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倒抽一口冷氣,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臉色比剛才還要慘白。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林蕭的胳膊,手指冰涼。
林蕭的手臂肌肉緊繃着,如同磐石。他死死盯着那道血跡,眼神銳利得能穿透門板。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心髒,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冰冷意志。這間管理員室,是規則的核心節點,是黑暗的源頭之一,也是他們唯一可能找到答案或更多線索的地方。
“它…它在裏面?”張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目光驚恐地在血跡和緊閉的門之間來回掃視,“那個…那個管理員?”
“未必。”林蕭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像手術刀劃開凝滯的空氣,“血跡是幹涸的。規則說它只在‘白天’活動,或許它現在就在裏面‘等着’我們,也可能…這血不是它的。”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空蕩死寂的大廳,“也可能,這血是某個試圖進去的‘違規者’的。”
無論哪種可能,都意味着這扇門後是龍潭虎穴。
“規則第四條:【管理員只在白天查房。】”林蕭的聲音如同在背誦冰冷的程序指令,“它沒說管理員室白天不能進。也沒說進去需要敲門,或者需要得到允許。”他的邏輯鏈條在飛速構建,“相反,‘查房’這個詞,本身就帶有管理員主動進入學生空間的意味。那麼,學生白天進入管理員室…邏輯上,並不違反這條規則的字面意思。”
張偉聽得一愣一愣的,恐懼中夾雜着一絲荒謬的佩服。都這種時候了,林蕭還在分析規則的語法和邏輯漏洞!
“但是,”林蕭話鋒一轉,眼神更加銳利,“規則沒說允許進,也沒說禁止進。這是灰色地帶。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落回那道幹涸的血跡,“它沒告訴我們,進去之後會遇到什麼‘內部規則’。”
他指向管理員室的門板。那扇深棕色的木門看起來很普通,沒有任何張貼的告示或者文字。唯一的標識就是門上方那塊小小的金屬牌。
“沒有門規。”林蕭得出結論,“這意味着,裏面的規則是未知的,是隱性的。或者…需要觸發。”他看向張偉,“還記得樓梯間的鏡子嗎?規則誘導你看它,陷阱就在腳下。這裏,未知就是最大的陷阱。”
張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那…我們還進去嗎?”
“進。”林蕭的回答斬釘截鐵,眼中沒有絲毫猶豫,“這是唯一的信息源。但進去的方式,要由我們決定。”他環視大廳,目光迅速鎖定在不遠處牆邊靠着的一把舊掃帚上。
“拿着。”林蕭走過去拿起掃帚,遞給張偉,“離門遠點,站在側面。等會兒,我開門。如果有東西沖出來,或者有異常,別猶豫,用這個對着門的方向掃過去。規則沒說不能打掃衛生吧?”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張偉接過掃帚,粗糙的木柄給了他一絲微弱的支撐感。他緊張地點點頭,依言退到大廳側面一根承重柱的後面,雙手緊緊握着掃帚柄,指關節捏得發白,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染血的門。
林蕭走到門前,距離門板大約一米遠。他沒有選擇站在正前方,而是站在門的側面,身體微微弓起,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他深吸一口氣,右手緩緩抬起,沒有直接去擰門把手,而是用指尖,極其小心地、輕輕地,戳向門板。
“篤。”
一聲極其輕微、沉悶的叩擊聲。在死寂的大廳裏卻異常清晰。
林蕭立刻收回手指,身體繃緊,全神貫注地感知着門後的動靜。張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秒…兩秒…三秒…
門後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沒有腳步聲,沒有詢問聲,沒有想象中的恐怖低語或者突然的撞擊。
林蕭眼神微凝。沒有反應?是空的?還是…在等待?
他再次伸出手指,這一次,力道稍微加重了一點點,並且連續叩擊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比剛才清晰得多,帶着明確的試探意味。
依舊…死寂。
林蕭的眉頭擰了起來。這太反常了。無論是真正的管理員,還是某種規則衍生的恐怖存在,在“白天”這個它理論上應該“活動”的時間,面對門口的叩擊,怎麼可能毫無反應?
