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正卿雖然看出,以往江玉珊的每一次籤名,都會在收尾處滴上一滴墨水,可那也不能證明,此次籤名,不是她寫的。
或許,是她忘記了滴那滴墨水,也未嚐不可。
所以,韓正卿看向江玉珊道:“此處不能爲證,只是一滴墨水,並非書寫習慣,不能作爲證據。”
江玉珊繼續道:“還有一處,可以證明,這籤字非我手筆。”
“大人請仔細看,那珊字的偏旁王字筆畫,我以往所寫,都是反着以下往上寫,墨水走向可透紙背,大人看看紙張背部,就能夠看清楚。”
韓正卿聞言,馬上把紙張翻過來對照,果然,昨日那張籤名的珊字偏旁走向是不同的。
這種寫法,只有那些生性頑劣之人,才會從下往上起筆,以示不同,他也是第一次見有人寫字,居然故意起反筆來寫。
再翻到正面,又看不出絲毫端倪,想來那模仿之人,早就熟悉她的字跡,才會寫得如此相似。
韓正卿看向堂下,知道何婆婆與青芷應該是做了僞證。
就連他,也早就認定了是這江氏通奸,沒有想到,居然還會有此疑漏,看來此案,果真是有隱情。
他拿起驚堂木往下一拍,臉色冷肅,朝着青芷與何婆婆斥道:
“大膽賤婢,何氏,居然敢做僞證,來人,上刑!”
一聽說要給自己上刑,何婆婆大呼冤枉:
“大人,我老婆子沒有說謊,昨日確實是少夫人帶了那奸夫進入侯府的,不止是我,府中還有人看到啊大人!”
韓正卿一聽還有人證,那就代表着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江玉珊故意把名字籤得與以往不同,她是早有準備。
二則是有人冒充了江玉珊,帶着奸夫進入侯府,故意讓好幾個人看見。
他更傾向於後者。
因爲江玉珊怎麼看也不是蠢貨,她若要通奸,不在外面通奸,而是把人帶進侯府就已經不合理了。
還蠢到帶着一個奸夫,四處招搖,好似生怕別人不知似的,這就更加不合理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婢女青芷說了謊,而且,那個冒充江玉珊之人,她知道是誰。
抓住了問題的重點,韓正卿轉向青芷,忽然厲聲斥道:
“婢女青芷,昨日與你一起帶着奸夫進侯府之人,不是夫人可對?”
因爲他忽然抬高了聲音,讓青芷受到驚嚇。
人在受到驚嚇之時,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下意識就回答:“對!”
答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又馬上糾正:“大人,昨日下午,就是夫人帶着奸夫進入侯府。”
直到這時候,韓正卿已經肯定,這江氏是受人所害了。
而且害她之人,應該就是永安侯府之人。
想來,江氏自己心中清楚,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這才甘願用受刑自證清白之法。
他向來公正,既然知道江氏是遭人陷害,自然想要還她清白之身。
畢竟老帝師一向清正,這江大學士更是文人之首,受人敬仰。
他雖是一介粗人,卻也敬仰江氏父子,不願意他們因爲女兒之事,被人蒙羞。
思緒電轉,韓正卿就做出了判斷,他朝着青芷道:
“大膽賤婢,前言不搭後語,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了!來人,上刑!”
就在衙役準備給青芷上刑之時,混在圍觀群衆裏面的一個黑衣女子臉色一變,只見她手中好似捏碎了什麼。
就在這時,青芷突然全身抽搐起來,口吐白沫,很快就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居然是當衆自殺了。
衆人一看,心中就有點明了,這板上釘釘的案件,果然是有內情。
韓大人才抓住一個嫌疑之人,還未用刑就死了。
衙役探了一下青芷鼻息,有些可惜道:“大人,證人死了,疑似服毒自殺。”
江氏夫婦看到這裏,哪有不明白的,自己女兒,果然是遭人陷害。
可如今重要知情人已經死亡,自己的女兒,想要自證清白,還是得受刑,不由悲從中來。
江大學士指着地上死去的青芷,朝韓正卿道:
“韓大人,這賤婢當衆服毒,明顯是知情之人,小女遭人陷害,還望大人爲小女做主啊!”
韓正卿也差不多心裏有數,這江氏,乃遭人陷害。
可是,她再無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案件,所有證據都對她不利。
他乃大理寺卿,破案都要講證據,而非情理。
所以竟是爲難起來,不知道該怎麼爲江氏做主。
此案交到自己手中,一開始就有理有據,人證,物證都指向江氏通奸,而她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也找不到自證之法。
若非她堅不認罪,又有江氏夫妻求情,韓正卿原本只是想走個過場,馬上定案。
沒有想到,對質之時,終於推翻了一個證據。
可只是推翻一個證據,最多只能證明人不是江氏帶進侯府,她與奸夫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這是事實。
江玉珊見韓正卿爲難,突然開口問:
“韓大人,如果臣婦還有證據,證明自己沒有與人私通,可否還臣婦一個清白之身?”
韓正卿道:“還有何證據,先呈上來,本官自會判斷。”
江玉珊想了想,這才對着韓正卿道:“此事關乎他人名聲,可否請大人不公開此證據?”
韓正卿看向江玉珊,最後點頭,派了一個衙役去詢問。
江玉珊只能把自己還是完璧之事告知那衙役,並願意讓人驗身。
韓正卿聽完衙役之言,驚訝得差點從櫈子上摔下去。
江氏與顧景塵夫妻恩愛,這是京中公認之事。
少年夫妻,成婚三載,怎麼可能還是完璧?
如果此事爲真,那豈不表示,那顧少傅不行?
那麼清冷自持,翩翩如玉的公子哥,居然不能人道?
韓正卿感覺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這江氏,成婚三載,還是完璧之身,卻從來不吵不鬧,一如既往地對待着顧景塵。
如果此事乃侯府所爲,這顧景塵,就太不是個東西了。
江玉珊一開始不願意說,就是害怕自己一旦說出,顧景塵身體有缺之事就會被人知曉。
她愛他如命,不願意那麼一個鬆骨鶴姿,芝蘭玉樹的貴公子從此淪爲他人口中笑話。
所以從一開始,她都咬緊牙關,沒有說出此事。
雖然對顧景塵有所懷疑,但她還是留着最後一絲希望,希望不是顧景塵害得她。
但自從事發之後,顧景塵一直沒有露面,這種態度讓她開始懷疑。
爲了不讓江家蒙羞,不讓自己背負罵名,她只能把此事說出。
就算是這樣,她也給顧景塵留了面子,沒有當堂說出此事,而是只告知了韓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