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鹹陽宮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幅顛覆他們認知的畫卷。
震驚!
難以置信的震驚!
緊接着是強烈的質疑。
“這......這不可能!”一個老臣顫抖着手指着地圖,“胡言亂語!妖言惑衆!天下,豈有如此之大?!”
“不錯!純屬臆造!將閭公子,你從何處得來這荒謬之圖?”
“譁衆取寵!定是想以此奇技淫巧,博取陛下關注!”
嘲諷和斥責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他們底氣明顯不足。
因爲地圖上,關於大秦及其周邊已知區域的描繪,實在太精準了。
河流的走向,山脈的分布,甚至一些他們剛剛征服或者有所耳聞的鄰邦位置,都與實際情況驚人地吻合。
這讓他們無法輕易地將其斥爲完全的臆造。
胡亥臉色煞白看看地圖,又看向將閭,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趙高眼神陰晴不定死死盯着將閭,仿佛要將他看穿。
將閭站在地圖旁邊,從容不迫地面對群臣的質疑。
“諸位大人,”他朗聲道,“此圖非我臆造,乃是我偶得之天機,結合古籍記載與多方探尋印證而成。”
他走到地圖旁指着黃河、長江的精確走向,又指向西域的塔裏木盆地輪廓,甚至點出了朝鮮半島的位置關系。
“黃河九曲,入海之處在此。長江奔流,貫穿東南。此乃大秦水脈之基,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無人反駁。
“西域輪廓雖未盡探,然其沙漠、綠洲、山脈之大勢,與出使歸來者所言,可有相悖之處?”
依然無人反駁,一些曾接觸過西域信息的官員甚至微微點頭。
“此圖之精準,已初步可證其並非憑空捏造!”
將閭聲音陡然提高,帶着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諸位大人,我大秦一統六國,功蓋千秋!然,放眼此圖,我大秦不過是這廣袤世界之一隅!”
他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中心偏東的大秦版圖上,目光銳利環視群臣。
“固步自封,以爲鹹陽便是天下之中,何其可笑!父皇之志,豈止於區區中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有多大?這‘土’有多廣?這‘濱’又在何方?!”
“此圖,便爲答案!”
此圖名爲《萬裏江山圖》,是將閭穿越後爲了自救,憑着前世記憶所畫下的地圖。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熟悉環境,也知道馬上要到嬴政第五次東巡的時間點,所以提前做好了計劃。
他一直帶着,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果真有奇效。
將閭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每個人心頭。
尤其是最後幾句,直指嬴政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和野心。
嬴政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他死死盯着那幅地圖,眼神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對更廣闊天地、更無上權力的渴望。
長生固然重要,但若能將這整個世界都納入大秦版圖,成爲真正萬古一帝,那將是何等的榮耀?
讖言中的“變數自東方來,掌乾坤,續國祚”,難道指的不僅僅是守成,而是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囊括整個世界的龐大帝國?
“或墜深淵,或耀萬古......”嬴政喃喃自語,眼神越發熾熱。
大殿內的氣氛,從最初的震驚、質疑,慢慢轉向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他們看着將閭,這個之前毫不起眼的公子,此刻仿佛籠罩在一層神秘的光環之中。
然而,嬴政畢竟是嬴政。
短暫的激動之後,他眼中的熾熱慢慢收斂,恢復了帝王的冷靜和審慎。
地圖帶來的震撼是真實的,將閭的言辭也極具煽動性。
但治理一個國家,尤其是在他即將遠行的情況下,需要的不僅僅是宏偉的藍圖和激情的演說。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鎖定將閭,帶着無上的威嚴一字一句地問道:
“此圖雖奇,然,無策,終是畫餅。”
“將閭,你說服了朕,天下遠比朕所想的更遼闊。”
“那麼,現在告訴朕。”
“你的治國之策,又在何處?”
致命的追問,懸在了將閭頭頂。
地圖只是敲門磚,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他能否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支撐起這幅宏偉藍圖,並說服這位千古一帝?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寂靜,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將閭的回答。
這不僅關系到監國之位的歸屬,更可能決定大秦帝國未來的走向,以及在場每一個人的命運。
冰冷肅殺的氣息如同實質,浸透了宮殿的每一寸角落。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仿佛是陳年血跡與青銅器皿混合的鐵鏽氣,刺激着將閭的鼻腔,也讓他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警惕。
將閭立於殿中,身形在空曠威嚴的大殿裏顯得有些單薄,但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眸,卻與他二十來歲的年紀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請父皇查閱!”將閭從袖口中掏出一卷竹簡,那是他耗費無數心血,才最終完成的《固本拓新論》。
這不僅僅是一份策論,這是他一個來自兩千年後的靈魂,占據了這位歷史上記載寥寥、結局悲慘的秦公子身體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改變這注定崩塌帝國的唯一機會。
此刻嬴政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落在將閭剛剛呈上的竹簡和那份異常詳盡的地圖上,威嚴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
殿下兩側,文武百官鴉雀無聲。
左側是以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爲首的文官集團,他們中的一些人,在看到策論中某些字眼時,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右側則是以宿將爲主的武官,神色各異。
中車府令趙高如同毒蛇般低垂着頭,眼底深處卻閃爍着陰冷的光芒,下方的公子胡亥則是一臉的懵懂與不耐。
將閭知道,他今天拋出的東西,無異於在這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
“故,欲固國本,當先安民心。輕徭薄賦非長久之計,當變通以活之,寓稅於商,流通有無......”
將閭的聲音清晰而穩定,在這落針可聞的大殿中回蕩,“官僚之弊在於臃腫、在於尾大不掉。臣請設三省分權,精簡吏治,以考功之法定其升遷。”
他緩緩闡述着《固本拓新論》的核心內容:穩定內部,需要更靈活的民生政策;
集權則要從官僚體系動刀,削弱那些潛在的、足以動搖帝國根基的勢力;
軍制要在現有軍功爵的基礎上,優化兵種配合作戰,建立更高效的後勤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