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盯着劉青山，語氣壓低：“我猜，你大伯和莊老三都塞了好處。不然這種小事，能拖兩年？”
這話本不該說透，可他心裏有盤算。劉青山手裏攥着他把柄，要是能讓劉青山跟楊成材撕破臉，他才真正踏實。
劉青山一僵，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前天他還把楊成材當救命恩人供着，現在全明白了。
沒等他多想，王有爲已經掏出手機撥了號。
幾分鍾後，楊成材喘着粗氣沖進來，額上全是汗。一進門看見劉青山，愣了一下，正要搭話。
王有爲“啪”地一拍桌子，舉起地契吼道：“楊成材！你這村支書還想不想幹了？這麼點事拖兩年，你吃幹飯？”
楊成材懵了，湊上前一瞧材料，立馬明白出事了。
他飛快看了劉青山一眼，眼裏閃過一道狠，轉頭就堆上笑。
“哎喲，王鄉長，您別生氣，這事我今天就辦！最近太忙，忘了......青山你也真是，提醒我一聲不就行了，何必驚動您？”
嘴上賠笑，心裏早把劉青山祖宗十八代罵遍了。
狗東西，存心拆我台？要是王鄉長知道我收了那兩家好處，別說副鄉長沒戲，村支書都得滾蛋！
副鄉長的位置空着，全鄉十幾個村的頭頭腦腦都盯着。要不是他媳婦汪春梅跟王鄉長老婆是老同學，平日走動勤，他哪能風頭最勁？
這下差點讓個愣頭青毀了！
他盤算着，等出了門，非得給劉青山點厲害瞧瞧，讓他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就在這時，王有爲冷冷補了一句：“今天沒結果，你自己寫辭職報告。”
楊成材一哆嗦，抓起文件夾，夾着尾巴就要溜。
他原本還盤算明年給劉青山家報個低保——這小子送水讓他撈了不少外快，馮瘸子和劉青山是一塊長大的，領一份就夠了，沒必要多開一份口子。
可現在？別說低保，他滿腦子都是怎麼撇清、怎麼反手整治。
劉青山哪會猜不到？他站起身，笑着轉向王有爲：“舅舅，那我先走了。對了，家裏水是不是快沒了？要不要我順道送一桶？”
王有爲脫口而出：“差不多了，你回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這小子機靈，這是借他的名頭壓人。
可也好，這下劉青山徹底站他這邊了，嘴自然嚴實。他擺擺手：“走走走，別在這礙眼。”
門口，楊成材正要走，猛地頓住，身子一僵，臉上掠過一絲驚，但轉瞬掩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他心裏已經翻了天。
劉青山......居然是王鄉長的外甥？！
開什麼玩笑？
要是真有這層關系，他能一直不知道？劉青山家窮成那樣，連件像樣衣裳都沒有？
可剛才王鄉長那語氣、那態度，分明就是親舅舅訓外甥。
更要命的是，他剛才還在盤算怎麼收拾劉青山......
踢到鐵板了。
這小子身份立馬變了，以後不光不能惹，還得想辦法巴結。
果然，劉青山剛走到鄉政府大門外，就看見楊成材站在摩托車邊，笑呵呵地等他。
他幾乎能猜到對方要說什麼。
楊成材一見他，立馬迎上來，從兜裏掏煙，笑得像個開了的菊花：“青山啊，你小子藏得夠深！我可是看着你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咋就沒聽說你是王鄉長外甥？”
劉青山沒接煙，腦子裏卻浮起汪春梅的臉。
這門親戚，還得謝謝你那口子。要不是她夜裏跟王鄉長老婆“談心”，他劉青山哪能攀上這條線？
一想到那畫面，他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接了楊成材遞來的煙卷，劉青山有點兒難爲情地說：“成材哥，按理說你也該猜得出來，我娘也是汪家的人............
可她當年賭癮上頭，欠了一屁股外債，就因爲這檔子破事，我舅舅才跟咱家老死不相往來。”
“後頭我娘撇下老公孩子，跟野男人私奔了，我舅舅就更不樂意提這茬了，說到底也是件見不得人的糗事。”
“哎，你也清楚，那時候我舅舅不過是個管着村裏幾戶人家的小頭頭，哪像現在風光。
前兩天他路過吳家村，瞅見我家那破屋爛牆的，估計心裏也發酸，臨走拍了我肩膀一下，說以後有難處盡管找他，畢竟，我這人從沒惹過誰，也沒害過誰，對吧......”
這些話，劉青山昨晚就盤算好了。他媽早沒影了，外公外婆走得更早，舅舅家前兩年手頭寬裕了些，直接搬出望山鄉去城裏混了，誰還能去翻舊賬？想查？人都找不着。
楊成材一聽，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其實他也懶得細究，此刻他腦子裏只認一個事實：劉青山是王有爲的親外甥。
這年頭，王鄉長一句話，黑的都能洗成白的，誰敢不信？
他慢悠悠抽了口煙，眯着眼看向劉青山，語氣忽然變得特別誠懇。
“青山啊，你放心，今天這事我管定了！你家那塊地，得要回來。你大伯，還有莊老三那老東西，這些年賺的錢，一分不少，都得吐出來。”
“太不像話了！這是明擺着欺負老實人嘛！尤其莊老三，心黑手長，真當沒人管他了？”
劉青山心裏嗤笑一聲。你楊成材態度轉得這麼快，還不就是聽見那一聲“舅舅”？
但臉上他半點不露，反而笑得憨厚：“哎喲，成材哥，那我可就先謝謝你了！要不你先回村等我？
我家那邊還得走一趟，再說，嫂子剛說鄉醫務室停水了，我得送桶水過去。還有啊，我舅舅家我也該去看看，事兒辦完我立馬回來找你。”
楊成材一聽“送水”，腦門一亮，立刻拍他肩膀，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青山啊，你這也太辛苦了！
天天扛水跑腿，全是力氣活。超市老板娘也真是，摳得連工資都不肯漲，你幹了兩年了吧？”
“沒事，回頭我去說兩句，怎麼也得給你往上提一提！”
看着楊成材騎上摩托車，轟隆一聲沖向超市，背後揚起一溜黃土，劉青山臉上的笑一點點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換作以前，這話他聽了準得感恩戴德。誰不想多掙點辛苦錢？
可現在他知道了這人是個什麼貨色！
楊成材根本不是人，是條活生生的螞蟥，專咬老實人不鬆口。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閉眼都能猜到。
果不其然，他剛把三輪車推到超市門口，就看見楊成材從裏面出來，滿臉堆笑，跟迎親似的朝他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