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7.

助理將文件夾遞給沈昱凡。

文件夾並不厚,但他接過時,指尖竟有些微的顫抖。

沈昱凡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打開了它。

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匯款記錄和銀行流水,時間跨度從五年前他車禍後不久,一直持續到去年他公司徹底站穩腳跟。

金額從最初的杯水車薪,到後來逐漸增大。

每一筆都精準地匯入他當時治療和復健所需的賬戶,或是他創業初期最艱難時,那些幾乎無人看好的項目裏。

匿名的,幹淨的,像是不求回報的雪中送炭。

他的心跳隨着翻頁的動作越來越快,一種荒謬又令他窒息的感覺攫住了他。

是誰?

誰會這樣做?

在他衆叛親離、連自己都厭棄自己的時候,這樣沉默地、固執地支撐着他?

最後一頁,不是銀行單據,而是一份簡短的調查報告摘要,以及......一張從老舊檔案裏翻拍出來的、模糊的身份證復印件。

姓名:姜眠。

證件照上的女孩,眉眼青澀,對着鏡頭微微笑着,是他記憶最初、最柔軟處的模樣。

沈昱凡的呼吸猛地一滯,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眼前陣陣發黑。

紙張從他指間滑落,飄飄蕩蕩掉在地毯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姜......眠?”

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是她?!

那個在他最絕望時卷走所有錢、留下惡毒話語消失無蹤的姜眠?

那個讓他父母傷心欲絕、寧可斷絕關系的姜眠?

那個他恨了五年、用來鞭策自己必須站起來的壞女人?

無數尖銳的矛盾碎片在他腦海裏瘋狂沖撞。

她拿走了錢,卻又匿名還回來,甚至給得更多?

她咒他早死,卻又在他瀕死時,用這種方式......吊着他的命?

這不對。

這邏輯全然不通。

除非......

一個冰冷而恐怖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纏上他的心髒——

除非,當初發生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他看到、聽到的那樣。

“昱凡?你怎麼了?”

許綿綿擔憂的聲音傳來。

她提着婚紗裙擺走近,想要挽住他的手臂,說道:“客人們都到了,司儀在催我們......”

沈昱凡卻猛地揮開了她的手。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資料,又緩緩抬頭,看向許綿綿。

此刻,她臉上關切溫柔的表情,在他眼中忽然變得有些模糊、有些......刺眼。

“不對......”他喃喃道,“這裏面有事......有我不知道的事!”

許綿綿還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卻在看到資料上的人時,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沈昱凡彎腰撿起那份資料,緊緊攥在手裏。

他要去找她!

現在!

立刻!

他必須問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個沉默地匯來一筆筆錢、卻始終不肯露面的“神秘人”,和那個決絕離開的“壞女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姜眠?

就在他轉身,準備不顧一切沖出去的那一刻。

“昱凡!”

許綿綿帶着哭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8.

同時,一只冰涼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西裝袖口。

許綿綿提着昂貴的婚紗裙擺,臉上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住瞬間涌上的慌亂和蒼白。

“今天可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啊!有什麼事情不能等儀式結束再說嗎?所有人都等着我們呢!你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嗎?”

她的聲音顫抖着,充滿了委屈、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這聲音像一道無形的繩索,絆住了沈昱凡急欲離去的腳步。

他身形一滯,心髒像是被兩只手同時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拉扯。

是啊,今天是他和許綿綿的婚禮。

教堂裏坐滿了賓客,神父在等待,誓言即將交換。

要知道過去的那五年時間裏,是許綿綿一直陪在他身邊。

在他最落魄、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像一束光照進他晦暗無望的生命。

是她不辭辛勞地陪着他做枯燥痛苦的復健,

是她在他一次次因爲資金問題焦頭爛額時默默支持,

是她用她的開朗和溫暖,一點點融化了他因爲姜眠的“背叛”而冰封的心。

她陪伴他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光。

他們之間有承諾,有責任,有這五年來點點滴滴積累起來的,名爲“恩情”的感情。

此刻丟下她,無疑是當衆給她最狠的羞辱,將他們的過往情分踐踏得一文不值。

沈昱凡的理智在尖叫着提醒他這一點,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漫上來。

可是......姜眠。

那個名字,那張模糊的證件照,那些無聲無息卻支撐他走到今天的匯款記錄,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如果他此刻不去,如果他完成了這場婚禮,那他可能就永遠失去了弄清真相的機會。

永遠失去了......

