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沈淵完美地扮演着一個“好哥哥”的角色。
江曼對這個小女兒尤爲喜愛,即便保姆和月嫂都在家,她也想親力親爲的爲女兒做點什麼。
沈淵會守在嬰兒床邊,在媽媽沖奶粉時,遞上那塊妹妹可能喜歡的粉色小方巾。
他甚至能在妹妹無意識地吐奶時,第一個發出預警,雖然他的預警總是慢那麼半拍,足夠讓奶漬弄髒媽媽剛換上的幹淨衣服。
每一次,他都能收獲父母“小淵真棒”,“哥哥真貼心”的贊揚。
因爲圍繞着這個嬰兒而得到關注的沈淵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但他就是要爭。
這天下午,陽光懶洋洋地透過臥室的窗戶。
江曼將睡着的妹妹放在大床中間,周圍用枕頭壘好,對正在玩積木的沈淵輕聲囑咐:“小淵,媽媽去一下洗手間,你幫媽媽看着妹妹一會兒,好嗎?”
“好的,媽媽。”
沈淵頭也不抬,專注地搭着他的積木塔。
房門輕輕合上。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孩子均勻的呼吸聲,以及積木碰撞的細微聲響。
沈淵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然後徹底停止。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五彩的積木,落在大床中央那個小小的鼓包上。
他站起身,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
孩子睡得很沉,小胸脯規律地起伏着,臉蛋紅撲撲的。一只小手不知何時揮了出來,軟軟地搭在床單上。
沈淵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鍾。
他的眼神裏沒有好奇,沒有喜愛,只有一種平靜的審視。
她爲什麼什麼都不做都可以讓父母喜歡她。
他伸出食指,慢慢地,朝着孩子露在外面的那只小手靠近。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細膩的皮膚時,他停住了。
現在爸爸又不在,我碰她幹嘛。
他能感受到從那小身體散發出的、奶呼呼的熱氣。
就在這時,孩子醒了,她睜開眼睛朦朧的先看向前方,沒有哭鬧,她一直這麼安靜,江曼因爲這個事還擔心過,但後來經過檢查,孩子一點事都沒有,可能就是性格如此。
沈淵的手還僵在空中,孩子的眼睛緩緩的和他對上。
那是一雙極其幹淨的眼睛,烏黑的瞳仁清晰地映出他有些錯愕的小臉。
沒有害怕,沒有好奇,只是那樣純粹地、茫然地倒映着他。
孩子的眼睛從他的臉轉移他的手上,她像是好奇一樣,自己抬起手,去夠那只僵在空中的手。
“咕。”
孩子的喉嚨溢出一聲類似喟嘆的聲音,她的手只會張開握住,因爲距離的關系,她的手還沒完全抓住男孩的手就先握上了拳,拳頭僅僅是靠在他的手心一下,就慢慢滑下。
沈淵睫毛顫了顫,手僵着沒動,眼睛看着她的表情。
她似乎不理解爲什麼沒能抓住眼前的東西,喉嚨裏再次發出咕嚕咕嚕的、意義不明的聲音。
然後,她又一次努力地、笨拙地抬起那只軟綿綿的小手,朝着他的方向。
這次抓住了,握着哥哥的食指,孩子滿意的笑了,這是沈淵第一次看到她除了發呆之外的表情。
那只軟綿綿的手握住了他的食指。
一種陌生的,酥麻的感覺從接觸點竄開,沿着手臂,一路撞進他的心口。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以及手的主人臉上那滿足的、毫無陰霾的笑容。
“咕…”
她又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音節,眼睛彎成了月牙,全心全意地信賴着這個被她“抓住”的存在。
沈淵感覺自己的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不舒服。
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攀住了床沿,踮起腳尖,好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她。
男孩不停的靠近床上的孩子。
她似乎覺得這樣抓着很有趣,小手又緊了緊,然後開始無意識地搖晃起來,帶動着沈淵的手也跟着輕輕晃動。
“喂……”
他皺着眉看起來有些不樂意,又帶着點無措,但就是沒有抽回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是江曼回來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沈淵心裏掠過一絲慌亂,像做錯了事被抓住。
房門被推開。
“小淵,妹妹醒了嗎?”江曼的聲音傳來。
沈淵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還黏在孩子的臉上,看着她因爲聽到媽媽的聲音而微微轉動眼球,但抓住他手指的小手卻沒有鬆開。
江曼走近,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兒子趴在床邊,特別專注的看着小女兒,而小女兒正用她的小手緊緊握着哥哥的食指,兩個孩子安靜地對望着。
“哎呀。”
江曼的聲音瞬間柔軟下來,帶着驚喜的笑意:“我們寶寶這麼喜歡哥哥呀?抓住哥哥的手不放呢。”
這句話像一道光,猛地照進了沈淵懵懂的心緒。
喜歡…?
這是喜歡?
不是父母那種帶着期望和要求的贊揚,她就這樣抓住我就是喜歡了?
他低下頭,看着那交握的手指,又看看孩子的臉,心裏酥酥麻麻的,不舒服。
他用自己的手指,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心裏不舒服,他也不想讓她開心,想給她弄哭。
孩子感覺到手上的施壓,也沒有哭鬧,只是又看向男孩,黑色純淨的眼裏全是沈淵的倒影,手指努力回握他。
這一次,沈淵像是被燙到一般,不顧沈曼的目光甩開她的手,然後猛地將手縮了回來,背在身後使勁用自己的衣服蹭手。
煩。
她爲什麼不哭?爲什麼不怕他?爲什麼不像他排斥她那樣排斥他?
“小淵輕一點,妹妹還小,很脆弱的。”
“知道了媽媽。”
沈淵快速的說完,之後就轉身快步離開臥室,他不想再跟她待在一個房間了。
他討厭她。
之後的日子裏沈淵就沒靠近過孩子了,江曼想讓他看看妹妹,他就拿着玩具像聽不見一樣自顧自玩自己的,跟之前的狀態徹底相反。
沈遠帆工作太忙沒注意到他的變化。
江曼以爲是她之前警告沈淵的那句太嚴厲了,讓他起了逆反心理,開始討厭妹妹了。
她想了幾天,百日宴的前天晚上和丈夫出了個主意。
“小淵,你說妹妹叫什麼名字好?爸爸媽媽決定把這個權利給你。”
沈淵看着被舉到面前的表情呆呆的女孩,眼睛撇到一邊,不看她。
“我不會起名字,而且她不是已經有名字了嗎?”
江曼笑容溫柔的把孩子往沈淵面前送,讓他抱住她:“那個名字只是爲了盡快辦手續隨便填的,不算數,現在小淵起的才算數 。”
辦出生證明的時候,爲了孩子的名字吵的兩邊老人差點沒打起來,只能先弄一個不做數的名字糊弄上,之後取個正式的,再找人改回來。
結果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能讓所有人滿意的。
江曼決定把這個權利給沈淵,讓他來起,有了參與感,興許能讓兩個孩子更親一些。
沈淵聽到這話,移開的眼睛又轉回到女孩的臉上,孩子被江曼塞在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