除非…
“除非它不在裏面。”林蕭的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或者…除非‘敲門’這個行爲本身,觸發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前置規則’?”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門縫下那道幹涸的血跡上。這道血跡…會不會就是上一個敲門者的下場?
“林…林蕭?”張偉在柱子後面緊張地低聲呼喚。
林蕭沒有回應。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排除着各種可能性。敲門無反應,說明直接接觸門板(無論是敲門還是試圖開門)可能都不是安全選項。那麼…
他的視線掃過門把手。那是一個老式的黃銅圓柄把手,表面有些磨損氧化。
“張偉,”林蕭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把掃帚給我。”
張偉一愣,但還是立刻緊張地把掃帚遞了過去。林蕭接過掃帚,掂量了一下。木柄很長,足夠他站在安全的距離外操作。
他不再猶豫。雙手握緊掃帚柄的末端,將掃帚頭盡量向前伸去,讓粗糙的掃帚毛尖端,對準了那個黃銅門把手。
“你…你要幹什麼?”張偉驚愕地看着林蕭的動作。
“規則沒說不能‘碰’門把手。”林蕭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它只強調了‘管理員’的行爲和時間。我們只是…用工具去‘接觸’一下,看看反應。”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退後,再遠點!”
張偉下意識地又往柱子後面縮了縮。
林蕭屏住呼吸,手臂肌肉繃緊,控制着掃帚柄,讓掃帚毛的尖端,極其緩慢地、輕輕地,觸碰到了冰冷的黃銅門把手。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內部彈簧鬆動的機括聲,從門鎖內部傳來!
林蕭瞳孔驟然收縮!就在掃帚毛碰到門把手的瞬間,他感到一股微弱但極其清晰的、冰冷的震顫感順着木柄傳遞到手上!那不是物理的震動,更像是一種…能量的脈沖!
與此同時,那扇深棕色的木門,靠近門把手下方的位置,原本光滑的木質門板上,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一行行扭曲、暗紅色的字跡!如同用鮮血剛剛書寫,還帶着一種粘稠溼潤的質感,迅速滲透顯現:
**【管理員室準入規則】**
1. **進入前,請清晰陳述你的身份及目的。**
2. **管理員有權拒絕任何無明確目的者進入。**
3. **室內禁止喧譁。**
4. **禁止觸碰室內任何紅色物品。**
5. **禁止直視管理員的眼睛超過一秒。**
6. **得到所需信息後,請立即離開,禁止逗留。**
暗紅的字跡散發着不祥的氣息,尤其是最後幾條,充滿了致命的暗示。特別是第五條:【禁止直視管理員的眼睛超過一秒】!
張偉倒抽一口冷氣,指着門板:“字…字!血字!它…它出現了!”
林蕭死死盯着那些血字規則,握着掃帚柄的手心滲出冷汗。果然有內部規則!而且是觸發性規則!直接敲門或碰門把手就會激活它!如果不是用掃帚去“間接接觸”…
後果不堪設想!那門縫下的血跡,就是前車之鑑!
“身份…目的…”林蕭的大腦飛速運轉。規則第一條:【進入前,請清晰陳述你的身份及目的。】這是準入的必要條件。身份容易,目的是關鍵。“無明確目的者”會被拒絕。那麼,什麼樣的目的才算是“明確”且被允許的?
他目光掃過規則第四條:【禁止觸碰室內任何紅色物品。】第五條:【禁止直視管理員的眼睛超過一秒。】這兩條是明確的行爲禁令。第三條:【室內禁止喧譁。】第六條:【禁止逗留。】這些都是限制性規則。
那麼,唯一可能被“允許”的目的…林蕭的目光落在規則第六條的後半句:【得到所需信息後,請立即離開。】信息!
