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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夏晚晴回到病房時,正遇上從裏面出來的周銘。
他的目光像帶着細小的針尖,無聲地刺在她心上,又迅速移開,只留下那一抹清晰的不忍。
傅聽瀾見她眼睫上還掛着未幹的淚痕,以爲她是爲自己擔憂,伸手將她攬進懷裏,語氣溫柔得像是安慰一個受驚的孩子:
“別擔心,從前九十九次,我不都化險爲夷了?”
是啊,九十九次。
他寧願自己遍體鱗傷,也舍不得讓蘇琳琳受半分苛責。
夏晚晴在他懷裏輕輕笑了,笑聲帶着淚水的鹹澀。
傅聽瀾頓時慌了:“好端端的,怎麼哭起來了?”
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安撫:“我答應你,下一次,我們一定能在國外把婚結了,好不好?”
下一次?
她的確要結婚了,只是新郎不再會是他。
像是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傅聽瀾忽然“嘶”地抽了口氣,手腕預留針的位置正緩緩滲出血珠。
他將手腕遞到她面前,眼神裏帶着她熟悉的、柔軟的哀求:“晚晴,流血了,好痛......幫我吹吹,好不好?”
又是這樣。
他太懂得利用她的心軟。
每一次婚事擱淺,他總會適時地露出脆弱的一面,引得她心疼又原諒。
明明滿腹委屈,卻總被他滿身的傷痕擊潰,最後只能跪在佛前,一遍遍祈求他平安無恙。
此刻,看着那鮮紅的血珠,她只覺從前的自己,可笑至極。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傅聽瀾那群死黨喧鬧着涌進來接他出院。
“哎喲,是不是來得不巧,壞了瀾哥好事?”
“就是!以前瀾哥手指破點皮,嫂子都心疼得直掉眼淚,這樣的好女人,你要是不珍惜,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傅聽瀾不以爲意,反而將她摟得更緊,語氣輕快得像在談論天氣:“死了這條心吧,我老婆除了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夏晚晴在他懷裏安靜地聽着,只覺得一股冰涼的諷刺浸透四肢百骸。
原來,這就是他一次次傷害她的底氣。
但她,不會再給他第一百次的機會了。
回到傅家,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摔砸的聲響。
傅聽瀾蹙起眉,管家匆匆上前,低聲道:“是琳琳小姐......她把您書房裏,和夏小姐的合照也砸了。”
他聽完,竟未動怒,只溫聲問:“她手沒傷着吧?”
夏晚晴站在他身後,五指猛地掐進掌心。
那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張合照,他曾說那是所有回憶的開端。
如今,他卻只關心蘇琳琳有沒有傷到一分一毫。
傅聽瀾並未留意她的情緒,剛踏進門,一個古董瓷瓶就在他腳邊炸開,碎片四濺。
蘇琳琳站在滿地狼藉中,沖他嘶吼:“你九十九次死裏逃生,就是因爲她跟你八字不合!你爲什麼還要娶這種女人?是不是非要把自己害死才甘心?!”
她轉而瞪向夏晚晴,目光怨毒:“你這個掃把星!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嫁給我哥!他是我的!”
“啪!”
一記耳光落在蘇琳琳臉上,她震驚地捂住了臉。
傅聽瀾臉色陰沉得駭人,聲音冷厲:“晚晴是你嫂子!再敢對她不敬,我沒你這個妹妹!”
蘇琳琳臉上血色盡褪,猛地扯下頸間的星星項鏈丟向他:“還給你!這不是你一直想送她的禮物嗎?我偏不讓她得到!”
她伸出手,掌心赫然一道血痕。
傅聽瀾瞳孔一縮,慌忙握住她的手,語氣瞬間軟了下來:“怎麼弄的?疼不疼?”他急着轉身去拿藥箱,動作太急,手肘無意中撞上身側的夏晚晴。
她猝不及防,被他帶得踉蹌一步,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掌心按上冰冷的陶瓷碎片,一陣銳痛襲來,鮮血瞬間涌出。
而他渾然未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蘇琳琳的手,全神貫注地爲她清理、包扎,眼神裏的心疼滿得幾乎溢出來。
夏晚晴看着這一幕,緩緩從地上撐起身子。
掌心刺痛,卻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
她只覺得鼻腔酸澀,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她默默起身,離開了傅家。
剛走出不遠,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傅聽瀾追上來,語氣帶着一絲歉然:“晚晴,怎麼走也不說一聲?”
她將受傷的手藏到身後,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着他,輕聲問:“那條星星項鏈,你不是說被人拍走了嗎?怎麼會出現在蘇琳琳那裏?”
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條項鏈。
當年他說要拍下它作爲求婚禮物,她爲此歡喜了一整晚。
可第二天,他卻一臉沮喪地告訴她:“晚晴,對不起,項鏈被別人提前拍走了,不過沒關系,我以後送你更漂亮的。”
原來,不是被人拍走,而是他親手拍下,轉瞬就戴在了蘇琳琳的頸上。
傅聽瀾眼神閃爍,言辭含糊:“這......或許是琳琳在別處買的吧,項鏈......也不是獨一無二的。”
可她的愛是獨一無二的呀!
夏晚晴抬起頭,努力將眼眶裏的溼意逼回去。
連謊言,都如此敷衍。
她沒有戳穿。
那條“繁星”項鏈,是克裏斯大師手工打造,寓意“摯愛一生”,世間僅此一條,他怎會不知?
當年她不甘心,私下查了拍賣記錄,才知道那位買主爲它直接點了天燈,勢在必得。
爲了蘇琳琳,他當真舍得。
傅聽瀾見她眼眶泛紅,頓時慌了神,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晚晴,我保證,下次求婚,我一定送你全世界最漂亮的戒指和項鏈!”
她扯出一抹慘淡的笑。
他的每一個承諾,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復凌遲,痛不堪言。
下次?不會有下次了。
下一次,他依然會縱容蘇琳琳毀掉她的婚禮;
下一次,他依然會用甜言蜜語哄着她,一邊與蘇琳琳糾纏不清。
她的心,早已在那九十九次的輪回裏,碎成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