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傍晚，天色漸暗。
姜望舒吃過晚飯，正準備回房繼續完善她的計劃，就看到木梟從浴室裏出來了。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黑色背心和短褲，剛洗過澡，頭發還溼漉漉的。他沒開燈，就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在客廳裏拉開架勢，開始做力量訓練。
俯臥撐、卷腹、深蹲......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得像是教科書。汗水很快就浸溼了他的背心，勾勒出緊實有力的肌肉線條。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雜着男人身上獨有的荷爾蒙氣息。
一天洗兩次澡。
姜望舒觀察得出結論，潔癖或者不想留下味道。
面上卻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準備回房。
木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但什麼都沒說，繼續着自己的訓練。在他眼裏，這個突然出現的妹妹，和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沒什麼兩樣，渾身透着一股和這棟破舊筒子樓格格不入的氣質。
她遲早會受不了這裏的貧窮和壓抑，哭着鬧着要走。
左臂忽然一頓，悶哼了一聲，從門框上跳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左邊的小臂。
姜望舒的腳步停住了。
她看得清楚，木梟的左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應該是昨晚任務留下的新傷。剛才高強度的訓練讓傷口崩開了，鮮血正從他指縫間滲出來，滴落在地板上。
他擰着眉，看樣子是想去拿醫藥箱，但動作又有些遲疑，似乎不想驚動房間裏的父母。
客廳裏一時只有他壓抑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一瓶碘伏和一卷繃帶，遞到了他面前。
木梟猛地抬頭，對上了姜望舒那雙平靜的眼睛。
她什麼時候拿了東西又過來的？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這個女孩，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傷口別碰水。”姜望舒的聲音很輕，把東西往他面前又遞了遞。
木梟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東西，又看看她。女孩的臉上沒有好奇，也沒有害怕，依舊冷冷的卻透着關心。
他沉默地接了過來。
姜望舒看他接了，便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木梟站在原地，手裏還握着那瓶帶着女孩體溫的碘伏。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猙獰的傷口，又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戒備之外的東西。
他用牙咬開碘伏的瓶蓋，將棕色的液體倒在傷口上，劇烈的刺痛讓他眉頭緊鎖，但他一聲沒吭。
然後，他用一只手和牙齒，笨拙卻利落地將繃帶一圈圈纏好。
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對着那扇門，用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沙啞聲音，極輕地說了句：“......謝了。”
門裏，沒有任何回應。
第三天清晨。
姜望舒走出房間時，愣了一下。
客廳裏破天荒地站着一個人，木雲聽。
他穿着T恤和短褲，頭發比昨天更亂了，卻因爲漂亮的臉像是特意做的造型。黑框眼鏡下的那雙眼布滿了紅血絲，臉色比昨天更白，嘴唇卻抿得死緊，渾身散發着一種熟人勿擾、生人更是打死的暴躁氣場。
“邏輯錯在哪了......”他低聲咒罵，聲音沙啞，顯然是一夜沒睡。
姜望舒走過去，站到他身後，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白紙上。上面畫滿了密密麻麻的邏輯流程圖和代碼片段，潦草又凌亂。
這是一個關於數據追蹤與反追蹤的程序算法，設計得很精妙，但其中一個關鍵的遞歸函數，陷入了死循環，導致整個程序崩潰。
姜望舒只掃了一眼，就看出了症結所在。
前世，爲了在末世裏更好地利用網絡獲取信息、破解各種加密門禁，她曾花費大量時間自學和鑽研編程，技術水平早就遠超了這個時代的大部分所謂黑客。
她看着木雲聽煩躁地抓着頭發，淡淡地開口：
“錯了。”
木雲聽動作猛地一停。
他緩緩轉過身，鏡片後的眼睛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聚焦在姜望舒臉上，充滿了被打擾的不耐和審視，“你說什麼？”
姜望舒的語氣很平淡，她指了指紙上那團亂麻的中心，將他出錯的地方，認真仔細的說了出來。
木雲聽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姜望舒。
這些天，爲了攻克這個算法，他幾乎不眠不休。這是他接的一個私活，對方要求極高，要在海量數據中精準追蹤一個匿名信號源。他設計的程序在理論上可行，但一運行就崩潰，怎麼都找不到原因。
現在，這個莫名其妙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姐姐，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戳破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窗戶紙。
他漂亮的臉上出現了震驚與一點窘迫。
“你......你怎麼會懂這個？”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鏡片後的探究幾乎要將姜望舒望穿。
姜望舒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聳了聳肩，“不知道，隨口說的。”
說完，她沒再理會石化在原地的木雲聽，轉身進了廚房。
蘇蘭正在系圍裙。
“媽，我幫你。”姜望舒自然地拿起一旁的青菜開始摘。
蘇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哪用得着你。”
蘇蘭聽見了女兒和木雲聽的對話，心裏訝異姜望舒怎麼會知道這些，卻沒多問。
“沒事，我閒着也是閒着。”
廚房裏很快響起了擇菜和水流的聲音，溫馨又家常。
客廳裏，木雲聽還愣在那兒，目光盯着姜望舒的背影，又看看手上的草稿，眼神變了又變。
隨口說的？騙鬼呢。
他深吸一口氣，沖回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客廳裏很快又響起了那陣熟悉，暴雨般的鍵盤敲擊聲，但這一次，節奏裏少了煩躁，多了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急切。
姜望舒在廚房裏聽着，嘴角微微上揚。
她知道，拿下這個高智商技術宅的第一步，穩了。
對付這種人，一百句關心，不如一句能讓他醍醐灌頂的專業指點。你得讓他承認，你是和他一個世界的人，他才會放下戒備，正眼看你。
另一邊，姜可欣終於在豪宅裏見到了她期盼已久的繼兄，周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