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野神的消失,盧植腦中徘徊已久的迷茫感徹底消散。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此時他甚至感覺看東西都比往日清晰幾分。
“這就結束了?”盧植有些不可置信。
設想中的道士鬥法沒看到,只見秦沁森揮着拳頭胖揍了一頓那個東西,比劃了幾個手勢,再念叨幾句聽不清的,疑似咒語的話,就結束了?
秦沁森嗤笑,“今天這個只是不成氣候的鄉野精怪,以後出門可別胡亂拜神,若是惹來有些道行的野仙、野神,誰來都不好使。”
轉頭對上神情恍惚的黃欣怡,“多做善事,多積點德,別什麼東西都往回拿。實在不行買個魔方玩玩,多動動腦子。”
別一天天跟個傻白甜似的好騙,說能幫她提升運勢能發大財居然就信了。
事實全都寫在符籙上——先吸走別人的好運,再把積攢來的運氣全部換走,換給了誰自不必說。
“所以那個老板娘一點好處沒撈着,盡被當槍使了?”
還落得一身傷,精神緊繃又脆弱,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死。盧植神情復雜,“也不知道她是從哪沾到的東西。”
咽下嘴裏的涼面,秦沁森道,“你可以去問問,再惹到不幹淨的東西回來我給你打折。”
腦海裏再度浮現野神消失後黃欣怡神經質的狂笑和三觀被顛覆後的插花老師的尖叫,盧植拼命搖頭,打死他都不想再去花店了,回頭把那些盆栽綠植什麼的全扔了才安心。
也不知道另外那些和他一樣的倒黴蛋現在怎麼樣,不會被野神吸幹氣運,命不久矣了吧?
忙活了一個晚上,秦沁森總算閒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吃着面,時不時來一口冰鎮飲料,無比享受。
“那這就算是……沒事了?”
“嗯。”注意到盧植眉間的猶豫和擔心,秦沁森直言,“那東西身上沒有血腥氣,沒出人命,放心。”
邪術吸運聽起來可怕,但看花藝工作室的表現也能猜到,效果屬實一般,否則野神指縫裏漏出來的氣運殘留也足以讓工作室富得流油,怎會需要身爲老板的黃欣怡出門地推。
盧植的情況也很好解釋,正值流年不利,因此雖然本身煞氣十足,卻沒躲過邪術吸運。也正因爲他煞氣足,鬼怪在他眼中難以顯形,但能讓他聽到不屬於陽世的聲音,於是才有了那些在別人眼裏莫名其妙的行爲。
將滿臉傻樂的人關在門外,秦沁森長舒口氣。怎麼會有人倒黴的時候像個哈士奇,危機解除後像是準備大拆一場的哈士奇。
遵了老道士的習慣,分出一部分酬金捐給慈善機構,剩下的存進賬戶。半成品野神,收幾千塊錢意思意思得了,收多了老道士可是會罵人的。
想到老道士,秦沁森琢磨着明天去買點祭拜用的香燭紙錢,也不知在這邊燒的東西老道士能不能收到。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的秦沁森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
男人略顯蒼老的嗓音在樓上響起,“你掛那東西就是要害我們全家,趕緊給我撤了,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李大爺,我掛的是平安符!”站在門內的女子表情無奈。
“放你娘的狗屁!你還裝那什麼、什麼監控!一天到晚監視我們家,今天又掛這些東西,就是不安好心!”
李大爺情緒上頭,伸手就要去扯斷門上掛着平安符的繩子。
“啊!”
慘叫響起,秦沁森順着聲音跑上樓,“怎麼了?”
吵吵嚷嚷的李大爺捂着手,表情痛苦,“有、有暗器!”
啥玩意兒?
別說秦沁森了,連掛符的女子都懵了。符是她今早去道觀花了六百塊錢請回來的,要真有暗器,哪輪得到對門老大爺先受傷。
可李大爺的表情不似作假。
秦沁森望向“暗器”,普通的黃紙紅字,做成三角形狀,用紅繩懸掛在門把手上,下方墜着裝飾用的流蘇,一眼就知道出自某些寺廟、道觀。靠近些許,能聞到上面淡淡的香火味。
“小心!”李大爺見來秦沁森和他一樣準備上手摸那黃符紙,急忙出聲提醒。可對方不僅沒事,還把黃符紙翻來覆去、從頭到尾摸了個遍,就差拆開檢查了。
“李大爺鬆鬆手,實在不行咱去醫院。”秦沁森將黃符擺好,扭頭查看起李大爺捂住的手。
只見他手掌紅腫一片,接觸過黃符的手指竟是竄起一個個燎泡。
“啊!”女子立馬回屋取來藥箱,“趕緊處理一下。”
“滾!不用你假好心!”李大爺怒道,掉頭就往家裏跑。
“哎——”女子攔都攔不住,還被撞了個趔趄,“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吧。”
秦沁森頭發凌亂,右臉上還有幾道印子,一看就是趁周末睡懶覺的小年輕。
“沒事,那李大爺怎麼——放下!”
