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蕙心髒驟縮,猛地掀開錦被,赤着腳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她顧不上疼痛,急聲道:“陛下息怒!民女蘭蕙,冒死前來,願爲陛下效力。”
“助朕?”
燕決明手持利劍穩如磐石,緩步逼近,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立體。
他居高臨下地審視着瑟瑟發抖又強裝鎮定的少女,唇角勾起嘲諷。
“憑你?”
“是。民女願助陛下,一年之內,鏟除葉立琛!”
她豁出去了,直接點出葉丞相名諱。
燕決明眸光一凝,殺氣卻未減弱。他身形一動,快如鬼魅般繞到她身後。
蘭蕙只覺得手腕和腳踝處一緊,床上的帷幔已經利落地纏繞上來,打了個結實的結,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雙腳也並攏住。
他力道控制的很好,讓她完全無法掙脫。
做完這一切,他才好整以暇地蹲在她面前,利劍的冷鋒幾乎貼着她的臉頰,語氣帶着玩味:“哦?方才你說,要殺了朕的丞相?”
見他暫時放下一刀捅死自己的念頭,蘭蕙鬆了口氣。
“是的,民女不敢欺瞞。”
“殺害朝廷命官,此乃大罪。”燕決明似笑非笑。
蘭蕙知他在試探,漆黑的瞳仁義無反顧迎着他的打量回道:“民女知陛下心意,吾亦如此。”
燕決明輕聲笑了,笑聲如山間流水,離着她的耳朵很近,蘭蕙覺得耳廓仿佛都沾了幾分潮溼。
“那你說說看,你待如何?”
蘭蕙語速極快開口回道:“陛下可知,葉丞相府上,即將有一位流落民間十數年的真千金,要回去認祖歸宗?”
她不待燕決明回應,繼續道:“民女知曉,那真千金葉疏雪背上,有一塊形似蝴蝶的胎記,位於左肩胛骨下方三寸。也知曉她當年因上元節燈會與家人走失,被一鰥夫收養於陵陽。且身上有一信物,一枚刻有特殊雲紋,內裏暗含“葉”字暗記的羊脂玉佩。”
“當年,丞相夫婦誤認爲她已身死,抱了葉氏旁支年歲相近的女童養在身邊,聊以慰藉,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府二小姐葉昭月。”
燕決明聽到這裏,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這些秘辛之事,絕非一個普通村姑能編造出來。
他也知曉丞相府有位千金非親生之事,只是不知這後半部分。
方才借着捆綁之際,燕決明輕捻她手腕,瞬間探知她經脈空空蕩蕩,沒有半分功夫。
“你能說出這些故事,莫非你就是這位真千金?”
蘭蕙搖頭:“民女不是。陛下只需按民女提供線索去尋,取回玉佩。民女可憑此物頂替她入住相府,成爲陛下埋在葉立琛身邊的一枚釘子。”
“頂替?”
“是,只是胎記之事,還望陛下協助。”
燕決明緩緩開口,聲音帶着探究:“葉立琛官至丞相,位極人臣,縱有不是,與你一介草民又有何幹?你爲何對他懷有如此深的恨意?”
蘭蕙心裏一緊,她不能說重生之事,聽起來太駭人聽聞。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前世記憶。
葉昭月的冷笑,葉疏雪的漠然,葉丞相夫婦視人命如螻蟻的縱容。
再次抬眼時,她眼中已經盈滿了悲憤的淚水,聲音因爲壓抑微微顫抖:“陛下可知,民女爲何對相府內宅之事,知曉得那般清楚?”
“因爲…民女…民女苦命的表姐,她就曾經在相府爲奴!”
她將前世的遭遇,加以改編,套在一個虛構的表姐身上。
“她本是一個廚房的燒火丫鬟,就因爲葉昭月不喜,污蔑我姐姐偷了主子的首飾。將她毒打一頓,然後一根白綾,吊死在了柴房裏。對外只說她畏罪自盡。”
她看向燕決明的眼裏,陷入恍惚,滿是恨意:“我姐姐…她死的時候也才十五歲!她什麼都沒做錯,就因爲他們高高在上,便可以隨意決定我們這些奴婢的生死嗎?”
“葉立琛他身爲丞相,連自家後宅都管不住,縱容行凶,他算什麼父母官?這樣的奸相,難道不該死嗎?”
燕決明聽完,收回長劍,語氣聽不出喜怒:“那你與何永奎,又是如何勾結上的?”
蘭蕙將自己以河工銀貪墨案威脅何永奎的過程說了一遍。
燕決明聽罷,輕笑一聲:“倒是好算計,那麼,你如今見到了朕,又打算如何幫那蛀蟲脫困?”
“就靠你現在這般模樣……”他的目光掃過她被帷幔白布勒出紅痕的纖細手腕,以及寢衣下微微顫抖瘦弱白淨的肩膀,譏誚道,“…來色誘朕,爲他求情?”
蘭蕙抬起頭,痛哭後的臉上,並沒有被羞辱的慍怒,只是平靜道:“陛下明鑑!何永奎貪墨,其妻一家作惡多端,草菅人命,證據確鑿。理應按律嚴懲,以儆效尤!”
“民女此前所言,不過是誆他助我見到陛下的權宜之計。此等國之蛀蟲,民女恨不能親手刃之,怎會替她求情?”
燕決明重新審視眼前少女,柔弱無骨卻心思縝密,身處絕境又膽大包天,口口聲聲說着狠厲之言,眼神卻清澈堅定。
她那被縛住但仍然挺直的脖頸,纖細的像一只天鵝。
有趣,實在有趣!
他輕笑站起身,俯視着她:“巧舌如簧,心思狡黠。朕怎知你不是葉立琛派來的雙面細作?”
蘭蕙心一沉,正欲再辯解,卻聽燕決明淡淡道:“今夜,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若明日朕查證你所言有虛……”
他未盡之語,帶着殺氣。
說罷,不再看她,轉身拂袖去了外間暖閣。將她獨自留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腳仍被捆住。
長夜漫漫,地板寒氣侵體,蘭蕙手腳因血流不暢而麻木刺痛。她蜷縮着身體,咬牙忍受着。
鏢車那幾日都熬過去了,這一夜又算得了什麼?
次日清晨,燕決明神色如常出現。
他喚來內侍解開了繩索。
何永奎戰戰兢兢來請安時,燕決明正用着早膳,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隨意道:“何愛卿,昨日送來的女子甚是乖巧,朕便留下了。”
何永奎見他身後,蘭蕙已經被折騰地柔弱無骨,似要被一陣風吹倒。
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狂喜地連忙叩首:“陛下喜歡,就是臣莫大的榮幸,是這丫頭天大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