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的燈火在漸濃的暮色裏浮起,像散落岸邊的星屑。
大排檔塑料棚頂掛着水珠,將霓虹招牌折成流動的虹彩。
蘇星韞捧着一次性茶杯,看趙聿盛用開水燙洗碗筷。他的手勢帶着儀式感,仿佛在擦拭古董瓷器。
“我母親生前最愛帶我來這裏。”他突然說。
夕陽餘暉在他睫毛上熔成金粉,隨着他轉茶杯的動作簌簌抖落。
蘇星韞的茶杯停在唇邊。
“她總說,火山岩看着堅硬,其實滿是氣孔。”茶杯在他指間轉動,像小小的命運輪盤,“就像有些人。”
棚頂燈泡突然閃爍,在他瞳孔裏炸開細小的閃電。
那些零散的線索此刻在腦海裏串聯成網,此刻他望着嬉鬧孩童時,眼裏一閃而過的,屬於另一個時空的倒影。
“四年前...”她試探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擾幽靈,“你是不是在倫敦...”
“哐當——”
茶杯重重磕在桌沿,烏龍茶湯在塑料桌布上漫成苦澀的地圖。蘇星韞看見他的指節繃出青白的弧線,仿佛攥着看不見的刀柄。
機車引擎的嘶吼忽然由遠及近,刺耳刹車聲撕裂漁村傍晚的寧靜。
幾個滿臂紋身的青年晃進大排檔,金屬鏈條碰撞聲像毒蛇遊過碎石。
爲首的金發男人吹着口哨逼近,目光黏在蘇星韞裸露的腳踝上。
趙聿盛甚至沒移動座椅。只是側身將蘇星韞完全擋在陰影裏,抬眼看向來人。
眼神冷漠的讓棚頂燈泡都仿佛結冰。
金發青年的口哨卡在喉嚨裏。他僵在原地,瞳孔劇烈收縮,像是突然被槍口抵住眉心。
身後同夥慌亂地去拽他衣角,幾人迅速退到角落的陰影裏,如同潮水退去後灘塗上瑟縮的蟹。
“該回去了。”
吃完飯,趙聿盛起身結賬,紙幣壓在茶漬未幹的桌面上。轉身時又變回那個滴水不漏的趙先生,連衣服褶皺都重新規整成鎧甲。
越野車駛離漁村,後視鏡裏還映着那群青年蒼白的臉。
蘇星韞望着窗外飛逝的燈火,忽然聽見自己心跳的回音——不是恐懼,是某種破土而出的確信。
蘇星韞和趙聿盛是命運的聯動。
“明天還來嗎?”他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指尖在膝蓋上敲擊摩斯電碼般的節奏。
“來。”
她看見他唇角勾起極淡的弧度,像冰面在初春裂開的第一道紋。
車載電台正好放到那句老歌:“黑雨漫天的約定...”
素描本靜靜躺在她膝頭,某頁角落沾着枚模糊的指紋——是他在崖邊幫她調整畫板角度時無意留下的。
指螺紋路像西貢的火山岩剖面,藏着六千萬年的風暴與沉默。
她熄滅手機屏幕,側目看向駕駛座的男人。
“下周三。”他突然開口,“帶你去赤柱看燈塔。”
仿佛不是商量,是早已寫好的日程。但蘇星韞看見他扶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他在等待。
“好。”她輕聲應答,伸手將空調風向朝他偏了偏。
夜色濃稠如墨,越野車碾過積水,濺起的霓虹像打翻的珠寶盒。
她抱緊素描本
此刻,她終於聽見了從那些孔隙裏傳來的,遙遠而真切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