李大爺用與自身年紀完全不符的速度跑出來,手裏舉着大剪刀,直奔女子大門上掛着的平安符。
“老李你幹嘛呢?”
動靜太大,樓上樓下的鄰居全都跑出來看熱鬧。對於熟人的喊話,李大爺充耳不聞,拿起剪刀打算給平安符來個整體大改造。
一剪刀下去,李大爺僵在原地,半天沒動靜。
“你這人怎麼回事!”女子原本無奈的表情頓時化作氣憤,作勢就要拉人。
誰成想半路殺出來個秦沁森,“哎呀都是鄰居,有話好好說,進去聊。”
將人連着平安符一起帶進屋子,轉身鎖門。
顧不得其他,秦沁森一手點在李大爺額頭,一手懸空畫符,“敕敕洋洋,日出東方,吾賜靈符,普掃不祥!”
“嗝——”
李大爺打了個震天響的飽嗝,熏得秦沁森腳下生風,跑到敞開的窗戶前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
“你對他做了什麼?”只見方才精神頭十足,恨不得和她打起來的老頭在秦沁森的比劃下僵在原地,雙眼凸出,抻直脖子狠狠打了個嗝。
不消多會兒,屋裏臭氣熏天,女子不得不學着秦沁森的動作,在窗邊尋求一抹清新,“他怎麼了?”
“帶了點不幹淨的東西,趕走就沒事了。等下你把平安符掛在客廳,晚點我給你畫個驅邪符。”秦沁森不停揮手扇風,“媽呀太臭了,他最近是不是行爲古怪,和以前判若兩人?”
女子猶豫着點了下頭,接着又搖了搖頭。
他們住的地方在城中村裏,一共7層,沒有電梯,勝在性價比高。前兩個月剛搬進來那會兒,對門李大爺是個熱心腸,看她一個人帶着孩子搬東西不方便,主動說幫她照顧一會兒兒子,又找來好幾個小夥子,幫她加快速度搬家。
從上周開始,不知是誰每天後半夜都在過道裏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還不時碰一下她家鐵門,可開門後根本沒人,嚇得她兒子直哭,整夜不敢閉眼睡覺。她這才想起趕緊給大門安上監控,又去清義觀求了兩張平安符,兒子枕頭底下放一個,大門上掛一個。
誰知李大爺的反應如此激烈。
聽到女子的描述,秦沁森沉吟片刻後,向她借了紙筆,“我先給你畫張安神符,孩子還小,經不得嚇。”
看着白紙黑字的成品,秦沁森直皺眉,但手頭材料有限,只能將就着用了,“和清義觀的平安符一起放在枕頭底下。”
符紙朱砂什麼的得趕緊置辦了,A4紙只能應急,當不得大用。
“哎呦,小夥子你這白紙黑字能管用嗎?”李大爺緩過勁,湊到兩人跟前冷不丁冒出句話來。
兩個腦袋齊刷刷扭過來盯着李大爺,看的他怪不自在的,沒話找話道,“那、那什麼,隔壁四雲村的死人一條街,賣的都是黃符、金銀紙啥的……”
“李大爺你沒事吧?”女子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剛才的臭味過於令人記憶深刻了。
“沒事,沒事。除了有點頭暈,沒別的問題。”
“大爺最近去死人一條街了?”秦沁森狀似好奇地問。
“啊對,這不是快中元了嗎,給老伴兒他們燒點紙錢啥的。”
加上兩人的微信,秦沁森再三囑咐他們別亂跑,在屋裏待着等他回來後,就往四雲村趕去。
正午的太陽無比灼熱,燒的人皮膚生疼。四雲村說是在隔壁,打車一樣得跳表。要不是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秦沁森絕對選擇等公交。
再者說,要是被老道士知道他遇到能力範圍之內的靈異事件卻坐視不理,肯定會氣得跨界托夢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說不定還得挨一頓打。
想到老道士曾經無數次被他氣地跳腳的模樣,秦沁森不住露出懷念的笑容。
“傻小子樂什麼呢,過來看看今天新進的好貨。”
說話之人站在街邊一間鋪子門口,正背對着他。聽聲音,似乎是在開門。
“現在才開門?”走近了看,招牌上寫的是“四雲堂”。
“貴客登門,自是要挑個良辰吉日,請吧。”
轉身之際,秦沁森注意到他臉上自左側額頭起,有一道橫貫整張臉的可怖傷疤。
對方毫不在意,只將人迎進店裏,“符紙、朱砂、狼毫,紙錢、元寶、紙扎,統統都有。”
大手一揮,示意秦沁森自便。
“不是有好貨?”秦沁森樂了,當街吆喝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態度。
“攬客話術罷了。”
黃老板悠閒地端起茶壺,對着壺嘴唆了一口,“喏,大禮包。”
示意秦沁森往櫃台看。
紅木托盤上整齊碼放着青玉狼毫,百來張空白黃符,以及朱砂。甚至連筆洗、筆架和鎮尺都準備齊全,難怪戲稱“大禮包”。
“多少錢?”
咽下茶水,黃老板目光中帶上探究,“不用錢,幫我做單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