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北庭這輩子就沒體會過"手忙腳亂"四個字怎麼寫。
作爲商界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物，他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一切盡在掌控。可當懷裏揣着個剛掛完點滴、軟乎乎像團棉花糖的小不點時，這位叱吒風雲的戰總第一次慌了神。
糖糖縮在他臂彎裏，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睫毛上還掛着沒幹的淚珠，看得他心頭莫名一緊。
把人帶回頂層公寓時，他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竟不知該先邁左腳還是右腳這地方連塊兒童地毯都沒有，冷硬的大理石地面襯得糖糖的小奶音都帶着回聲。
猶豫三秒，戰北庭撥通了發小的電話。那邊剛哄完孩子睡覺，接起電話就聽見戰北庭那慣帶命令口吻的聲音："把你照顧孩子的日程表發過來，越詳細越好。"
發小驚得差點把手機摔了："不是，庭哥？你沒發燒吧？你那冰窖似的地方能養孩子？"
"廢什麼話。"戰北庭眉峰一蹙，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糖糖柔軟的頭發，"五分鍾內我要看到。"
電話掛斷沒多久，一份詳盡到堪稱教科書的日程表就發了過來。戰北庭掃了眼第一條"喂奶"。
他低頭看了看懷裏正睜着圓溜溜大眼睛瞅他的小團子，喉結動了動。奶粉家裏沒有，但頂級牧場直送的鮮牛奶倒是常備。
他轉身進了廚房，高大的身影在料理台前顯得有些笨拙。倒牛奶時手微晃，灑了點在台面上，他皺着眉抽了三張紙巾才擦幹淨，活像在處理什麼重大失誤。
沖好的牛奶遞到糖糖面前時，他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喝了，睡覺。"
糖糖卻沒立刻接，小爪子攥着他的衣角，指尖都泛白了。她偷偷抬眼瞄他，又飛快低下頭，長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閃，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讓戰北庭心裏泛起點異樣的漣漪。
"有事？"他放柔了點語氣，盡管聽着還是像在審犯人。
小奶團子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細聲細氣地說："粑粑，糖糖想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戰北庭這才注意到，她病號服的袖口沾着點藥水漬，頭發也亂糟糟的。
他當機立斷拿起手機，打給常合作的童裝品牌店長，聲音冷冽如舊："半小時內，送齊三歲女童的換洗衣物、沐浴用品，要最好的。"
掛了電話，他抱着糖糖往浴室走。剛把人摟穩，就聽見一聲細細的"咕——"
糖糖猛地捂住小肚子，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頭埋得更低了。
從昨天到現在就喝了點粥，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可她不敢說，粑粑願意把她帶回家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她不能再添麻煩。
戰北庭卻聽見了。他停下腳步，低頭看着懷裏縮成一團的小不點，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餓了？爲什麼不..."
"沒有！"糖糖急得搖頭，小胳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帶着哭腔哀求，"糖糖不餓！粑粑別趕糖糖走，糖糖可以不吃東西的！"
那瞬間，戰北庭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
這小不點是受了多少委屈，才會把"不吃飯"當成留住別人的籌碼？他喉結滾動，第一次用近乎溫柔的力道把她往懷裏緊了緊，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認真："糖糖聽着，爸爸不是要趕你走。
餓了就要說，這是規矩。爸爸也是第一次學當爸爸，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糖糖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像兩顆黑葡萄，裏面還閃着淚光："真的？"
"爸爸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抬手，笨拙地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發，指腹觸到那軟軟的發絲時，心頭竟有些發癢。
等把糖糖放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時，小姑娘頭上的小啾啾還在因爲激動一顛一顛的。
戰北庭看着那模樣，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勾，轉身去收拾浴室，留下一句："乖乖待着，等下有人送好吃的來。"
糖糖趴在窗台上，小短腿晃啊晃。忽然有兩只灰撲撲的麻雀落在窗外的空調外機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哎，你看這家，前兩天還冷清清的，怎麼冒出個小娃娃？]
[可不是嘛，裏面那男的不是快死了嗎？聽說仇家在他車上裝了炸彈，就等他明天上班路上..."啾啾"——炸個粉碎！]
糖糖的小腦袋"嗡"地一下。粑粑？炸彈？她猛地撲到玻璃上，小手拍着窗戶喊："小鳥！小鳥！你們說什麼？粑粑不會死的！"
兩只麻雀嚇了一跳，撲騰着翅膀蹦到離她更近的地方：[你能聽懂我們說話？]
"能！能！"糖糖急得快哭了，小臉蛋貼在冰涼的玻璃上，"你們告訴我，粑粑的車怎麼了？"
[就昨天半夜，有幾個黑衣人在他車庫裏搗鼓，我們聽見他們說，刹車被弄壞了，油箱下面還藏了定時炸彈，就等明天早上八點他上高速的時候..."啾啾"——]
後面的話糖糖沒聽清，她只覺得小肚子一陣發涼，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窗台上。
不行，她不能讓粑粑出事！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是會給她熱牛奶、會說"一起學當爸爸"的人！
她正急得團團轉，門鈴"叮咚"響了。糖糖扒着窗簾縫一看，門口站着個拎着大箱子的阿姨，應該是送衣服來的。
"粑粑！有人來啦！"她轉身就往浴室跑，小短腿跑得飛快，腦後的小啾啾跟着一彈一彈的，像是揣着一肚子急待說出口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