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離開石坳,循着那冥冥中越發清晰的冰冷牽引,三人跋涉了十餘日。地貌愈發荒涼死寂,嶙峋的怪石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焦黑色,仿佛被烈火灼燒過又被寒冰凍結了萬年。空氣中彌漫的腥臊腐敗氣息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風在這裏似乎都失去了聲音,只有腳下碎石被踩動時發出的、單調而刺耳的咔嚓聲,敲打着緊繃的神經。

植被徹底消失,視線所及,只有無邊無際的、如同巨獸骸骨般猙獰交錯的黑色岩石。天空永遠籠罩着一層鉛灰色的厚重陰雲,陽光無法穿透,只在極遠處的地平線上,投下幾道慘淡昏黃的光柱,更添幾分壓抑。

亥豬符文在陳燭丹田內平穩運轉,融合後的力量如同沉穩的山嶽,抵御着外界無孔不入的陰寒死氣。然而,那股源自符文本源的、指向西北方的冰冷牽引感,卻越來越強烈,如同無形的鎖鏈,拉扯着他的靈魂。這牽引並非惡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召喚,指向一切的終點——萬骨窟。

雲芷緊跟在陳燭身側,俏麗的小臉繃得緊緊的,一雙明眸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的荒涼死寂。經歷過花海的陷阱和土匪的“洗禮”,她深知這片死地的凶險遠超想象。她手中扣着幾枚特制的、流轉着淡金色淨化光芒的金針,那是她結合自身醫道靈力與陳燭渡入的少許亥豬聖靈之力煉制的護身之物。

朱福貴則顯得有些緊張,圓臉上不時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一只手下意識地按着自己的肚子,仿佛在確認體內的“隱患”是否安分。自從陳燭幫他梳理壓制了那股純淨的亥豬靈氣後,他的肚子倒是安生了不少,沒再鬧出驚天動地的“事故”。但身處這如同九幽入口般的絕地,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不安感卻愈發強烈。

“陳兄弟…這地方…感覺比黑沼還瘮得慌…” 朱福貴忍不住壓低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連個鳥毛都沒有…安靜得…胖爺我心裏直發毛…”

陳燭沒有回答,只是腳步微微一頓,銳利的目光投向遠方。地平線上,一道巨大無比、橫亙天地的黑色陰影,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的脊背,緩緩出現在視野盡頭。

隨着他們的靠近,那陰影的輪廓逐漸清晰。

**萬骨窟!**

這個名字,第一次以如此具象、如此震撼的方式,烙印在三人的視網膜上!

那並非天然形成的山脈,而是一座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的、望不到邊際的巨大環形山!難以計數的、各種形態的骨骼——粗壯如古木的巨獸腿骨、細密如林的鳥類翅骨、猙獰扭曲的異獸頭骨、以及…大量破碎的人類骸骨——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隨意丟棄、碾壓、堆積,層層疊疊,犬牙交錯,形成了一圈高達千仞、散發着慘白與灰黑交織的死亡之牆!

骸骨山體上,無數空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着天空,形成一片片令人頭皮發麻的“骨窗”。風穿過這些孔洞,發出嗚嗚咽咽、如同億萬冤魂齊聲哀泣的淒厲聲響,匯聚成永不停歇的死亡挽歌,在這片死寂之地回蕩。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如同實質的**腐朽**與**怨恨**的氣息,沉重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骸骨山的中心,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巨大凹陷,如同被隕星撞擊出的天坑。坑口邊緣極其陡峭,直插地底深淵。坑內翻涌着濃稠如墨汁般的黑暗,即便是陳燭融合了亥豬聖靈之力、目力遠超常人的雙眼,也無法穿透那深沉的墨色,只能感受到一股令人靈魂凍結的、純粹的邪惡與死寂,正從那深淵之底源源不斷地滲透出來。

在骸骨山環抱的巨大天坑邊緣,並非一片平坦。無數巨大的、扭曲的、由各種生物骸骨強行拼接、融合而成的**骨碑**,如同墓碑般雜亂地矗立着。這些骨碑形態詭異,有的像張牙舞爪的巨爪,有的像扭曲哀嚎的人臉,有的則如同某種無法名狀的褻瀆圖騰。骨碑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詭異符文。這些符文並非死物,它們在緩緩地蠕動、流淌,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污穢紅光,構成一個龐大而邪惡的陣法網絡,覆蓋了整個天坑邊緣!