某個對他來說,或許比想象中更重要的東西。

心底深處有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在呐喊:

快去!現在就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體內激烈交戰,讓他額角青筋隱現,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看了一眼許綿綿含淚的雙眼,那雙眼睛曾盛滿對他的關切和傾慕,此刻卻只剩下恐慌和即將破碎的期待。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煎熬。

最終,那份遲來了五年的、對另一個女人的疑惑和愛,壓倒了眼前所有的責任與不忍。

真相的重量,超過了維持表面圓滿的體面。

沈昱凡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裏面翻涌的激烈情緒被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所取代。

他緩緩地,卻堅定地,將自己的袖子從許綿綿手中抽離。

“綿綿,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罷,他轉過身,朝大門走去。

“昱凡!不要!求求你!”許綿綿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試圖再次抓住他,聲音淒厲,“你別走!我哪裏不好?你今天走了,我怎麼辦?我們的婚禮怎麼辦?!”

她的哭求像刀子一樣刮過沈昱凡的耳膜,但他沒有回頭。

在許綿綿絕望的哭喊聲中,

在聞聲趕來、一臉錯愕的伴郎伴娘和酒店工作人員的注視下,

頭也不回地逃離酒店,狂奔而去。

9.

“姜醫生,你真的考慮好了?要辭職?”

同事抱着一沓病歷,倚在我辦公室門口,臉上寫滿了不解和惋惜:

“你在這裏幹得好好的,口碑也好,患者信賴,怎麼突然就......”

我正將最後幾本私人物品放進紙箱裏。

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抬頭看她:“嗯,考慮好了。”

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仿佛這個決定,已經在心底預演過千百遍,真正說出口時,只剩下塵埃落定的空茫。

“爲什麼呀?”同事忍不住追問,“是有什麼更好的去處?還是......”

我沉默了幾秒,終於將最後那支用了多年的鋼筆放進箱子,合上蓋子,直起身。

窗外冬日的陽光蒼白冷淡,透過玻璃,灑在空了一半的辦公桌上。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覺得......該走了。這裏的一切都很好,但可能......不適合我了。”

真正的原因,我無法宣之於口。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沈昱凡康復了,即將迎娶他的“救贖”。

我的父母有了新的、更貼心的“女兒”。

世界按照它既定的劇本,平穩地運行着,每個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獲得了圓滿。

只有我,是那個多餘的、早已被劇情剔除的BUG。

一個不該存在,也不被需要的背景板。

留在這裏,聽着可能傳來的、他們婚禮圓滿禮成的消息,看着這座城市裏或許會偶爾出現的、他們恩愛般配的身影......

我受不了。

心髒像被看不見的絲線緊緊纏繞,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細密綿長的刺痛。

嫉妒嗎?

或許有。

後悔嗎?

不,我從未後悔當初的選擇。

只是那份孤獨的、無人知曉的背負,在圓滿的對比下,顯得格外荒涼和難堪。

離開,永遠不再看到,或許是唯一能讓我呼吸的辦法。

眼不見,心......或許就能慢慢麻木。

抱起不算沉重的紙箱,我最後環顧了一眼這間工作了幾年、承載了無數秘密與傾聽的治療室。

然後,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裏消毒水的氣味一如既往。

我低着頭,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只想盡快離開這裏,離開所有可能與那段過去產生聯結的空氣。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到電梯口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間方向傳來。

我下意識地抬頭——

沈昱凡就那樣出現在走廊盡頭。

他西裝有些凌亂,領結歪斜,額發被汗水濡溼,貼在額角。

他一只手扶着牆壁,胸膛劇烈起伏,正大口喘着氣。

那雙赤紅的眼睛,卻像鎖定獵物的鷹隼,直直地、精準地刺向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凍結。

我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地,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抬起,想要去拉臉上其實並不存在的口罩。

但手指碰到臉頰光滑皮膚的瞬間,我猛然驚醒。

我已經不是“姜眠”了。

這張臉已經整容過了,在外人眼裏就是另一張面孔。

他認不出我的。

這個認知讓我狂跳的心髒稍稍回落幾分,一股混雜着悲哀和慶幸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朝電梯走去,按下下行鍵。

“姜眠!”

沈昱凡的聲音,猛地炸響在安靜的走廊。

我的背脊瞬間僵直。

他幾步沖到我面前。

在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經一把抓住了我抱着紙箱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問道:

“當年......爲什麼離開我?!爲什麼?!”

他的質問如同驚雷,劈開我勉力維持的鎮定。

慌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四肢百骸。

我用力想要抽回手,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變調:“先生,你認錯人了!請放手!”

“認錯人?”沈昱凡冷笑一聲,那笑容裏沒有半點溫度,只有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和憤怒,“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姜眠,你還要騙我?騙我到什麼時候?!你以爲改頭換面,我就真的認不出了嗎?!”

他猛地逼近一步,灼熱的呼吸幾乎噴在我的臉上:

“如果沒有認出你,我怎麼會僞裝成需要心理疏導,特意來找你?!我早就知道是你!從第一次在這間治療室見到你,聽到你聲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我如遭雷擊,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那他之前那些關於“壞女人”的傾訴,那些對未婚妻的深情描述......

