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確實很般配,很像一對。
至少每一個見過他們的人都這麼認爲。
喬亦舒是氣質型美人,身材修長纖細,不苟言笑的時候,四周彌漫着淡淡的清冷疏離。
江愷舟模樣英俊,身形高大,性格又沉穩開朗。一眼看上去,就會覺得他溫柔踏實。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一起四年,他將喬亦舒從一個敏感內耗的人,硬是呵護成明豔活潑的性格。
可四年的朝夕相處,無微不至,也沒能阻擋她離開的腳步。
江愷舟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爲什麼?
“媽媽,疼……”
小橙子的哭喊聲將兩人的思緒喚回。
喬亦舒俯下身安慰女兒:“很快就好了,就像螞蟻咬一下。”
“不,我不要,螞蟻咬的太疼了!”小橙子用力掙扎起來。
孩子一哭,喬亦舒桎梏她的手就開始哆嗦,眼淚也毫無征兆的往下掉。
“家屬怎麼回事,別鬆手!”
醫生拿着注射器呵斥,“按緊了,別讓她動。”
“忍耐一下,馬上就好。”江愷舟掌心覆上她手背,稍稍用力,兩人一起控制住小橙子左右搖擺的腦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溫熱,可此時此刻,喬亦舒只覺得燙手。
幾秒的時間好似幾個小時那麼漫長難熬。
直到醫生順利打完麻醉,又拿出針線來,“繼續摁着啊,很快的。”
喬亦舒一動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很輕。
時光仿佛靜止了,又仿佛回到五年前。
那時,她也是個怕疼的小女生。
跑步摔破了膝蓋,她連碘伏消毒都不敢用。
江愷舟只好一邊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輕聲哄:“一下,就一下,不消毒會化膿……”
兩個人同居了一年多,才進行到最後一步。
究其原因,也是因爲她怕疼。
每次一到關鍵時刻,她就緊張的渾身緊縮:“江愷舟,你快停下,你停下,好疼……”
他不忍心讓她疼,所以從不強迫……
可五年不見,她竟然已經做媽媽了。
生育之苦,她受得了嗎?
孩子的爸爸,又是誰呢?
還把孩子丟給她一個人帶,未免也太不稱職了。
喬亦舒啊喬亦舒,你到底找了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將近十分鍾的時間,他的視線,不曾有一秒離開過她的臉。
他的心裏,除了憤恨,憐惜,此刻最多的,是心疼。
喬亦舒顯然顧不上想這些,她一門心思都在女兒的傷口上。
看着針線在皮肉上穿梭,她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
不知過了多久……
“縫好了,家屬去付錢拿藥。”
醫生取下手套,一邊在電腦上操作,一邊貼心叮囑,“記着不能碰水,隔兩天換一次紗布。”
“好,我去,你哄一下孩子。”江愷舟往她手裏遞了紙巾,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把自己的眼淚也擦一擦。”
喬亦舒沒說話,將女兒從操作台上抱下來,放在自己腿上。
江愷舟很快回來,手裏拿着藥和幹淨紗布。
喬亦舒看了眼他手上的東西,態度仍舊冷冰冰:“總共多少錢,等會兒我轉你。”
“不用。”
觸及她冰冷疏離的眼神,江愷舟的心又開始密密麻麻的疼。
她好像急於撇清他們的關系,生怕再沾染上分毫。
可江愷舟思來想去,也想不到半分對不起她的地方。
在醫生驚詫的目光裏,兩個人一前一後出去。
外面雨還在下,江愷舟的車等在門診大樓門口。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緩緩開口:“去哪,我送你。”
“不用,我們打車就行。”
“她的傷口不能碰水。”江愷舟拿孩子當借口,“我送你們吧。”
喬亦舒終於沒再反駁,抱着孩子上了後座。
坐在寬敞舒適的車裏,她卻只覺得諷刺。
正如他所想,她是一點都不想再跟他扯上關系。
當初她遠離這座城市,就是不想再遇見他。
這次不得已回來,她總抱着僥幸心理。
城市這麼大,怎麼可能不偏不倚的跟他重逢。
但事實證明,就是這麼戲劇性。
她不僅重逢了,還是以如此狼狽的姿態。
“醫藥費多少錢,我還給你。”安靜的車內,喬亦舒主動開口。
江愷舟側過身,面無表情的報了個數:“還是從前的手機號,你加微信轉我。”
“不用,我有現金。”
喬亦舒低頭在包內翻找,抽出一沓紅票子塞進他手裏。
這些現金是她上次兼職,客戶給的課時費,恰好在今天派上用處。
江愷舟被她氣笑,全然不顧司機也在車內:“喬喬,我到底哪裏對不住你?”
喬亦舒不說話,低下頭來逗女兒:“橙橙,你累不累,躺媽媽腿上睡一會兒吧。”
“好。”女兒乖巧的倚在她身上。
江愷舟默嘆口氣,趁她不注意,將那疊錢盡數塞進了小橙子的外套口袋裏。
車子駛出醫院,前排的司機回過頭問:“江總,去哪?”
“和諧家園,謝謝。”
不等江愷舟開口,喬亦舒便自報家門。
她不介意暴露住址,坦然處之,總比欲蓋彌彰要好得多。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了。
就像副駕駛放着的那款女士手包,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過去就是過去。
就算再刻骨難忘,再痛徹心扉,也只是過去式了。
未來的路,注定不可能再一起走。
可江愷舟顯然還在對當年耿耿於懷,他將車內擋板升上去。
後座空間突然變得密閉,喬亦舒瞬間警惕:“你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知道,你離開我的真相。”
江愷舟的聲音很低,低到聽不出太多情緒。
“喬喬,犯人執行槍決前,也還要公布罪名呢。你究竟是爲什麼恨我,總得讓我知道原因。”
“我不恨你。”
相比較來說,喬亦舒要淡定的多。
“我們只是不合適,我找到了比你更合適的人,這個理由可以嗎?”
“你胡說!”
江愷舟破防了,“那四年我們每天形影不離,你根本不可能無縫銜接。”
“你聲音小一些。”喬亦舒低頭瞧了眼剛剛睡熟的女兒,“你也看到了,我已經有孩子了,再提當年那些,有什麼意義呢?”
“我只是想死的明白一些。”
江愷舟的語調變得哽咽,“這五年來,我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你這樣懲罰我。”
“你沒做錯,我也沒錯,當年我們各有難處……這樣解釋,你可以接受嗎?”
“如果我說,我不能接受呢?”
“那我也愛莫能助了。”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可當車子在老舊小區的單元樓前停下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跟出去。
“雨還在下,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
喬亦舒將女兒抱在懷裏,撐着傘頭也不回的走上步梯。
江愷舟能看得出她背影決絕,毫無留戀。卻沒有看見,她剛在樓梯拐角處轉過身,就紅了雙眼。
五年前的秋季,也是這樣的雨天。
家裏出了事,江愷舟送她去車站。
進站口外面,他也是這樣寸步不離的跟在她後面:“喬喬,雨還在下,我送你進去吧。”
那時候的她,明豔靈動,並不像今日這般心如止水。
猶記得當時她攀上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側臉:“不用了,這裏離站口沒多遠。”
那日一別,再見已是今天。
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恨他嗎?不恨了。
還愛他嗎?不能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