整個萬骨窟,就是一座由無盡骸骨築就的祭壇,一座囚禁着深淵邪魔的牢籠,更是一個…正在進行某種褻瀆儀式的恐怖道場!

“我的…老天爺…” 朱福貴雙腿發軟,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連帶着肚子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遠超他貧瘠想象力的極限。

雲芷俏臉煞白如紙,握着金針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那濃鬱的腐朽怨氣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着她的感知,讓她體內的靈力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她強忍着嘔吐的沖動,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這就是萬骨窟…好…好重的怨氣和…邪氣…”

陳燭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心髒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魔爪狠狠攥住!亥豬符文在他體內瘋狂預警,傳遞着前所未有的、如同直面天敵般的強烈危機感!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一直牽引着他的冰冷力量源頭,就來自那骸骨天坑的最深處!而眼前這片由骨碑和血符構成的邪惡陣法,散發着一種令他靈魂都感到厭惡和排斥的污穢氣息!

“小心!有東西過來了!” 雲芷的驚呼驟然響起,帶着極致的驚恐!

只見前方不遠處,一座由巨大獸類頭骨堆砌而成的骨碑下方,那片被暗紅血符光芒籠罩的地面,如同沸騰的泥沼般劇烈地翻滾起來!

嗤啦——!

一只覆蓋着粘稠黑泥、腐爛得幾乎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猛地從翻滾的泥沼中探出!緊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一個扭曲的“東西”,掙扎着、蠕動着,從那污穢的泥沼中緩緩爬了出來!

這“東西”有着近似人類的軀幹輪廓,但全身覆蓋着不斷滴落黑泥的、半腐爛的皮膚,皮膚下隱約可見暗紅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血管和肌肉組織。它的頭顱異常腫大,沒有五官,只在原本應該是臉的位置,鑲嵌着一顆巨大、渾濁、布滿血絲的慘白眼球!眼球瘋狂地轉動着,透露出無盡的痛苦、混亂和純粹的惡意!

它的四肢扭曲變形,如同被強行拉長又折斷的枯枝,末端是尖銳的、如同骨刺般的爪子,深深摳進堅硬的地面。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疫病**和**純粹惡意**的氣息,如同瘟疫般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瞬間污染了周圍的空氣!

“吼——!!!” 這怪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嘶啞咆哮,那顆巨大的眼球猛地鎖定了不遠處的陳燭三人!充滿了對鮮活生命最本能的、扭曲的渴望!

“是…是邪魔?!” 朱福貴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真…真正的邪魔?!” 這扭曲、污穢、散發着純粹惡意的存在,與黑風鎮那些被污染的鎮民、甚至與那龐大的邪魔亥豬聖靈都截然不同!它更加原始,更加混亂,更加…令人作嘔!

“退後!” 陳燭低吼一聲,瞬間將亥豬符文的力量催動到極致!土黃色的光芒如同實質的甲胄覆蓋全身!他一步踏前,擋在雲芷和朱福貴身前,右拳緊握,磅礴的大地之力瘋狂匯聚!

那怪物行動看似緩慢笨拙,實則極快!它四肢並用,如同畸形的蜘蛛,帶着一股腥臭的惡風,猛地撲向陳燭!尖銳的骨爪撕裂空氣,直掏陳燭心窩!

“滾開!” 陳燭眼中厲芒一閃,凝聚了大地之力的右拳悍然轟出!拳風激蕩,發出沉悶的破空聲!

砰——!!!

蘊含着千鈞巨力的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怪物那腐爛的胸膛上!

預想中骨骼碎裂、魔軀崩飛的場景並未出現!

拳頭如同砸進了一灘粘稠冰冷的腐肉沼澤!巨大的力量被那不斷蠕動、流淌着黑泥的腐爛軀體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分散、吸收、卸開!同時,一股陰冷滑膩、帶着強烈腐蝕性和精神污染的邪魔氣息,順着陳燭的手臂,如同附骨之蛆般瘋狂侵蝕而來!

嗤嗤——!

陳燭拳頭上覆蓋的土黃色光芒劇烈波動,發出被腐蝕的聲響!那陰冷的邪氣試圖鑽入他的經脈!