難道都是......故意的?

一種被看穿、被戲弄的羞憤,混合着更深沉的恐慌,席卷了我。

他看出了我眼中的動搖和慌亂,眼神更加銳利逼人:

“說話!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些錢......那些匿名匯給我的錢,是不是你?!你到底瞞了我什麼?!爲什麼要用那種方式離開?!爲什麼寧願讓我恨你,也不肯告訴我真相?!”

他連珠炮似的追問,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秘密被驟然撕開一角的恐慌,五年來的委屈、孤獨、以及看到他要娶別人的心碎,所有情緒在這一刻交織沖撞,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想推開他,想逃跑,嘴唇哆嗦着,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我......”

我的聲音支離破碎。

就在這混亂到極致的時刻,沈昱凡抓着我手腕的力道突然一鬆。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眼睛中浮現出巨大的痛苦。

他另一只手猛地捂住胸口,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沈昱凡?!”

我失聲叫道,下意識反手想去扶他。

10.

下一秒——

“噗!”

一口暗紅色的鮮血,毫無預兆地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血跡濺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濺上了我米白色的衣襟,觸目驚心。

“沈昱凡!”

我的驚叫變調。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

然後,直直地向後倒去!

“砰!”

沉悶的倒地聲在走廊裏回響。

“啊——!!”

遠處傳來尖叫。

“快來人啊!有人昏倒了!吐血了!”

同事驚恐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

原本安靜的樓層,瞬間亂成一團。

腳步聲、呼喊聲、推車聲......

所有的聲音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水傳來,模糊而嘈雜。

我呆立在原地,懷裏還抱着那個可笑的紙箱,怔怔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嘴角沾着血漬的沈昱凡,看着醫護人員急匆匆地將他抬上擔架車,看着那一抹刺目的紅在我眼前晃動。

手腳冰涼,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直到坐着救護車到了急救室門口,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我不能守在這裏。

我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

混亂中,我踉蹌着退到牆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

顫抖着手,我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屏幕上的血跡讓我指尖一顫。

我用力抹去那點猩紅,解鎖,在通訊錄裏機械地翻找。

那個號碼,我從未撥打過,卻早已爛熟於心。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傳來許綿綿帶着濃重鼻音、顯然哭過的聲音:

“喂?”

我閉上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聲音不至於抖得太厲害,對着話筒,清晰而快速地說:

“市中心醫院,急救中心。沈昱凡出事了,吐血昏迷,剛送過來。”

說完,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耳邊,急救電梯下行時尖銳的鳴笛聲,仿佛永無止境。

我滑坐在地上,紙箱滾落一旁,裏面的東西散落出來。

我就那樣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腦海裏閃過地上那攤尚未完全幹涸的、屬於沈昱凡的血跡。

看着自己衣襟上同樣刺目的紅點,整個人空蕩蕩的,只剩下無邊的寒冷和後怕。

11.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急救室門口的指示燈亮着刺目的紅光,走廊裏彌漫着消毒水和一種無形的緊繃。

許綿綿幾乎是小跑着沖過來的,身後跟着我五年未見的父母。

他們臉上都帶着驚惶和急迫。

“昱凡呢?他怎麼樣?怎麼會突然吐血?!”

母親的聲音帶着哭腔,目光急急地搜尋。

父親緊抿着唇,眉頭擰成了死結。

許綿綿的目光卻在人群中迅速鎖定了我。

她看到我衣襟上那抹未幹的血跡,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而怨毒。

她幾步沖到我面前,在我還未完全從地上的冰冷和失神中掙脫時,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用力拽向旁邊無人的樓梯口。

“你到底做了什麼?!”她壓低了聲音,但其中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你爲什麼還要出現?爲什麼還要來攪亂我和他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他已經要和我結婚了!”

我被她的力道拽得一個趔趄,撞在冰冷的防火門上,背脊生疼。

但這疼痛反而讓我從那種空茫的恍惚中清醒過來。

我看着眼前這張寫滿憤怒和不安的臉,五年前那種被迫抉擇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頭。

在她又一次抬起手,似乎想要給我一耳光時。

我猛地抬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許綿綿,”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冷靜,“你沒資格打我。”

她掙了一下,沒掙開,有些錯愕地看着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對不住沈昱凡,對不住我爸媽,讓他們傷心了五年。這份愧疚,我認。但我不欠你的。”

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五年前,是你找到我,用那些荒謬又可怕的‘世界規則’逼我離開。是你拆散了我和他。”

我盯着她的眼睛,道:“現在,你憑什麼來質問我?憑什麼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許綿綿臉上的憤怒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她抽回手,肩膀垮了下來,眼圈泛紅。

她看着我,眼神復雜,有怨恨,有嫉妒,但似乎......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疲憊和......同病相憐?

