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結婚來第一次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夜,我整夜無眠,後背的骨頭硌得生疼。
廚房傳來動靜,蕭恒穿着睡衣站在灶台前,鍋裏溫着牛奶,他還記得我早上要喝這個。
“蘇蘇,昨晚別生氣。”
他把牛奶遞我手上,“青青身子虛,化療完剛出院,你別跟她計較,你和兒子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
我嗯了一聲,拉開門準備去上班。
“等等。”
蕭恒的聲音追過來,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猶豫,“我辭職了。青青後續還要做康復治療,身邊離不得人。我在家專門照顧她,放心些。”
話音剛落,客房門 “吱呀” 一聲開了。
柳青青穿着蕭恒那件灰色羊毛衫,領口鬆鬆垮垮地堆在肩上,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她扶着門框輕輕咳嗽兩聲,細弱的肩膀微微顫抖:“蕭恒哥,你別爲了我辭了工作...”
蕭恒立刻迎上去:“跟我還客氣什麼?快回屋躺着,早上風涼。”
柳青青怯怯地瞟我一眼:“蘇蘇姐,對不起啊,都怪我...要不我還是搬走吧,別影響你們夫妻感情。”
“說什麼傻話!”
看着老公這麼緊張柳青青,我苦澀地張了張嘴,半晌才擠出一句:“那工作...”
“工作哪有青青的命重要。”
他打斷我,語氣忽然變得急切,“還有個事,她之前抗癌欠了十幾萬外債,藥費每個月也得小一萬。你看...”
我心頭一緊,一股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難道蕭恒是想我替柳青青還債?
“你晚上能不能再找份工?這樣可以拿兩份工資。”
蕭恒終於抬眼看我,眼神裏帶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懇切,“你白天在設計公司上班,晚上去夜色酒吧兼職陪喝酒再賣酒,聽說賣酒提成很高,青青可以介紹你去。兩份工資應該夠她吃藥和還債了。”
我這胃,當年爲了多攢點錢,上班忙得顧不上吃飯,餓出了胃病,疼起來直冒冷汗。
爲了省錢,我舍不得治,平時疼得受不了了就吃點便宜的止痛藥。
如今,他竟然叫我打兩份工,晚上去賣酒。
我氣的臉都青了,“蕭恒,你再說一遍?”
“蘇蘇你別這樣。”
他皺起眉,語氣急了些,“都是人命關天的事,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青青當年爲了我...”
“爲了你?她是因爲你才得的乳腺癌嗎?”
我忽然笑出聲來,笑聲撞在空蕩蕩的客廳裏,顯得格外刺耳。
我想起去年冬天兒子急性闌尾炎住院,我請了三天假,蕭恒說項目忙走不開,夜裏我一個人守在病房,困得趴在床邊打盹,護士來換藥時都說我臉色比病人還難看。
那時候蕭恒在外面應酬,回來時對我說客戶重要,錢得掙。
房貸,孩子,父母,每一樣都像沉重的大山壓在我和他的肩上。
可如今,爲了照顧他的白月光,他竟然連工作都辭了!
“我上個月剛加了薪,” 我的聲音發顫,指尖冰涼,“是因爲連續三個月每天加班到十點,把手稿畫到腱鞘炎發作換來的。你讓我晚上再去打份工?”
蕭恒的臉漲紅了,從愧疚變成惱怒:“蘇蘇你怎麼這麼不講人情!青青是病人!她無依無靠的,我們不幫她誰幫她?”
“那我和小寶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見裏面翻涌的煩躁,“你晚上去跑代駕不行嗎?你不是說過公司樓下的代駕一晚能掙兩百?”
“我要照顧青青!” 他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濺在我手背上,“她夜裏怕黑,還需要熱牛奶,我走得開嗎?”
我猛地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門把手上。
原來有些辛苦,是分對象的。
他可以爲了柳青青的一杯熱牛奶徹夜不睡,卻記不起我去年發燒時,怕影響他休息,是我自己拖着病體去的醫院。
“蕭恒,”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一點,“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他愣住了,大概沒見過我這樣說話。
“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蕭恒別過臉,語氣冷了下來,“但青青我必須管。你冷血無情,我不能跟你一樣。”
門被我拉開時,樓道裏的風灌進來,帶着深秋的涼意,但不及我心裏半份寒冷。
我看着樓梯轉角那扇緊閉的安全門,忽然想起結婚時蕭恒說過,要讓我和兒子永遠住有暖氣的房子,不用在冬天挨凍。
原來有些承諾,保質期只到另一個人的出現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