“哼!” 陳燭悶哼一聲,亥豬符文的力量瞬間爆發!純淨的聖靈之力如同熔爐,將侵入的邪氣瞬間煉化、吞噬!但那怪物只是被這一拳震得後退了幾步,胸口塌陷下去一個大坑,粘稠的黑泥和破碎的腐肉飛濺,卻又在暗紅血符光芒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着、生長着、迅速復原!

“物理攻擊效果有限!它的軀體在陣法範圍內可以快速再生!” 雲芷焦急的聲音響起,同時,她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道流轉着淡金色淨化光芒的金針,如同流星趕月,精準無比地射向怪物那顆巨大的眼球和腐爛軀體的幾處能量節點!

噗!噗!噗!

金針沒入腐肉!那怪物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痛苦的嘶嚎!被金針命中的部位,冒起陣陣惡臭的黑煙,蠕動的速度明顯減慢,恢復力似乎被暫時抑制!那顆巨大的眼球劇烈地顫抖着,流露出痛苦和狂怒!

“有效!雲姑娘!繼續!” 朱福貴見狀,精神一振,也顧不上害怕了,抄起地上撿來防身的一根粗大獸骨,嗷嗷叫着就想沖上去幫忙。

“胖子別動!” 陳燭厲聲喝止!他眼神凝重無比。亥豬符文的力量對這種純粹的、混亂的邪魔穢力有着強大的淨化吞噬效果,但對方在這骸骨陣法中近乎不死的身軀和詭異的攻擊方式,讓他也感到棘手。

就在這時!

那被雲芷金針暫時壓制的怪物,那顆巨大的眼球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暗紅光芒!它腐爛的嘴巴(如果那裂開的口器能稱之爲嘴)猛地張開,一股濃稠如墨、散發着濃鬱疫病和腐臭氣息的黑色膿液,如同高壓水槍般,朝着三人激射而來!膿液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

“小心!” 陳燭瞳孔一縮,亥豬符文光罩瞬間擴張,將三人護在其中!

嗤嗤嗤——!!!

蘊含着強烈腐蝕和邪穢力量的膿液狠狠撞在光罩上!光罩劇烈波動,土黃色的光芒與黑色膿液激烈交鋒,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光罩表面甚至出現了細微的漣漪和凹陷!

“這膿液…好強的侵蝕力!” 雲芷俏臉微變,她能感覺到自己加持在金針上的淨化之力都在被迅速消耗。

就在陳燭全力維持光罩抵御膿液沖擊時,異變再生!

噗!噗!噗!

三人周圍的地面,又有好幾處被暗紅血符覆蓋的區域開始劇烈翻滾!一只只形態各異、但同樣扭曲腐爛、散發着純粹惡意的邪魔,掙扎着從污穢的泥沼中爬出!有的多手多足,有的渾身長滿流膿的肉瘤,有的則如同縫合怪般拼接着不同的腐爛肢體…它們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嚎,從四面八方緩緩圍攏過來,那顆顆渾濁的眼球中,只有對鮮活血肉最原始的貪婪!

“糟了!捅了邪魔窩了!” 朱福貴看着周圍越來越多的扭曲身影,臉都綠了,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感覺那股“隱患”又開始蠢蠢欲動。

陳燭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直就如此難纏,這麼多同時出現…而且在這詭異的骸骨陣法中,它們近乎不死!

“不能硬拼!找機會沖過去!” 陳燭當機立斷,目光掃向那巨大骸骨山體上無數的“骨窗”孔洞。那些孔洞或許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他準備爆發力量強行突圍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實質的恐怖威壓,猛地從那骸骨天坑最深處的墨色深淵中升騰而起!瞬間籠罩了整個萬骨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所有正在圍攻的邪魔,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停止了嘶嚎和動作,僵在原地,瑟瑟發抖,仿佛遇到了至高無上的主宰!

陳燭、雲芷、朱福貴三人,更是感覺如同被無形的太古魔山當頭壓下!靈魂都在劇烈震顫!亥豬符文的運轉瞬間變得無比滯澀!雲芷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手中的金針光芒黯淡。朱福貴更是直接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巨大的恐懼讓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骸骨天坑中心,那翻涌的濃稠墨色黑暗中,兩點龐大如房屋、燃燒着冰冷、漠然、仿佛能凍結時空的幽紫光芒,緩緩亮起!

如同沉睡的魔神,睜開了俯瞰螻蟻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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