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地罩住了鳳凰山腳。東街的遊戲廳還亮着昏黃的燈,霓虹燈管滋滋作響,把“搖杆樂園”四個字映得忽明忽暗。
姜恒縮着脖子,蹲在遊戲廳對面的老槐樹後,斷腿的眼鏡用膠帶纏了又纏,死死貼在鼻梁上。他手裏攥着個皺巴巴的小本子,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劃着,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遊戲廳門口。
這是他連續蹲守的第三天。
按照周垚的吩咐,他要摸清王程的行蹤規律——幾點來遊戲廳,幾點走,常跟哪些人一起,喜歡玩什麼遊戲,甚至連他每次出門買的煙是什麼牌子,都要記下來。
“吱呀”一聲,遊戲廳的門被推開,王程的身影晃了出來。他穿着件黑色的夾克,身形挺拔,肩膀寬得嚇人,走路時步子邁得穩,帶着一股練家子的沉穩勁。身後跟着兩個初三的跟班,都低着頭,唯唯諾諾的。
姜恒的心猛地提了起來,趕緊低下頭,筆尖在本子上飛快地寫:七點二十,王程離開遊戲廳,跟班兩人,買了包紅塔山,往南街方向走——那是回他家的路。
他不敢多看,只敢用餘光瞟着,直到王程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才鬆了口氣,後背的汗已經把校服浸透了。
與此同時,顧波正揣着個小本子,在鳳凰中學的各個角落轉悠。他找到幾個被王程欺負過的初一學生,軟聲軟氣地打聽着,把王程的喜好、忌諱,甚至連他左胳膊上有一道練拳留下的疤痕都記了下來。
“王程最得意的就是他的少林功夫,聽人說,他最討厭別人說他‘靠舅舅撐腰’。”一個瘦高的男生小聲說,眼神裏還帶着後怕,“而且他每個周五下午,都會去學校後面的廢棄倉庫練拳,那時候他一般不帶跟班。”
顧波眼睛一亮,趕緊把這話記下來,又塞給那男生一顆水果糖,低聲道:“謝了,這事別跟別人說。”
傍晚時分,所有人都聚在了周垚的小平房裏。煤油燈的光把衆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牆上的影子隨着燈芯的跳動,像一群蓄勢待發的野獸。
姜恒把記滿了王程行蹤的本子遞上去,顧波也把打聽來的消息一一匯報。周垚翻着本子,眉頭微微蹙着,手指在“周五下午、廢棄倉庫、單獨練拳”這幾個字上反復摩挲。
“廢棄倉庫是個好地方。”周垚抬起頭,目光掃過衆人,聲音低沉,“地方偏僻,沒有外人,而且倉庫裏堆着不少舊桌椅,適合埋伏。”
高藝一拍大腿,眼裏閃着光:“周垚哥,你的意思是,我們周五下午去堵他?”
“不是堵,是‘請’。”周垚糾正道,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王程的功夫硬,正面硬碰硬,我們討不到好。得用巧勁。”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用木炭在牆上畫了個簡易的倉庫平面圖:“雷耀,你力氣大,練了這麼久拳腳,負責正面吸引他的注意力;高藝,你帶兩個兄弟,埋伏在倉庫後門,防止他跑掉;顧波,你心思細,提前去倉庫布置,把那些舊桌椅堆在門口,堵死他的退路;金波和陳豪,你們倆負責在倉庫外望風,一旦看到初三的跟班過來,立刻發信號;姜恒,你……”
周垚看向姜恒,沉吟了一下:“你去遊戲廳,故意在王程跟班面前說漏嘴,就說我們周五下午要去倉庫‘搞點事’,把他引過去。”
姜恒猛地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緊張,卻還是用力點頭:“好!我去!”
雷耀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眼裏滿是躍躍欲試的光:“周垚哥,那具體怎麼動手?”
“先禮後兵。”周垚說,“我們先跟他談,讓他別再在學校裏橫行霸道。他要是識相,就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不識相……”
他頓了頓,眼神冷了幾分:“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倉庫裏的舊桌椅,就是我們的武器。他功夫再好,也架不住人多,更架不住我們提前埋伏。”
衆人都點了點頭,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計劃周密,分工明確,只要不出意外,拿下王程,不是問題。
煤油燈的光映着少年們的臉,每個人的眼裏都閃爍着堅定的光。窗外的風呼呼地刮着,像是在爲他們加油鼓勁。
可他們誰也沒想到,一場更大的風暴,已經在悄然醞釀。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高藝就氣喘籲籲地沖進了周垚的小平房,臉色慘白,聲音都在發抖:“不好了!出事了!”
衆人的心猛地一沉。
“王程……王程先動手了!”高藝扶着門框,大口喘着氣,“他帶着初三的所有跟班,把初一初二的教室都堵了!說我們‘鳳凰山七子’在學校裏拉幫結派,要我們每個月給他交保護費!不交的話,就打斷我們的腿!”
轟——
這話像一道驚雷,炸得衆人腦子嗡嗡作響。
周垚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手指緊緊攥着桌上的本子,指節泛白:“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動手?”
“還有更糟的!”高藝咽了口唾沫,聲音裏帶着絕望,“我表哥那邊傳來消息,劉張海那孫子,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我們在鳳凰中學站穩了腳跟,還拉了不少人!他放話出來,說要聯合王程,把我們‘鳳凰山七子’徹底打散!讓我們一個個滾出鳳凰中學!”
劉張海!
聽到這個名字,雷耀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想起了三中後巷的屈辱,想起了額頭的傷疤,想起了李婷玉離開時的背影。一股怒火,瞬間從腳底竄上了頭頂。
“狗娘養的!”雷耀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煤油燈都晃了晃,“劉張海那孫子,竟然敢跟王程聯手!”
金波和陳豪的臉也白了,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一邊是身手狠辣、背景深厚的王程,一邊是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劉張海,兩強聯手,他們這群少年,怎麼扛得住?
顧波推了推眼鏡,臉色凝重:“我們的計劃被識破了?還是姜恒那邊出了紕漏?”
姜恒猛地搖頭,眼裏滿是慌亂和自責:“我沒有!我昨天根本沒機會跟他的跟班說話!我……”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周垚打斷了。周垚深吸一口氣,眼神卻異常冷靜,他看着衆人,聲音沉穩,像一顆定心丸:“慌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王程和劉張海聯手,看似厲害,實則各懷鬼胎——王程想要的是鳳凰中學的地盤,劉張海想要的是報復我們。他們的聯盟,根本不牢固!”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看着那張被木炭畫滿的倉庫平面圖,眼神銳利如刀:“既然他們先動手,那我們就將計就計!這場仗,我們不僅要打,還要打得漂亮!不僅要拿下王程,還要讓劉張海那孫子,付出代價!”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了。可鳳凰中學的上空,卻烏雲密布,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