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技術隊的燈光徹夜未熄,如同懸在城市上空一顆不眠的警醒之眼。從周逸實驗室查封回來的設備堆滿了半個房間,技術人員正在對其進行地毯式的數據挖掘和分析。而那個黑色的信號中轉節點,則被單獨放置在電磁屏蔽箱內,由網安專家進行着更爲謹慎的破解。
與此同時,對周逸的審訊和心理評估也在同步進行。頂尖的心理專家和催眠師輪番上陣,試圖撬開他那被“聲音牢籠”禁錮的精神世界。然而,進展緩慢。周逸對“老師”的忠誠和畏懼,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任何觸及核心的試探都會引發他劇烈的生理和心理抗拒。
陳聞沒有參與這些常規工作。他獨自待在靜音分析室裏,面前擺放着從周逸實驗室主控電腦中恢復出的、未被加密的原始音頻文件。這些是周逸進行“實驗”時錄制的環境音和效果監測記錄,其中很可能混雜着來自那個“老師”的、未被完全抹除的“聲音指紋”。
他戴上耳機,再次將自己沉入那片由數據和聲波構成的深海。這一次,他不再僅僅關注那些致命的次聲波武器,而是在海量的音頻碎片中,尋找任何不屬於周逸的、獨特的“聲音印記”。
這是一項極其枯燥且耗費心神的工作。數小時過去,他的臉色愈發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長時間高強度的“聽”覺運用,對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負擔。
突然,他搭在控制台上的手指猛地收緊!
在一段用於測試設備拾音靈敏度的環境噪音樣本中,他捕捉到了一絲幾乎被背景嘶嘶聲完全掩蓋的、極其短暫的幹擾信號。那不是電子噪聲,也不是周逸的呼吸或操作聲,而是一段持續時間不足0.3秒的、經過嚴重壓縮和失真處理的語音片段!
它像幽靈一樣隱藏在噪音的褶皺裏,若非陳聞那異於常人的聽覺和對聲音細節的變態執着,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他立刻動用所有可用的算法,對這段碎片進行降噪、修復、增強。過程如同在泥沙中淘洗一粒微小的鑽石。一遍又一遍,屏幕上的聲波圖譜逐漸變得清晰了一些。
最終,一個扭曲、失真,但依稀可辨的詞語,從歷史的塵埃中被打撈出來——
“……夜鶯……”
夜鶯?
陳聞猛地睜開眼,空洞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個詞,絕非周逸那種偏執技術狂會使用的詞匯。它帶着一種隱喻、一種詩意,甚至……一種嘲弄。
他立刻將這個發現告知了林悅。
“‘夜鶯’?”林悅在電話那頭重復着這個詞,語氣凝重,“這像是一個代號。是‘老師’的自稱?還是指代另一個目標?或者……是某個我們尚未發現的環節?”
“不確定。”陳聞的聲音帶着疲憊,但異常堅定,“但這可能是我們目前掌握的,唯一屬於‘老師’本身的聲音線索。找到‘夜鶯’,或許就能找到他。”
“‘夜鶯’……”林悅沉吟片刻,果斷下令,“小王!立刻在全市範圍內,排查所有與‘夜鶯’這個代號相關的信息!人名、綽號、店名、網絡ID、藝術作品名稱……任何可能的關聯,都不要放過!”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龐大的城市數據系統開始被這個關鍵詞激活,進行着高速的交叉比對和篩選。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陳聞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反復回放着那個扭曲的“夜鶯”。他能感覺到,這個詞背後,隱藏着一條通往黑暗核心的秘徑。
數小時後,小王的電話打了回來,語氣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
“林隊!有發現!我們篩選到一個極其隱蔽的、存在於暗網某個加密論壇的ID,就叫‘夜鶯’!這個ID活躍時間不長,但發布的內容全都與高端音頻設備、信號處理技術有關,其技術水平相當高超!而且……我們追蹤到這個ID最後一次登錄的IP地址,經過多層跳轉僞裝後,最終定位在——”
小王頓了頓,說出了那個讓林悅和陳聞都心頭一震的地點:
“——市歌劇院!”
歌劇院?那個象征着高雅藝術、燈火輝煌的地方?
“更具體的位置呢?”林悅追問。
“無法再精確了。歌劇院內部的網絡結構復雜,而且有大量公共WiFi和臨時設備接入。”小王回答,“但這個範圍已經足夠小了!”
林悅立刻起身:“召集人手,便衣前往市歌劇院!以技術安全檢查的名義,秘密排查所有區域,重點關注音頻控制室、設備間、演員休息室,以及任何可能隱藏高級聲學設備的場所!注意,目標極度危險且警惕性極高,行動務必隱蔽!”
她看向陳聞:“陳教授,你需要一起嗎?或許在現場,你能‘聽’到更多。”
陳聞點了點頭,沒有多言。他知道,那個隱藏在幕後的“老師”,那個自比“夜鶯”、或許正用歌聲掩蓋罪惡的幽靈,很可能就潛伏在那座藝術的殿堂之中。
獵手與獵物,終於要在現實世界中,展開第一次可能面對面的交鋒。
警車無聲地滑入夜色,朝着那座霓虹閃爍的宏偉建築駛去。
陳聞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那段扭曲的“夜鶯”之音。這一次,它不再僅僅是數據碎片,而是化作了無形的指引,引領他們走向那只隱藏在金絲籠中的、可能正在吟唱死亡序曲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