“我們的目的,是查詢信息。”林蕭瞬間做出了決斷,聲音刻意提高,清晰而平穩地對着那扇浮現血字的門板說道,“身份:204寢室學生,林蕭、張偉。目的:查詢昨晚寢室樓發生的異常事件記錄,以及…關於‘窗戶規則’的說明。”他將昨晚窗外手掌書寫規則的事件也拋了出來,作爲試探。
話音落下,門板上那暗紅色的字跡,如同被水浸溼的墨跡,開始微微波動、扭曲。尤其是“目的”那一部分字跡,顏色似乎加深了一瞬。
幾秒鍾後,所有的血字規則如同退潮般,迅速變淡、隱去,最終完全消失在深棕色的木質門板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緊接着——
“咔噠。”
一聲清脆的鎖舌彈開的輕響,從門鎖內部傳來。
那扇緊閉的、門縫下凝固着幹涸血跡的深棕色木門,自行向內,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比大廳裏更加濃鬱、更加冰冷、混雜着濃重灰塵、陳舊紙張和那股若有若無鐵鏽腥氣的空氣,從門縫裏涌了出來。
門內,一片昏暗。只有一點點微弱的光線,從門縫裏透出,勉強照亮門口一小片區域,可以看到裏面似乎是水泥地面,同樣覆蓋着厚厚的灰塵。
門,開了。無聲地邀請着他們踏入這未知的深淵。
林蕭和張偉的心髒同時提到了嗓子眼。門後等待他們的,是那個只在“白天”活動的“管理員”?還是別的什麼更加無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記住規則。”林蕭的聲音低沉而緊繃,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進去後,別出聲,別看它的眼睛,別碰紅色的東西,問完就走!”他將掃帚輕輕放在門邊,這東西帶進去可能本身就是“物品”,風險未知。
張偉用力點頭,臉上毫無血色,但眼神裏卻多了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凶狠。
林蕭深吸一口氣,那冰冷渾濁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抵住門板,緩緩地,將那條縫隙推得更開一些。
昏黃的光線從門內傾瀉而出,勉強照亮了管理員室內部的景象。
空間不大,只有十幾平米。靠牆擺着一張極其老舊、漆皮剝落的木制辦公桌,桌面上散亂地堆放着一些泛黃的紙張和文件夾,積着厚厚的灰塵。桌子後面是一張同樣破舊的木頭椅子。角落裏堆放着一些看不清的雜物,也被厚厚的灰塵覆蓋。牆壁是粗糙的水泥牆,沒有任何裝飾。唯一的光源,是辦公桌上方懸掛着的一盞老式的、蒙着厚厚灰塵和蛛網的燈泡,散發着昏黃黯淡、如同垂死餘燼般的光芒。
整個房間彌漫着一股時間停滯的腐朽氣息。灰塵在昏黃的光柱中緩慢浮動。
沒有人。
沒有所謂的“管理員”。
辦公桌後的椅子空着。
張偉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瞬,但隨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和不安取代:“沒…沒人?那剛才…是誰開的門?那規則…”
林蕭的警惕沒有絲毫放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迅速掃過整個房間。灰塵…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但就在那張破舊辦公桌的桌面上,有一小塊區域,灰塵似乎被抹開過,露出下面深色的木質紋理。而在那塊區域的中央,靜靜地放着一本東西。
那是一本硬殼筆記本。封面是深紅色的。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紅色。
規則第四條:【禁止觸碰室內任何紅色物品。】
林蕭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那本深紅色的筆記本上。它太顯眼了,在灰撲撲的環境裏,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它就是規則明令禁止觸碰的“紅色物品”!但它偏偏被放在一個剛剛被清理掉灰塵的、無比顯眼的位置!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別碰那個紅的!”張偉也看到了,立刻想起了規則,驚恐地低呼。
林蕭當然不會碰。他的視線強迫自己從那本紅色筆記本上移開,掃向桌面其他地方。那些散亂的紙張和文件夾,都覆蓋着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動過了。只有那本紅筆記本是“幹淨”的。
沒有管理員。沒有其他線索。只有一本不能碰的、明顯是誘餌的紅色筆記本。
難道白來了?冒着觸犯規則的風險進來,就爲了看這個?
不!一定有別的!
林蕭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張破舊的木椅。椅子很普通。但當他的視線掠過椅子腿和地面接觸的部分時,猛地頓住了!
