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對外界的騷亂一無所知。
他正彈得興起，指尖在琴弦上翻飛跳躍，如精靈舞動。一曲《百鳥朝鳳》，被他這個半吊子音樂愛好者，彈出了幾分原曲的熱烈與歡騰。
然而，這琴音落在柳如煙和蕭辰的耳中，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已經不是單純的音樂。
每一個音符，都仿佛是一枚大道符文，蘊含着天地間最本源的法則之力。
當琴音模仿百靈鳥啼囀時，他們仿佛看到了“生命”法則的盎然生機；當琴音化作雄鷹唳嘯時，他們感受到了“力量”法則的霸道無匹；當琴音轉爲杜鵑泣血時，一股“悲憫”的意境又油然而生，讓他們道心爲之觸動……
這哪裏是《百鳥朝鳳》？
這分明是前輩在以無上琴道，向他們演化“萬獸之道”，闡述“衆生之法”！
這琴音，便是天音！這琴曲，便是道曲！
柳如煙修行的是《浮光雲影訣》，與風、雲、影等縹緲靈動的意境最爲契合。當琴音中模仿飛燕、黃鸝等輕盈飛鳥的部分響起時，她只覺得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要隨之離體，化作一只自由的飛鳥，在法則的天空中盡情翱翔。
她剛剛才大成的身法，此刻竟又有了新的感悟。原本的“快”，是順應法則的快。而現在，她隱隱觸摸到了更高一層的境界——“掌控”！
不再是單純的順應，而是與法則共鳴，甚至在小範圍內，影響、改變氣流的軌跡，從而達到一種匪夷所思、羚羊掛角般的無跡之境！
她的氣息，在琴音的引導下，不自覺地變得愈發飄忽，愈發空靈。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團稀薄的雲霧，隨時可能消散在夜色之中。
而蕭辰的感受，則更爲直接，也更爲震撼。
他主修劍道，其道，在於鋒銳，在於一往無前。
當琴音中響起雄鷹搏擊長空、金雕俯沖獵食的激昂旋律時，他體內的劍元便隨之沸騰！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一只蒼鷹，展翅三千丈，扶搖而上，它的每一次振翅，都帶着撕裂空氣的銳利。它的目光，便是最鋒利的劍！它的俯沖，便是最決絕的一擊！
一只金翅大鵬，一晃之下，便是九萬裏。它的速度，超越了世間一切劍光！它的羽翼，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鋒銳！
這……這不就是劍道的極致演化嗎？
原來，劍，不一定非要是劍的形態！
鷹之爪，鵬之翼，鶴之喙……天地萬物，皆可爲劍！
一草一木，一石一沙，皆可蘊含無上劍意！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蕭辰的雙目，驟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精光。他那剛剛穩固在元嬰中期的境界，竟在這短短一曲的時間內，再次鬆動，隱隱有向元嬰後期攀升的跡象！
更重要的是，他的劍心，在這大道天音的洗禮下，變得前所未有的通透與純粹。
如果說之前的他，追求的是“人劍合一”。那麼現在，他窺見了一條全新的道路——“天人合一，萬物爲劍”！
這是一種境界上的飛躍，其價值，遠勝於修爲的提升！
就在兩人沉浸在各自的頓悟中無法自拔時，小院的籬笆外，開始出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動靜。
“沙沙……沙沙……”
一陣細微的摩擦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借着月光，只見山林邊緣的草叢中，探出了一個個毛茸茸的腦袋。
有皮毛火紅的狐狸，有體型碩大的野豬，有眼神靈動的梅花鹿，甚至還有幾條色彩斑斕的毒蛇，以及一些平日裏晝伏夜出的猛獸，如黑熊、吊睛白額虎……
這些平日裏或是天敵、或是獵物的山中生靈，此刻卻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感召，盡數從自己的巢穴中走出。
它們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凶殘與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本能的、深深的迷醉與敬畏。
它們不敢靠近小院，只是遠遠地匍匐在地，豎起耳朵，貪婪地聆聽着那從院中傳出的、讓它們血脈都爲之戰栗的“天音”。
一些靈智稍高的妖獸，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
它們能感覺到，這琴音中蘊含的力量，正在洗滌它們的妖軀，淨化它們的血脈，開啓它們的靈智！
這不亞於一場脫胎換骨的造化！
漸漸地，聚集在小院外的野獸越來越多。它們井然有序，按照某種天然的等階，安靜地趴伏着。弱小的在前，強大的在後，竟形成了一副萬獸來朝的奇景！
這一切，彈得正嗨的林凡沒注意到。
正在頓悟的柳如煙和蕭辰，更沒有注意到。
但，有人注意到了。
青嵐山脈深處，一座被濃鬱妖氣籠罩的洞府內。
一頭身形足有三丈高、渾身覆蓋着青色鱗甲、頭生獨角的巨大妖狼，猛地從沉睡中睜開了雙眼。
它的眼眸，是兩輪血色的彎月，充滿了暴戾與威嚴。
它，便是這青嵐山脈的妖王——青月狼王。修爲已臻化形巔峰，相當於人族修士的元嬰大圓滿，只差一步，便能渡過化形天劫，成爲一方大妖。
