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張氏正端着尿盆從屋裏出來,準備倒到院角的糞坑裏。清晨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哆嗦,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這該死的鄉下天氣。
就在她彎腰倒尿的瞬間,一只手從背後伸過來,捂住了她的嘴。
那只手很穩,很有力,帶着粗糙的老繭。賈張氏甚至沒來得及驚呼,整個人就被拖到了屋後的柴垛旁。
“唔——唔唔——”她拼命掙扎,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想要抓住什麼,想要尖叫,但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箍着她的嘴。
蘇澈把她按在地上,膝蓋頂住她的後背。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別叫。”他的聲音很冷,貼在賈張氏耳邊,“我問,你答。敢撒謊,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賈張氏的身體僵住了。
這個聲音……她記得。
是蘇澈。
那個昨天早上當着全院人的面,一斧頭砍掉易忠海腦袋的小畜生。
他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妹妹在哪兒?”蘇澈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像刀子,“蘇曉曉,被你們賣到哪兒去了?”
賈張氏拼命搖頭,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蘇澈鬆開了捂着她嘴的手,但另一只手已經掏出了匕首,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
“說。”
“我……我不知道……”賈張氏的聲音在抖,“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易忠海……都是他幹的……”
蘇澈一腳踹在她腰眼上。
這一腳很重,賈張氏“嗷”地一聲慘叫,整個人蜷縮起來,像只被踩到的蟲子。
“再給你一次機會。”蘇澈的刀尖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說。”
“我……我說……我說……”賈張氏疼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是……是易忠海找的人……解放前的人牙子……叫……叫黃老四……”
黃老四。
蘇澈記住了這個名字。
“人在哪兒?”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賈張氏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易忠海說……說那老東西早就金盆洗手了……現在在……在什麼地方躲着呢……”
“賣給誰了?”
“不……不知道……易忠海說……說是南邊來的……做那種生意的……”
南邊。
做那種生意的。
蘇澈的心沉了下去。
他太清楚“那種生意”是什麼意思了。前世在東南亞,他見過太多被販賣的女孩,最後都進了妓院、賭場,或者更糟的地方。
曉曉才十二歲。
“拿了多少錢?”蘇澈的聲音更冷了。
“三……三百……”賈張氏不敢隱瞞,“易忠海拿二百二……我……我拿了八十……”
“還有誰拿了?”
“劉海中……五十……閻埠貴……三十……許大茂……二十……傻柱……傻柱沒拿錢……但易忠海答應……答應把你們家的房子給他一間……”
賈張氏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她怕了,真的怕了。這個少年身上的殺氣,比易忠海重一百倍。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說,下一秒那把刀就會割開她的喉嚨。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張嬸兒,剛才是不是你家有動靜?”
是鄰居。
緊接着,更多腳步聲傳來。
“咋回事?誰叫喚呢?”
“是不是進賊了?”
村裏人聽見剛才賈張氏的慘叫,都圍了過來。
蘇澈眼神一凜。
來不及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土造連發手槍,抵在賈張氏額頭上。
“黃老四在哪兒?最後問一遍。”
“我……我真不知道……”賈張氏嚇得尿了褲子,溫熱的液體順着褲腿流下來,“易忠海說……說那老東西可能在……在房山……或者門頭溝……他以前在那兒有窯子……”
房山。門頭溝。
範圍還是太大。
但總比沒有強。
院門被推開了。
幾個村民探頭進來,看見屋後的情景,都愣住了。
一個少年,用槍指着一個老太婆的頭。
“你……你幹啥?!”一個膽大的漢子喊了一聲。
蘇澈看了他們一眼,收起槍,轉身就跑。
“站住!”
“抓住他!”
村民們反應過來,抄起鐵鍬、鋤頭追了上來。有人開始敲鑼:“抓賊啊!抓賊啊!”
整個張家莊都被驚動了。
蘇澈跑得很快。他穿過院子,翻過土牆,一頭扎進村外的玉米地。玉米稈比人還高,進去就沒了蹤影。
村民們追到地邊,卻不敢往裏進——誰知道裏面藏着幾個人?有沒有槍?
“快去叫民兵!”有人喊道。
很快,七八個背着老式步槍的民兵集結起來,在村幹部的帶領下,開始搜玉米地。
但蘇澈已經不在那裏了。
他穿過玉米地,繞到村子另一頭,順着一條幹涸的水渠,朝遠處的山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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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莊,賈張氏妹妹家。
賈張氏癱在地上,褲襠溼了一大片,脖子上那道血痕還在往外滲血。但她顧不上這些,只是抱着頭,蜷縮成一團,嘴裏不停地念叨: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說了……別殺我……”
張桂蘭和幾個鄰居把她扶起來,抬到炕上。有人去村裏找赤腳醫生,有人去報警——剛才那少年手裏有槍,這可不是小事。
“姐,那人是誰啊?”張桂蘭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問。
賈張氏只是搖頭,眼神渙散,嘴裏喃喃說着胡話:“黃老四……易忠海……三百塊錢……別殺我……”
赤腳醫生來了,檢查了一下,說是驚嚇過度,加上腰上挨了一腳,有點內傷,吐了兩口血,暈過去了。
“得送醫院。”醫生說。
但誰送?怎麼送?去縣城的車一天就兩趟,早上那班已經走了。
就在這時,村支書帶着兩個公安進來了——通縣派出所接到報警,說張家莊有人持槍行凶,馬上派人過來了。
“怎麼回事?”帶隊的公安是個中年漢子,姓王,一看就是老幹警。
張桂蘭把情況說了一遍。
“那人長什麼樣?”
