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老祖的回歸，並沒有在方寸山引起太大的波瀾。
或者說，波瀾只存在於他自己的心裏。
在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陳玄，也算不出孫悟空的具體未來後，這位活了無盡歲月的老祖宗，果斷選擇了——眼不見爲淨。
他再次宣布閉關，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給陳玄，自己躲進洞府深處，研究那混沌一片的天機去了。
用他的話說就是：“這師門，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對此，陳玄表示非常理解，並愉快地接管了方寸山“代掌門”的職務。
一晃，又是數年過去。
後山。
“轟！”
一聲巨響，一道金光閃過，楊戩的身影倒飛出數十丈，才堪堪在空中穩住身形。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微微發麻的手臂，再抬頭看向對面手持鐵棒，戰意沖天的猴子，冷峻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一百招已過。”楊戩沉聲說道。
“哈哈哈！痛快！痛快！”
孫悟空手持鐵棒，仰天長笑，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狂放不羈的霸道氣息。
他做到了！
終於能在大師兄手下走過一百招了！
雖然依舊是自己落於下風，但和幾年前被按在地上摩擦相比，這已經是天壤之別。
這幾年，他就像一塊海綿，瘋狂吸收着陳玄灌輸給他的知識，以及楊戩喂招帶來的實戰經驗，修爲早已突破天仙，達到了真仙境界，距離金仙也只有一步之遙。
陳玄躺在老地方，看着這一幕，滿意地打了個哈欠。
【叮！弟子孫悟空修行有成，宿主獲得海量修爲反饋……】
【恭喜宿主修爲突破至金仙初期！】
【正在鞏固境界……】
又突破了。
陳玄感受着體內再次暴漲的法力，以及對天地法則更深一層的感悟，舒服得差點呻吟出來。
養猴防老，古人誠不我欺。
他看着那邊還在興奮地耍着棍法的猴子，開口道：“悟空。”
“師父！”
孫悟空一個跟鬥翻到陳玄面前，收起鐵棒，嬉皮笑臉問道：“俺老孫這幾年的功夫，沒給您丟人吧？”
“還行，勉強能看了。”陳玄懶洋洋說道。
孫悟空頓時垮了臉。
楊戩在一旁接口道：“師父，師弟的《大品天仙訣》已然大成，七十二變也運用純熟，實戰之能，同境界中罕有敵手。”
他這不是恭維，是事實。
這猴子的戰鬥天賦，簡直高得離譜。
“嗯。”
陳玄坐起身，看着孫悟空，淡淡說道：“既然本事學得差不多了，這山，你也待不住了吧？”
孫悟空聞言一愣，隨即心中涌起一股濃濃的離愁別緒，但更多的，卻是對山下世界的向往。
他離家太久了。
他想念花果山，想念他的那些猴子猴孫。
“師父……”
孫悟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弟子……弟子是有點想家了。”
“想家就回去吧。”陳玄揮了揮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本事學成了，也該下山去闖蕩一番了。”
孫悟空眼眶一熱，沒想到師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着陳玄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大恩，弟子永世不忘！待弟子回家安頓好，一定回來看望您老人家！”
“行了行了，起來吧。”陳玄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戩也走了過來，對着孫悟空囑咐道：“師弟，山下人心險惡，不比山上。你性子急躁，凡事三思，切莫沖動行事。”
“曉得曉得！多謝大師兄指點！”孫悟空咧嘴一笑。
陳玄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念頭轉動。
他知道，猴子這一去，平靜的日子就到頭了。
大鬧龍宮，勇闖地府，官封弼馬溫，再到大鬧天宮……一環扣一環，劇本早就寫好了。
他沒想過去阻止。
因爲那是孫悟空的命，也是他的“劫”。
不經歷這一場，這猴子成不了佛，也成不了那鬥戰勝佛。
但是，劇本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陳玄的徒弟，就算要走劇本，也得走個豪華VIP通道不是？
想到這裏，陳玄清了清嗓子，對着即將離去的孫悟空，慢悠悠地開了口。
“悟空啊，爲師有幾句話，你要記牢了。”
孫悟空立刻站得筆直，洗耳恭聽：“師父請講！弟子一定句句記在心裏！”
“第一。”陳玄伸出一根手指。
“你是我陳玄的徒弟，但出了這方寸山，切記，不可提及你師伯祖菩提的名號，免得給他老人家惹麻煩，他喜清靜。”
孫悟空連連點頭，這個師父早就交代過。
“若是在外與人起了沖突，別人問你師承，你就報我的名字。”陳玄繼續說道。
“就說你是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陳玄座下二弟子。”
這名號，得先打出去。
“第二。”陳玄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語氣變得稍微認真了一些。
“你此去，定會遇到不少強敵，也會惹下不少禍端。記住，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
孫悟空一愣：“跑？”
在他猴生的字典裏，可沒有這個字。
“對，跑。”
陳玄看着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架不是目的，活下來才是。爲師不指望你揚名立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說着，他頓了頓，聲音放緩，帶上了一絲暖意。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闖下了滔天大禍，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陳玄的目光，溫和而深邃：“……記得，師父等你回家。”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沖垮了孫悟空心中所有的防線。
他天生地養，無父無母，雖然在花果山稱王，卻始終是孤身一個。
來到方寸山拜師學藝後，師父雖然懶散，大師兄雖然冷峻，但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現在，他要離開這個家了，師父卻告訴他，這裏永遠是他的後盾。
猴子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吸了吸鼻子，把涌上來的淚意強行憋了回去，用力點了點頭。
“師父，俺記住了！”
陳玄欣慰地笑了。
他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從袖子裏取出一枚樸實無華的玉簡，塞到他手裏。
“這個你拿着，裏面是爲師的一道神念。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捏碎它。”
做完這一切，他才揮了揮手。
“去吧。”
孫悟空緊緊攥着玉簡，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陳玄和楊戩，然後一個筋鬥，化作一道金光，沖天而起，轉瞬間便消失在天際。
楊戩站在陳玄身邊，看着孫悟空遠去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師父，您就這樣讓他走了……去走那條早已注定的路？”
作爲陳玄的大弟子，楊戩知道的，遠比孫悟空要多。
陳玄望着天邊，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懶散的笑容。
“路是注定的，但路邊的風景，可以變一變嘛。”
他轉過頭，看向楊戩，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況且，誰說劇本就不能改了？”
“楊戩啊，你那司法天神的位置，坐得也夠久了。天庭，也該熱鬧熱鬧了。”
楊戩的心頭一跳，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陳玄則把目光投向了東方的雲海，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看到那波濤洶涌的東海。
“好戲，開場了。”
“第一幕，就從東海龍宮開始吧。我這徒兒，還缺一件趁手的兵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