然而此刻，它那雙血月中，卻充滿了驚疑與駭然。
“這……這是什麼聲音？”
那琴音，仿佛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洞府的禁制，直接在它的妖魂深處響起。
琴音中蘊含的那股至高無上的大道威壓，讓它這位統御山脈數百年的妖王，從血脈的本源深處，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抗拒的……恐懼！
那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碾壓！
就仿佛，一只螻蟻，仰望到了九天之上的神龍！
“不……不可能！北域之中，何時出現了這等存在？”
青月狼王龐大的身軀，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它能感覺到，自己那堅如磐石的妖心，正在這琴音的沖擊下，搖搖欲墜。再聽下去，恐怕會道心崩潰，修爲倒退！
但同時，一股致命的誘惑，又從心底升起。
因爲它也清晰地感覺到，如果能承受住這股威壓，將琴音中的道韻參悟一二，它那困擾了百年的瓶頸，或許……就能一舉突破！
這是天大的危機，也是天大的機緣！
“拼了！”
青月狼王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它怒吼一聲，強行壓下血脈中的恐懼，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青色閃電，沖出了洞府，朝着琴音傳來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林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他放下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指，對自己剛才的演奏還算滿意。雖然有幾個音彈錯了，但整體情緒還是表達出來了。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響起。
林凡循聲望去，只見柳如煙和蕭辰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一臉激動地看着他鼓掌。
柳如煙的臉上，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美眸中水光瀲灩，仿佛能滴出水來。
蕭辰更是誇張，他一邊鼓掌，一邊激動地說道：“前輩！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前輩的琴道造詣，已臻化境，不，是已經超越了‘境’的範疇，達到了‘道’的層次！弟子……弟子聽得是如癡如醉，茅塞頓開啊！”
林凡被他這通彩虹屁吹得有些飄飄然，但還是謙虛地擺了擺手：“哪裏哪裏，隨便彈彈，自娛自樂而已，見笑了。”
他剛說完，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周圍……是不是太安靜了？
不，不是安靜，是死寂！
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他疑惑地朝着籬笆外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間就豎了起來！
只見小院的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全是……眼睛！
綠油油的，紅通通的，黃澄澄的……成百上千雙野獸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正直勾勾地盯着小院。
狼、熊、虎、豹……各種只在動物世界裏見過的猛獸，此刻都到齊了！
它們全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場面，詭異到了極點！
“臥槽！”
林凡嚇得差點從石凳上跳起來，“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野獸？”
他在這山上住了五年，雖然也偶爾見過野豬狐狸什麼的，但還從沒見過這種猛獸開大會的場面！
自己這是……被包圍了？
難道是自己剛才彈琴的聲音太大，把它們都招來了？
柳如煙和蕭辰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微微一愣。
隨即，兩人臉上便露出 了然與崇敬的神色。
蕭辰對着林凡深深一揖，由衷地贊嘆道：“前輩道音一出，萬獸皆爲之臣服！此等異象，弟子只在宗門最古老的典籍中見過記載。傳聞上古有聖人講道，便有‘百獸銜花，萬鳥築巢’之景。今日得見，方知古人誠不欺我！”
柳如煙也輕聲附和：“前輩的道，已然超脫了種族的界限，連這些未開化的靈獸，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無上真意。前輩之境界，晚輩……望塵莫及。”
林凡聽着他們的“解讀”，嘴角瘋狂抽搐。
臣服？真意？
你們管這叫臣服？
我怎麼看它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