“沒看清……戴着帽子……個子挺高……挺瘦……”張桂蘭努力回憶,“對了,他說話……是城裏口音。”
城裏口音。
持槍。
找賈張氏問一個叫“黃老四”的人。
王公安心裏咯噔一下。他今天早上接到縣局的電話,說四九城有個持槍逃犯可能往這邊來了,讓各派出所加強警戒。
難道……
“她說什麼了?”王公安指着炕上昏迷的賈張氏。
“一直說胡話……什麼黃老四……易忠海……三百塊錢……”
王公安的臉色變了。
他走出屋子,對隨行的幹警說:“馬上給縣局打電話,匯報情況。就說……可能找到蘇澈的蹤跡了。”
“蘇澈?那個殺人的?”
“對。”王公安點點頭,“另外,通知各村民兵,加強巡邏。發現可疑人員,立即報告,不要輕舉妄動——對方有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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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城南分局。
陳隊接到通縣方面的電話時,正在吃午飯——一個冰冷的饅頭,就着白開水。
“什麼?發現了?!”他猛地站起來,饅頭掉在地上,“在哪兒?張家莊?人抓到沒有?”
電話那頭說了幾句。
陳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跑了?怎麼跑的?……民兵去搜了?……好,我知道了。我們馬上派人過去。”
他掛斷電話,快步走出辦公室。
“集合!”他對着走廊大喊,“發現蘇澈蹤跡!在通縣張家莊!所有人,馬上出發!”
整個分局瞬間動了起來。
警笛聲再次響起,三輛吉普車、五輛偏三輪摩托車沖出大門,朝通縣方向疾馳而去。
車上,陳隊閉着眼睛,在腦海裏快速分析。
蘇澈去張家莊,找賈張氏。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的目標很明確——找妹妹的下落。而賈張氏,是關鍵知情人。
現在賈張氏還活着,但受了驚嚇,內傷吐血。
蘇澈問出了什麼?
黃老四。
陳隊記住了這個名字。
“老周,”他對坐在旁邊的周隊說,“你馬上聯系戶籍科,查一個叫黃老四的人,解放前幹過人牙子,可能住在房山或者門頭溝一帶。”
“黃老四?”周隊一愣,“這名字……”
“蘇澈從賈張氏嘴裏問出來的。”陳隊沉聲道,“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經手販賣蘇曉曉的人牙子。”
周隊的臉色也變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案子,就從一個簡單的仇殺案,變成了一個涉及人口販賣的有組織犯罪案。
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另外,”陳隊補充道,“通知房山、門頭溝那邊的派出所,協助調查。一定要在蘇澈找到黃老四之前,找到他。”
“是!”
警車在土路上顛簸,揚起漫天塵土。
陳隊看向窗外,遠處的山巒在午後的陽光下泛着青灰色。
蘇澈現在在哪兒?
他問出了黃老四的名字,接下來一定會去找這個人。
而黃老四如果真是解放前的人牙子,那肯定不是什麼善茬。這種人,手裏說不定也有人命。
兩撥亡命徒撞在一起……
陳隊不敢想下去。
他只知道,必須趕在蘇澈之前,找到黃老四。
否則,又要多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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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通縣北邊的山林裏。
蘇澈靠在一棵鬆樹下,啃着從張家莊順出來的兩個窩窩頭。窩窩頭又幹又硬,但他吃得很香——從昨晚到現在,他就沒好好吃過東西。
他掏出懷裏那張紙條,又看了一遍。
黃老四。
解放前的人牙子。
房山或者門頭溝。
範圍還是太大了。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必須找到這個人,問出曉曉的下落。
蘇澈吃完窩窩頭,把紙條小心收好。然後掏出那兩把土造連發手槍,檢查子彈,上油,擦拭。
動作一絲不苟。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看向遠處的山巒。
房山在西邊,門頭溝在西北。
先去哪兒?
他想了想,決定先去房山——那裏離通縣更近,而且山多,容易藏身。
蘇澈背上帆布包,再次上路。
他的腳步很穩,眼神很冷。
就像一頭嗅到獵物氣味的狼,正朝着目標,一步步逼近。
而此刻,遠在房山深處的某個山村裏,一個六十多歲、瞎了一只眼的老頭,正坐在自家院子裏曬太陽。
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那只瞎眼。
“媽的,誰在念叨老子……”他嘟囔了一句,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茶缸裏不是茶,是白酒。
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燒下去,老頭舒服地眯起了那只完好的眼睛。
他叫黃四。
但道上的人,都叫他黃老四。
解放前,他是四九城有名的人牙子。經他手賣出去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解放後,他金盆洗手,躲到這深山裏,一躲就是十幾年。
但他沒真洗手。
偶爾,還有老主顧找上門,讓他幫忙“處理”一些“貨”。
比如三個月前,易忠海找上門,說有個好貨,十二歲的小丫頭,水靈。
他接了。
賺了五十塊錢的中介費。
現在,那丫頭應該在南方某個窯子裏了吧。
黃老四又喝了一口酒,哼起了小曲。
他完全不知道,一個滿身殺氣的少年,正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也不知道,公安已經盯上了他。
更不知道,他的命,已經進入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