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鋤頭他自己清楚，因爲懶，他還特地花了兩毛錢去鎮上找師傅磨得鋒利些，就爲了挖田的時候能省點力！
那鋤頭，腳都踩不爛的硬土塊，一鋤頭下去四分五裂！
可想而知威力多大！
但現在，這鋤頭被個瘋女人拿在手裏在後面窮追不舍！
“停下！快停下！”
戴啓明抱頭鼠竄，一邊跑一邊嚎一邊躲，狼狽到不行。
求生意志讓他逃得飛快，鋤頭沒有落在他身上，卻無差別地落在暖水壺、碗櫃、鐵鍋、餐桌、衣櫃、大床這些地方。
趙桂蘭聽見後面乒乒乓乓的聲音，忍着後背劇痛慢慢撐着大門爬起來，一眼看過去簡直差點沒抽風抽過去！
花大價錢去供銷社買的暖水壺碎了一地；
碗櫃被砸倒在地上，裏面的碗全成了一地碎瓷片；
灶台上的鹽罐、糖罐、豬油罐也打翻在地上；
大鐵鍋咔咔兩個大洞；
給姑娘打的嫁妝櫃子被砸出凹坑；
床單連同板床一起破了；
這些隨便哪一樣都能要了趙桂蘭的老命！更遑論這麼多要命的損失疊加在一起！
但司月月手裏的鋤頭還沒停。
她本能得對這個刻在她意識深處最恐懼的地方產生應激反應！
她心裏現在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砸了！
全砸了！
她要毀滅這個地方！她要拼命離開這個地方！這裏所有東西都不能存在！包括前面那個令她厭惡至極的人！
高高舉起鋤頭，一鋤頭下去戴家的米缸和水缸都破了，灑了一地米和水混在泥地裏。
再一鋤頭下去，牆上的煤油燈碎了，飛濺的玻璃碎片碎片劃傷她的手臂，鮮血迸出也帶不了一絲痛意。
鋒利的鋤頭還在永無止境地到處打砸！
“住、住手！”
趙桂蘭已經不是背痛，而是心絞痛！痛得都開始嘔血！
瘋女人！瘋女人！
她這是招了個什麼煞星回家來！
趙桂蘭的後背痛得直不起身，只能緩慢從院子門口往家裏爬，“瘋子！賤人！你住手！停下啊啊啊啊——！”
從堂廳砸到廚房砸到臥室，司月月看見什麼砸什麼，後來連戴啓明都不顧得，只一味打砸這個讓她充滿恐懼和厭惡的地方！
台燈、搓衣板、木盆、竹簍、搪瓷缸、掛歷、蒸籠、房門、窗戶、牆壁……
反正只要是司月月路過的地方，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
趙桂蘭倒在地上，看着家裏一點一點變成廢墟，抖着嗓子呵斥戴啓明，“老二！快攔、攔住她！”
戴啓明堅定地搖搖頭！
這瘋女人瘋起來簡直太要命了，他好不容從她的視線裏跑開，怎麼敢再去拉仇恨值！是嫌自己命不夠長嗎？
所以他撒丫子跑出去，一邊跑一邊大吼：“來人啊！救命啊！瘋子要殺人了啊！”
司月月一路打砸，終於來到院子外面。
這下趴在地上罵人的趙桂蘭也不敢哀嚎，怕她瘋起來打砸自己，趙桂蘭怕自己也跟家裏那些物什一樣碎成渣渣。
誰知屏氣斂聲還沒到下一刻，她就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
因爲司月月去了豬圈。
不知道爲什麼，她好像很害怕這個地方，甚至走到門口看到那幾頭白花花的豬，她連舉起鋤頭的手都是酸的麻的脫力的！
豬圈裏的五頭豬崽早被外面狂躁的聲音嚇得縮在角落裏。
身後傳來趙桂蘭的尖聲辱罵，“你幹什麼！你住手！賤人你聽見沒有！你要是敢砸了我們家的寶貝豬崽，我要了你的命我跟你拼了！”
壞人越不讓她幹什麼，她就越要去做。
這是刻在司月月內心深處的底層邏輯，她不會讓任何一個欺負她的人好過！
於是，身後的趙桂蘭叫囂地越厲害，司月月握住鋤頭的雙手就越緊。
她抖着手，慢慢攥緊然後舉起鋤頭，用盡全力砸下去！
小豬崽到底還是小豬崽，沒有成年豬那麼壯實，嚇得在豬圈裏嗷嗷大叫！豬叫聲沖破天際！
趙桂蘭是真要瘋了！
一頭百三十斤的成豬，可以賣出八十塊錢。
他們家現如今最大的財富就是豬圈裏的幾頭豬，家裏的開銷、姑娘的嫁妝、年底走親戚的底氣，可全都指着這幾頭豬崽子身上！
而且豬苗子大隊裏早已經分好，家裏幾口人就能養幾頭，按人頭喂養！
各家各戶自己都養不夠，現在怎麼可能還分給她家！
“司知青，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財迷心竅，我不該看你一個城裏姑娘就覺得你好欺負，你手下留情！你打砸我都可以！別傷害我們家的豬啊！”趙桂蘭痛哭流涕，後悔莫及！
只是她後悔的是，怎麼能到了自己地盤就放鬆警惕了？
趙桂蘭實在沒想到，那司知青都不帶猶豫，從門框柱後面掏出鋤頭就開始襲擊，熟悉得跟她自個家似的！
早知如此，她就該一進門把人拴進豬圈裏！
吃幾天豬潲水就老實了！
後面的求饒聲司月月視若無睹，她好像是殺紅了眼，一鋤頭一鋤頭、不知疲倦地往豬圈裏砸！
有兩只嚇得厲害的小豬，踩在其他豬身上，撲棱着前後腿兒跳出豬圈，發瘋似的在院子裏亂撞！
不僅踩壞了院子裏種得菜秧苗，還往趴在地上趙桂蘭的後背踩了好幾腳。
兩頭小豬無頭蒼蠅似的在院子亂跑，來回好幾次終於讓他們找對了地方，沖出戴啓明跑出家門時，還沒來得關上的院門。
“回、回來！”
趙桂蘭雙眼血紅，喉頭腥甜！眼裏一陣一陣的翻白眼，鼻孔已經供應不了她的呼吸，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呼氣聲。
豬崽子一溜煙跑遠，沒一會不見了蹤影。
損失慘重重重重！
事態演變到如此情形，趙桂蘭一口氣沒上來，臉砸在泥地裏，當場氣暈過去。
而豬圈裏剩下三頭小豬哀鳴震天響，每個都負了傷，司月月身上也飈上豬血，整個人狼狽到不行。
“司月月！”
在小豬的淒鳴聲中，司月月精準捕捉到謝逍的聲音。
來了。
救她的人來了！
司月月手一鬆，丟掉鋤頭就往外跑，看見謝逍氣喘籲籲跑進戴家，一直看到她完好無損站在院子裏，才雙手撐在膝蓋狠狠喘勻胸腔這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