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馮瘸子,本名馮輝,是劉青山的救命恩人。
沒有他,劉青山早就餓死在破屋裏了。
所以剛能掙點錢,劉青山就死活不讓馮瘸子再去翻垃圾桶。
那些破瓶爛紙,賣不了幾個錢,還讓人笑話。從今往後,他養着馮叔,什麼都不用幹。
馮瘸子滿臉溝壑,接過面條,笑着罵了一句:“你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
劉青山也不搭腔,轉身回屋,屋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口褪了色的紅木櫃子。
他拉開抽屜,翻出幾張發黃的舊紙,揣進懷裏,蹬上三輪車就出門。
路過楊成材家門口時,正巧碰上汪春梅出來,穿着白大褂,準備去鄉醫務室上班。
汪春梅像往常一樣笑着打招呼:“青山,送水去啊?”
“對了,醫務室的水快沒了,待會兒送一桶過來哈。”
昨夜的事,仿佛從來沒發生過。
劉青山把三輪車擰慢了油門,咧着嘴笑道:“嫂子你放一百個心,等會兒我第一個就往鄉衛生所送。”
話音剛落,他眼角一瞟,忍不住上下掃了汪春梅一圈。
她穿着一條天藍色的裙子,裙角停在膝蓋往上一截,腿又直又白,踩着高跟鞋,一頭長發隨意披在肩上,整個人就像剛從畫報裏走出來的。
車子滑出一段路,他還特意回頭瞧了眼,正好看見她跨上那輛女式摩托車,一溜煙地走了。
山裏早上風涼得很,劉青山心裏直犯嘀咕:她穿這麼短,風嗖嗖往裏灌,真不覺得冷?腦子裏不由又冒出昨晚那畫面,心頭一熱,身子也不爭氣地有了動靜。
車開到村口最裏頭,他在大伯家門口刹住了車。
剛邁腳進門,馬存義家那條土狗就躥了出來,咧着嘴沖他狂吼,口水都快濺到他鞋上了。
劉青山眉頭一皺,蹲身抄起根木棍,動作幹脆利落。那狗立馬蔫了,夾着尾巴鑽回窩裏,一聲不敢再叫。
廚房裏傳來動靜,馬存義端着碗走出來,嘴裏還嚼着早飯,連個招呼都不打,更別說請他吃一口,臉色拉得老長:“劉青山,一大早來撒什麼野?打狗還得看主人,這話聽過沒?”
“再說,我家水桶還沒空呢,你跑來幹啥?”
那眼神,明擺着就是嫌他礙眼,煩都煩死了。
劉青山狠狠瞪了那狗一眼,把棍子隨手一扔,走上前笑着說道:“大伯,嚇它一下而已。對了,今兒我來不是送水的,是跟您說一聲。我要把咱家那塊地收回來,以後自己種種菜啥的,畢竟我也不小了......”
他心知肚明,在大伯一家眼裏,他連條狗都不如。
爹走那年他才七八歲,媽沒多久也跟人跑了。
兩個大人把他當傻子耍,他家的地,被大伯馬存義和村裏的莊老三悄悄分了個幹淨。
當時說好是“租種”,每年給租金,結果這些年,連個銅板都沒見着。
莊老三本名叫莊嚴,可那副模樣半點不“莊嚴”,瘦得像根竹竿,偏偏他媳婦是個少見的俏女人。
前兩年劉青山去要地,兩人直接翻臉不認賬,說是他媽回來時親手賣給了他們。
大伯馬存義更是狠,甩手就是一巴掌。
那會兒他才十六七,哪受得了這個?抄起家夥就要還手,結果被大伯和堂哥打得頭破血流。
如今他十九了,又來了,還是爲那塊地。
果然,馬存義一聽這話,臉立刻沉了下來,死死盯着他:“你一大早就是來找打的是吧?早說過了,你家地早讓你媽賣給我和你三叔了,哪還有地?就剩那間破老屋。”
“趕緊滾,不然老子今天再教你做人!”
主人一發狠,那狗又來勁了,立馬蹦起來沖劉青山齜牙,狗繩繃得跟弓弦似的,恨不能掙脫了撲上來咬人。
這結果,劉青山早就料到。這次他沒像從前那樣吵、那樣爭,轉身就走。
路過狗窩時,腳步一頓,低聲嘟囔了一句:“畜生,早晚教你嚐嚐我的手段......”
沒過多久,他騎車到了莊老三家。
和預料中一模一樣,對方一口否認,反罵他多事。要不是他老婆死死拽着,莊老三差點就撲上來動手。
半小時後,劉青山出現在鄉裏的小超市,買了點水果,假裝閒聊問了老板娘幾句。
果然,汪春梅書說的是真的。
狗日的楊成材真吞了他兩千塊的血汗錢!
這下他氣得牙根發癢。他送水整整兩年,一個月兩千,一年兩萬四,兩年就是四萬八!楊成材心可真黑!
沒多大會兒,劉青山就站在了望山鄉政府辦公室門口,笑着推門進去,順手把水果放在桌上:“舅舅,我來取水桶,順道看看您。”
說實在的,他挺羨慕王有爲。他也常去汪家換水,每次都能見着那女人。模樣不比汪春梅差,可王有爲還不知足,外頭亂搞,好福氣全讓他占了。
王有爲掃了眼水果,又看了眼滿臉笑意的劉青山,火氣“噌”地冒上來,語氣沖得很:“有事快說,沒空陪你演。”
劉青山也不繞,直接開口要地,把材料遞過去,嘆了口氣:“舅舅,我剛去大伯家要地,人家不認,差點動手......”
王有爲低頭翻了翻,發現那土地轉讓的憑證竟有兩張。
一張寫着劉青山他媽把地賣給了他大伯,另一張卻寫着賣給莊老三家。
剩下幾塊地名義上還是劉青山的,可早被“借”去種了幾年,連個歸還的影兒都沒有。
他心裏一沉。這不就是欺負人?大伯是自家人,勉強說得過去,可莊老三算什麼?外姓人也敢動老馬家的地,臉皮厚得能當牆皮使。
要不是這小子捏着他把柄,他都想主動管這閒事。眼下更沒法袖手旁觀。
可他盯着劉青山,皺起眉:“就這麼點事,楊成材一個村支書就能辦,你跑來找我?”
劉青山聲音不高,眼神卻沉:“舅舅,兩年前我就找過楊支書,要地。結果呢?人被打得滿臉是血,還是他派人送我去衛生所包扎的。他當時拍着胸脯說管,兩年了,地還在別人家地裏長莊稼,他連個動靜都沒有。”
王有爲心裏一震,臉色冷了下來。
他懂了——楊成材,八成收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