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慘淡的晨曦撕裂了漫長的黑夜。
清河畔,這片昨夜還只是一處普通灘塗的地方,此刻已化作了修羅煉獄。
大火漸漸熄滅,只剩下焦黑的木炭還在冒着縷縷青煙。
原本潔白的雪地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泥濘。
那是雪水,泥土與數萬人鮮血攪拌而成的顏色。
“噗嗤!”
蘇辭面無表情地拔出墨麟刀,一名試圖裝死的大魏百夫長捂着喉嚨,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戰鬥已經結束了。
或者說,這根本不能稱之爲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曾經不可一世,號稱要把大夏皇室踩在腳下的黑狼騎前鋒三萬人,此刻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河灘。
他們的屍體大多衣衫不整,有的甚至褲子還沒提起來,臉上還殘留着因中毒而極度痛苦扭曲的表情。
在這場混雜着腹瀉,夜襲與恐慌的混亂中,他們引以爲傲的彎刀還沒來得及揮出,就被蘇辭帶來的三千輕騎像砍瓜切菜一樣收割了性命。
“大帥!”
滿身是血的王謙策馬奔來,臉上的肥肉因爲過度興奮而劇烈顫抖。
他這輩子打仗從來都是逃跑,何曾打過這樣酣暢淋漓的勝仗?
“清點完畢!斬首……斬首兩萬八千餘級!俘虜兩千人!敵方主將呼延豹授首!我方……我方僅傷亡百餘人!大多還是馬失前蹄摔傷的!”
王謙激動的聲音都變了調,看着蘇辭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尊神明。
一比三百的戰損比!
這哪裏是打仗,這簡直是神跡!
蘇辭翻身下馬,戰靴踩在血泊中,發出粘稠的聲響。
他走到一塊還算幹淨的大石旁坐下,隨手抓起一把雪擦拭着墨麟刀上的血跡。
“俘虜?”
蘇辭手上動作一頓,微微抬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俘虜了?”
王謙一愣,結結巴巴道:“大……大帥,那兩千人雖然拉得虛脫了,但畢竟是活口,按照慣例,是不是押回京城獻俘……”
“大夏糧草緊缺,我沒米養這幫畜生。”
蘇辭的聲音冷漠得不帶一絲溫度:“況且,他們入關以來,屠了七座城,殺我百姓數十萬,那時候,他們給過我們活路嗎?”
他站起身,將擦得雪亮的墨麟刀歸鞘,指着不遠處的京城北門,語氣森然:
“把這兩千人,就在這裏,全砍了。”
“然後,把這三萬顆腦袋,都給我割下來。”
蘇辭眼中閃爍着令人膽寒的戾氣:“我要在京城大門口,築一座京觀。”
“京……京觀?!”
王謙倒吸一口涼氣。
京觀,那是上古凶兵之法,聚敵屍首封土而成,以此炫耀武功,震懾敵國。
這可是極損陰德,也極具挑釁意味的做法!
“怎麼?不敢?”蘇辭瞥了他一眼。
“敢!有什麼不敢的!”王謙咬牙切齒道,“這幫蠻子把咱們當兩腳羊殺,咱們就拿他們的腦袋當磚頭砌!”
……
正午時分。
京城北門外。
原本正在城牆上焦急等待戰果的滿朝文武,以及數萬守城將士,此刻全部鴉雀無聲,死死地盯着城下的景象。
那裏,聳立起了一座塔。
一座由無數猙獰人頭堆砌而成的屍塔!
鮮血順着人頭的縫隙流淌下來,在寒風中迅速凍結成暗紅色的冰棱。
最頂端,赫然掛着大魏前鋒主將,那個曾讓小兒止啼的呼延豹的頭顱!
在那巨大且恐怖的京觀之前,豎起了一塊巨大的石碑。
蘇辭手持滴血的戰刀,龍飛鳳舞地在石碑上刻下了八個蒼勁有力,殺氣騰騰的大字:
“犯我大夏,雖遠必誅!”
每一筆,每一劃,都透着一股令天地變色的霸氣。
“這……這……”
城牆之上,左丞相秦檜之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
他看着那座屍山,聞着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嚇得魂飛魄散。
“瘋子……他是瘋子……這樣做會激怒拓跋烈的!拓跋烈會把京城夷爲平地的!”
然而,這一次,沒有大臣附和他。
那些平日裏只會之乎者也的言官們,此刻看着那八個大字,只覺得胸中有一股熱血在沸騰,在燃燒。
這三年來,大夏被欺負得太狠了!
割地,賠款,和親……每一次都在忍氣吞聲。
而今天,蘇辭用這三萬顆人頭告訴天下人:大夏的脊梁,還沒斷!
“贏了……真的贏了……”
兵部侍郎趴在城垛上,看着城下那個紫袍獵獵的身影,忍不住嚎啕大哭:“嗚嗚嗚……不用遷都了……不用死了……”
守城的士兵們先是死寂,隨後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
“大夏萬勝!定安王萬勝!”
“大夏萬勝!定安王萬勝!”
那聲音震散了天上的烏雲,久違的冬日暖陽灑在城頭,也灑在那個站在京觀前的男人身上,爲他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輝。
姜清瑤站在城樓的最前方。
寒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卻渾然不覺。
她那雙美眸中,倒映着蘇辭的背影,眼淚無聲地滑落,打溼了胸前的衣襟。
昨夜,她還在擔心蘇辭會不會戰死,會不會丟下她不管。
而現在,他用這樣一種最震撼、最霸道的方式,狠狠地回擊了所有的質疑,也再一次……救了她的江山。
“他又救了我一次……”
姜清瑤喃喃自語,心中五味雜陳。
喜悅嗎?
當然喜悅。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慌與愧疚。
看着那座京觀,看着那個受萬軍敬仰的背影,她忽然覺得蘇辭離她好遠好遠。
遠到仿佛他不再是她的臣子,不再是她的青梅竹馬,而是一個隨時會棄她而去的……神。
“蘇長風……”姜清瑤的手指死死扣着城牆的青磚,“這一次,朕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
城下。
蘇辭聽着身後城牆上的歡呼聲,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
他從懷裏掏出昨晚那壺沒喝完的酒,仰頭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着喉嚨流下,驅散了一身的寒意與血氣。
“這就開始歡呼了?”
蘇辭嗤笑一聲,隨手將空酒壺砸在京觀的石碑前,算是祭奠。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越過滿地的屍骸,望向更北方的天地交接處。
那裏,烏雲依舊密布。
那裏,拓跋烈的三十萬主力大軍,正像一群被激怒的野獸,朝着這裏狂奔而來。
“拓跋烈,看到這份禮物了嗎?”
蘇辭眯起雙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瘋狂與期待。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墨麟刀冰冷的刀鋒,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這三萬顆腦袋,不過是道開胃菜。”
“你的三十萬大軍,還有你這顆狼神的項上人頭……”
蘇辭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嗜血的獰笑:
“我蘇辭,吃定了。”
風雪再起。
卷起蘇辭那染血的紫色衣袍,如同戰旗般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