“你以爲我想嗎?”

她忽然蹲了下去,雙手捂住臉,壓抑的哭聲從指縫裏漏出來:

“我也不想拆散你們......我也不想當這個惡人......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啊!”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我,聲音帶着絕望的顫抖:

“我必須執行好這個任務......我必須讓他愛上我,必須走完這個劇情......我才能回去啊!完不成......我會死的!我也回不去我的世界了!你以爲我就容易嗎?!”

她的哭訴讓我愣住了。

這五年時間的觀察,我覺得她不是一個壞人。

或許也是被迫,但親耳聽到她承認自己的困境,還是讓我心頭一震。

那種被無形巨手操控的無力感,我太熟悉了。

看着她蹲在地上,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無助地哭泣,我心底的敵意和憤怒,奇異般地消散了大半。

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涼。

我也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

“都不容易。”

她抬起淚眼,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會離開的。”我重復道,像是說給她聽,也像是說服自己,“只要你能保護好他,保護好我爸媽......像這五年一樣。我會再設計一出戲,像五年前那樣,徹底消失,讓他......和所有人都以爲,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人。”

許綿綿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斷我話裏的真僞。

許久,她才啞聲說:

“好。這一次,你必須徹底離開,永遠別再讓他有任何找到你的希望。”

“我答應。”

我點點頭,心裏一片荒蕪的平靜。

這本就是我原本的計劃,只是被他意外的出現和昏迷打亂了而已。

12.

“原來......是這樣。”

一個虛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帶着冰冷的寒意,突兀地在安靜的樓梯間響起。

我和許綿綿同時僵住,難以置信地循聲望去。

沈昱凡不知何時站在樓梯轉角處。

他身上還穿着那套染血的病號服,臉色慘白如紙,一只手扶着牆壁,身體微微搖晃,似乎隨時會倒下。

但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地盯着我們,裏面翻涌着驚濤駭浪——震驚、恍然、痛楚,以及一種瀕臨破碎的絕望。

他聽到了。

聽到了全部。

我腦子“嗡”的一聲,瞬間空白。

許綿綿也臉色煞白,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沈昱凡踉蹌着走過來。

他無視了許綿綿,目光只鎖在我身上。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冰涼顫抖的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骨頭生疼。

“姜眠,你爲什麼不問問我的意思呢?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沒命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也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姜眠。”

手腕上的疼痛和他話語裏的決絕,讓我心如刀絞。

我看着他那雙盛滿痛苦和執拗的眼睛,五年來的壓抑、委屈、對他的擔憂、以及此刻的恐慌交織在一起,幾乎讓我崩潰。

我用力搖頭,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滾落:

“但是我想你活着啊!沈昱凡!我更想我爸媽活着!我可以沒有愛情,我可以一個人走,但我不能讓你們死!你明白嗎?!”

吼出這句話,我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這就是我最深、也最無力的恐懼。

沈昱凡握着我手腕的力道鬆了一瞬。

他看着我洶涌的淚水,眼神裏的瘋狂和執拗慢慢被痛楚和無奈所取代。

他沉默了。

也聽懂了。

“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吧。”

我抽回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舊哽咽,“你們......好好結婚。就當......我從來沒回來過。”

我看向他,又看了看旁邊臉色慘白的許綿綿。

“還有我爸媽,我不能......不能再讓他們有任何風險。”

我對沈昱凡說,更像是對所有人宣布:

“就這樣吧。我會離開。徹底離開。”

說完,我不敢再看沈昱凡的眼神,也不敢看許綿綿。

我轉過身,幾乎是逃離一般,快步走下樓梯。

沈昱凡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我的背影,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脊梁上。

但我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

後來,我以最快的速度處理了所有事宜,登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機艙外是厚重的雲層,隔絕了下方的一切。

我刻意地避開所有國內的消息渠道,換了新的身份,試圖在陌生的國度重新築起一道圍牆,將過往徹底封存。

但許綿綿還是聯系了我。

不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而是帶着一種莫名的焦躁和困惑。

她告訴我,他們結婚了。

然而,意外的是,她一直沒能回去,但是也沒死。

“他好像......只是完成了一個必須的形式。”她在電話裏,聲音疲憊,“姜眠,我可能......回不去了。”

我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聽着。

她還說,沈昱凡沒有再提到我。

一次都沒有。

他遵守了和我的約定。

好好活着。

好好照顧我的父母。

就當沒有聽到那個真相。

我們之間,仿佛真的應了那句小時候學過的、當時只覺得拗口,如今才品盡其中蒼涼的詩: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天涯兩端,各安......或許也並不算安的,所謂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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