在椅子後面,緊貼着牆角的地面上,似乎散落着幾張紙。它們被椅子和牆壁擋住,非常不起眼,上面也落滿了灰塵,但邊緣似乎…有點卷曲?像是被人慌亂中丟棄在那裏。
林蕭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立刻蹲下身,動作極其小心,避免揚起灰塵(規則第三條:【室內禁止喧譁。】揚塵算不算“喧譁”?他不確定,但盡量避免)。他伸長手臂,盡量不靠近那張桌子和那本紅筆記本,用手指極其輕巧地,從椅子後面的牆角,拈起了那幾張散落的紙。
紙張很薄,邊緣有些破損,上面覆蓋的灰塵被他的動作拂去一些,露出下面模糊的字跡。
張偉緊張地看着林蕭的動作,又警惕地掃視着門口和四周。
林蕭將紙張拿到門口透進來的稍亮一點的光線下,快速掃視。上面是用圓珠筆潦草書寫的字跡,非常凌亂,有些地方甚至被汗水或別的液體洇開,模糊不清。內容斷斷續續:
“…瘋了…都瘋了…規則…到處都是規則…不能看…不能說…不能想…”
“…它在看着…鏡子…樓梯…窗戶…無處不在…”
“…血…好多血…他們…都被標記了…”
“…管理員…不是人…它是…規則的…”
“…救…救我…名字…被寫進去了…”
“…筆記本…紅色的…千萬別看!看了名字就…就…”
“…規則…核心…碎片…在…在…”
最後幾個字,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寫得格外大,也格外扭曲:
**“圖書館…自習區…李靜宜…”**
字跡在這裏戛然而止。後面還有半張紙,但被撕掉了,只留下參差的邊緣。
林蕭的心髒狂跳起來!圖書館自習區!李靜宜!這個名字!還有“規則核心碎片”?這潦草的筆記,像是一個絕望者在崩潰前留下的最後線索!
“有發現?”張偉湊過來,看到紙上的內容,也是一驚,“圖書館?李靜宜?這…這是人名?規則核心碎片是什麼?”
林蕭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名字被寫進去了”和“紅色的筆記本千萬別看!看了名字就…”這兩行字上。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猛地抬頭,再次看向那張破舊辦公桌上那本深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筆記本!
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成形!
這本紅色筆記本…就是“名冊”!一個記錄了被規則標記、甚至可能已經被吞噬的“違規者”名字的死亡名冊!而“管理員”,或許根本不需要以實體存在,它的“看”,它的“注視”,就是通過這本紅色的筆記本!誰的名字被寫進去,誰就被“標記”了!甚至…誰看了裏面的名字,誰也可能被“寫入”!
規則第五條:【禁止直視管理員的眼睛超過一秒。】如果管理員的本體是這本紅色筆記本…那麼“直視”這本筆記本,是否就等同於直視了管理員的“眼睛”?超過一秒…後果會是什麼?昨晚窗外的手掌質問林蕭是不是“違規者”…是否他的名字,已經被某種力量“寫入”了某個類似的名單?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林蕭淹沒。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步步殺機的棋盤上。
“走!”林蕭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將那幾張寶貴的、沾着灰塵和不明污漬的紙迅速折好塞進口袋,一把拉住還在發愣的張偉,“立刻離開這裏!規則第六條:【禁止逗留!】”
兩人毫不猶豫,轉身就向敞開的門外沖去!
就在他們的腳剛剛踏出管理員室門檻的瞬間——
身後,那盞昏黃黯淡的燈泡,毫無預兆地、猛烈地閃爍起來!光影在布滿灰塵的房間裏瘋狂跳動,如同垂死之人的痙攣!
同時,辦公桌上,那本深紅色的硬殼筆記本,封皮猛地自動掀開!書頁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瘋狂地翻動,發出“譁啦啦”的急促聲響!在明滅不定的昏黃燈光下,隱約可見翻動的書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扭曲的、暗紅色的名字!
一股冰冷、粘稠、充滿了惡意的氣息,如同實質的觸手,猛地從敞開的門內探出,向他們後背纏繞而來!
“關門!”林蕭厲聲嘶吼,用盡全力將敞開的木門狠狠往回一拉!
砰!!!
沉重的木門帶着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門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那股冰冷的惡意氣息被隔絕在門內。
但就在門板徹底合攏前的最後一刹那,林蕭和張偉都清晰地聽到,門縫裏傳出一個冰冷、滑膩、非人的聲音,帶着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嘲弄:
“林蕭…找到你了…”
聲音消失,門徹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