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爭論顯然是無用的。
今晚所謂的商議明面上也就是走個過場。
爺爺方守義和奶奶柳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但是話裏話外的,都想讓大房的方文舟去。
只是這樣一來,大房就有三個讀書人了。
二房和三房反倒是一個沒有。
理上說不過去。
要知道現在可還沒分家。
大房這麼多讀書人,那就表明二房和三房是要供養着大房的。
眼看着爲了爭取這個開蒙的資格,三房已有勢同水火之勢。
老爺子方守義見再鬧騰就要分家了,連忙扼制了勢頭。
“別吵了。”
“這樣吧。”
“就先讓文舟去學堂讀一年。”
“畢竟文舟年紀要大一些,學得東西也能多一些。”
“若是學得不好,回頭再送子期或者紹永去。”
老爺子方守義一錘定音。
二房和三房當然各有意見,但是老爺子方守義的態度就很堅決。
這場議事最終以不歡而散而告終。
至於大伯母趙氏,此刻自然是美滋滋的。
自己的男人在讀書,自己的兩個兒子也都送去讀書了。
這一家子要出三個文曲星了!
方子期跟着自己爹娘回了房間。
他們住在西邊的屋子,總共兩間房,四個姐姐住一間房,方子期跟着父母住一間房。
房子是青瓦房,在柳溪村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房間雖然少了點,好在屋子夠大,倒也夠用。
剛回屋,蘇氏就跟着埋怨了。
“這爹娘真是不公平!”
“大房都送了兩個去學堂了,還讓文舟去開蒙?”
“怎麼?”
“大房是他兒子,二房三房就是撿來的?”
“他爹。”
“繼續這樣下去,照我看,還不如分家算了。”
“這些年爲了供大哥進學考試,咱們家都過成什麼樣了?”
“現在好不容易騰出一個開蒙的名額,又是大房的。”
“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蘇氏咬着銀牙,臉色很不好看。
“哎……”
方仲禮重重地嘆了口氣。
“爹娘偏心大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若非如此。”
“當年我是能進學堂的。”
“夫子都說,我有天賦。”
“就是苦了子期了。”
“反正農忙也快要過去了。”
“回頭我帶子期去學堂就是了。”
方仲禮道。
“爹。”
“咱家有錢送我去學堂?”
方子期顯得有些意外。
因爲沒分家,所以財政大權都在爺爺奶奶那。
他娘連個幾文錢體己錢都要偷藏的。
而去學堂進修,一年少說也是要一兩銀子的。
“放心。”
“我有辦法。”
方仲禮挑了挑眉道。
幾天後。
柳溪村,學堂。
方子期和方仲禮站在學堂的拐角處,聽着屋內傳來的郎朗讀書聲,一陣無言……
“爹。”
“這就是你說的,帶我來學堂?”
方子期無奈扶額,這不就是來偷聽嗎?
還好這上面還有個屋檐遮擋着,勉強能遮住那惡毒的太陽。
“咋了?”
“這不是學堂?”
“你爹這些年可都是這麼過來的。”
“放心。”
“在外面也能聽得着。”
說話間,方仲禮拿出一張草紙來,密密麻麻地開始記錄着些什麼。
求學之路,倒是艱辛得很。
方子期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默默傾聽着屋內夫子的教導聲。
“人之初…性本善……”
也就是三字經的那些內容。
來來回回的,也就那幾十句,輪番着說。
方子期聽個兩遍,基本上也就會背了。
“怎麼不聽了?”
“可是聽不懂?”
方仲禮此刻放下手中快要薅禿了的筆,看向自家寶貝兒子。
“不是。”
“我已經會背了,還聽什麼。”
方子期聳聳肩,一臉淡然道。
“什麼?”
“你會背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之前也不曾教過你三字經的內容。”
“你怎麼可能聽幾遍就會了?”
“你小子,小小年紀不學好,也開始學着撒謊了?”
方仲禮當即擺出嚴父的姿態,一副要訓斥方子期的樣子。
“人之初……”
方子期懶得解釋,直接將三字經上的內容背了一遍。
方仲禮仔細聽着,居然一字不差!
方仲禮眼珠子瞪大,滿眼震驚!
“子期!你居然這般聰慧?”
“吾道不孤!”
“吾兒竟有秀才之資!”
方仲禮一臉激動。
自家寶貝兒子優秀,他這個當爹的自然開心。
只是……
自己沒能給兒子提供好的學習環境。
一想到這,方仲禮頓時又是一陣內疚。
眼看着自家老爹那臉色陰晴變幻,方子期大概也能猜到他心裏想的是啥,隨即挑開話題。
“爹。”
“你一直都在這裏偷學?”
“夫子不驅趕你嗎?”
方子期好奇道。
畢竟是沒交束脩的。
“夫子人好。”
“本就是我方家本家人。”
“非但不驅趕,還時不時地教導於我呢!”
“看到這屋檐沒有?”
“以前這屋檐可沒這麼寬敞。”
“後來有一次我在這裏站着,被雨水淋溼了,夫子特地讓我將這屋檐加寬加長了。”
方仲禮說起方夫子,頓時一臉虔誠。
很快就到了下學的時間。
等學生走完,方夫子從裏間走了出來。
“仲禮,你的功課我都看了。”
“比之前長進許多。”
“我覺得明年開春,你應當可以下場一試了。”
“如果不出差錯。”
“過個縣試還是很有機會的。”
“只是府試…有點難了。”
“就當是積攢些經驗也好。”
方夫子是個瘦削的老人,約莫半百年齡,身穿襦袍,目光銳利似劍,他是柳溪村爲數不多的秀才。
“夫子,我…我還想再學幾年再下場。”
方仲禮畢恭畢敬道。
畢竟這下場考試一次需要的銀錢太多了。
來回的車馬費用不說了。
還需要找廩生作保,少說也要一二兩白銀。
“也罷,隨你吧。”
“嗯?”
“這孩子是?”
方夫子此刻的目光朝着方子期看過來。
“夫子好。”
“我叫方子期,這是我父親。”
方子期像模像樣地行禮打招呼道。
見方子期這老氣橫秋的樣子,再看看方子期這稚嫩瘦削的臉,方夫子一時間有些忍俊不禁。
“夫子莫怪。”
“我來學習,這孩子非說要來一起學,索性也就帶上了。”
方仲禮連忙告罪道。
“無妨。”
“今天剛給那一批娃娃開蒙,子期來得倒正是時候。”
“如何?今天我在課堂上教導的三字經,你可學得幾句?”
方夫子見方子期那小大人般的姿態,忍不住考較道。
“夫子。”
“我都會背了,只是還不會寫,也不知其意。”
方子期老老實實道。
“都會背?”
“怎麼可能?”
“你個小娃娃,也學着大人撒謊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方夫子當即皺眉訓斥道。
方子期無奈,只能像之前那樣,將三字經又給背了一遍。
越背,方夫子的目光就越發明亮。
“你之前不曾學過?”
“只是今日才學?”
方夫子頗爲興奮地看向方子期。
“是的夫子。”
“之前一直也沒機會學習。”
方子期無奈聳肩。
“好苗子!”
“仲山,此子非池中之物!當早早送來開蒙才是!”
方夫子看向方仲禮,囑咐道。
“額……”
“是…是……”
方仲禮在一旁低着頭怏怏道。
是他不想送嗎?
還是沒錢啊……
一分錢難倒好漢……
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