老太太的魂魄忽然開口：
“那位大人……”
黃賢策回頭。
“謝謝您。”老太太輕聲說，“我生前是小學老師，教了一輩子孩子要守規矩……但今天才知道，有些時候，打破規矩才能救人。”
黃賢策笑了笑：“您教的是對的。規矩要守，但規矩之上，還有天道人心。”
送到登記處，交接完畢。
走出大廳時，白無常的玉板忽然震動。
他看了一眼，眼睛瞪大。
“黃、黃先生……處裏群發通報了！”
“哦？”
“今日城南異常任務，完成效率評級‘甲上’，解決問題評級‘甲上’，創新性評級‘特優’……獎勵團隊功德點三百！其中您個人分兩百，我們倆各五十！”
黑無常也湊過來看，聲音發顫：“還、還有……崔判官批示：此案例列入處年度十佳案例，相關經驗全司推廣。黃賢策‘特邀顧問’身份轉正，即日起任‘勾魂司第三行動處實習主簿’，享九品陰官職俸……”
他抬頭看黃賢策，眼神復雜：“黃先生……您這才三天，就、就混上官身了？”
黃賢策卻看着遠處灰蒙蒙的天。
“實習主簿……”他喃喃，“意思是，還是臨時工。”
“但有了這個身份，我就能調閱更多檔案，接觸更多核心數據了。”
他轉頭，對黑白無常露出那種熟悉的、算計的笑容：
“兩位，想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比如……把‘實習’兩個字去掉？”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活人魂，比他們三百年見過的任何厲鬼都可怕。
但也比任何鬼都有意思。
深夜（陰司的“夜”只是一種計時概念），黃賢策獨自坐在分配給自己的小隔間裏。
桌上攤着《改革天書》。
書頁上，新浮現出一行字：
【完成首次異常任務解決】
【獲得：改革點數+200】
【解鎖新功能：‘氣運羅盤（初級）’】
【氣運羅盤：可視化的勢力氣運流向圖。目前可觀測範圍：勾魂司第三行動處。】
黃賢策心念一動，眼前浮現出一個虛幻的羅盤虛影。
羅盤中心是他自己，延伸出數十條細線，連接着處裏的每個鬼差、崔判官、甚至遠處其他司的隱隱輪廓。
每條線上有光點流動，代表“氣運”——某種類似於影響力、運勢、權柄的綜合能量。
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光點正在緩慢增加，而連接崔判官的那條線，光點流動方向是……雙向的。
崔判官在給他輸送氣運，但同時，也在從他這裏吸取着什麼。
“互相利用麼……”黃賢策笑了，“正好。”
他目光落在羅盤邊緣，那裏有幾條暗淡的線，延伸向極遠處。
其中一條線的盡頭，隱約浮現兩個字：
秦獄。
線是血紅色的，光點在其中艱難蠕動，仿佛被什麼東西堵塞着。
《改革天書》適時浮現注釋：
【秦朝地府怨魂積壓區，氣運停滯，輪回堵塞，爲陰司三大頑疾之一。】
【建議：積累足夠改革點數後，可嚐試介入。】
黃賢策合上書。
窗外，陰司的“月亮”——一輪永不圓滿的灰白色光暈——掛在天上。
他想起陽間此刻，應該已經是清晨。
公司裏，同事或許在討論他的突然“失蹤”；競爭對手或許在竊喜；他一手推進的那個五十億並購案，大概已經換了負責人。
“也好。”黃賢策輕聲說，“陽間玩錢，陰司玩命。”
“還是玩命刺激。”
他鋪開新的宣紙，鋼筆在手中轉了個圈。
開始寫下一份方案：
《關於建立陰司跨朝代疑難案件協作機制的提案》
第一行字落下時，隔間門被敲響了。
是崔判官。
他手裏拎着一壺酒，兩個杯子。
“聊聊？”他說。
黃賢策放下筆，微笑：“判官大人請坐。”
他知道，第一關的考核，剛剛真正開始。
而陰司這場大戲，幕布才掀開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