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直奉大戰的硝煙才剛散去,奉軍便踏着直系潰敗的殘軀進駐關內。
張作霖,這位滿臉胡茬的老辣梟雄,穩穩地坐上了關內的高位,成爲這場爭鬥的最大贏家。
人一旦得勢,脾氣也跟着見長。
他並未急於整頓軍備、謀劃軍事,反而一頭扎進天津的風月場所,將一位花魁娘子接入帥府,從此日夜沉醉溫柔鄉,連軍務都拋諸腦後。
帥府門前,張學成手提一個沉甸甸的皮箱,邁着大步跨過門檻。
雖說他此前從未踏入過此地,但帥府裏的各個角落、人情世故,他卻了如指掌。
“哎喲?這不是學成嗎?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迎面走來一個身着呢子軍裝的中年男子,年約五十,滿面油光,正是大帥身邊的紅人——喜順。
“叔。”
張學成沒多廢話,直接從兜裏掏出兩包嶄新的“老刀牌”香煙,硬塞進喜順手中。
喜順什麼世面沒見過?大帥府裏的煙酒堆積如山,他哪會看得上這兩包煙?
但張學成這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心裏那點小九九,喜順心裏明白。
“你這小子,跟叔客氣啥!”
“叔,您當年幫過我,這份恩情我一直記着。您啥都不缺,可您對我的那份情義,我一直想着怎麼報答。這只是點小意思,您別嫌棄。”
喜順緊緊握住手中的煙,眼眶都有些溼潤了。他拍了拍張學成的肩膀說:“行了,有這份心意就比啥都強。你比小六子強,心裏有數。”
張學成點頭,壓低聲音問道:“叔,大帥現在在哪兒呢?”
“嗨,還在六姨太房裏纏綿呢。”
喜順也沒隱瞞,直接說道,“不過你來得倒是巧,前兩天大帥還念叨,說你小子怎麼跟消失了似的。”
“我哪敢回來呀?現在我就是個落魄的,見了大帥,怕他覺得我晦氣。”
“別瞎說了。”
喜順左右看了看,小聲說,“你去見見五姨太,她能說會道,能幫你在大帥面前美言幾句。你們都是一家人,別鬧別扭了。”
張學成心中一動,這正合他意。五姨太可是大帥最寵愛的幾個女人之一,她一開口,頂得上一百個參謀。
喜順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西廂房的方向。張學成整理了下衣領,提着箱子,走到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
“誰呀?”屋裏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宛如鈴鐺般傳入耳中。
“五媽媽,是我,學成。”
他的聲音有些緊張。前世那小子幹過的那些缺德事,此刻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扒過她愛犬的皮,偷過她的翡翠鐲子,還往她碗裏放過三只活蒼蠅,而這些都是小六子在背後教唆的。
“吱呀——”門緩緩打開。
五姨太站在門後,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身着一件墨綠旗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眼角雖有歲月痕跡,卻難掩骨子裏透出的貴氣。
“喲!還真是你啊?”
她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我還以爲你被小六子趕到關外挖煤去了呢。”
“剛從東北轉了一圈,回來看看您。”
張學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快進來,別在門口站着了。”
屋內彌漫着檀香,擺放着軟塌,幾盞西洋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張學成坐下,屁股還沒坐熱,五姨太就開口說道:
“你那事兒我聽說了。漢卿撤你的職,看着是有點狠,但他也是沒辦法啊。全軍上下都盯着呢,你不離開,他怎麼樹立威信?”
張學成心中暗自冷笑,自己帶的兵連老百姓一根雞毛都沒動過,小六子卻借刀殺人,踩着沒後台的人往上爬。
嘴上卻說道:“五媽媽說得對,漢卿也不容易,我能理解。”
五姨太聽了,眉眼間的憂慮似乎減輕了些,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你能明白事理就好。大帥最近還念叨你呢,說你是日本陸大的高材生,讓你在家裏當個衛隊長,實在是委屈你了,要不……”
“衛隊旅長?”
張學成差點笑出聲來。那個位置,聽起來風光,實際上就像被困在籠子裏的鳥——天天在張作霖眼皮子底下活動,連放個屁都得小心翼翼,撈不着什麼好處,還容易被整治。
他趕忙打斷說:“五媽媽,我不貪圖那些虛名。我就想出去帶兵,哪怕只是當個團長,我也心滿意足了。”
說着,他“啪”的一聲打開箱子。
箱子裏擺滿了各種物件:碧玉雕刻的貔貅、一對翡翠扳指、一條金鏈子,還有兩塊雕工精美的和田玉佩,在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澤。
“這些,是特意孝敬您的。”
五姨太掃了一眼,並沒有動手去拿。
不是她不心動,而是她實在不稀罕。這些年她收到的珠寶,都能開一家古玩店了,張作霖送她的,比這貴重十倍的都有。
但這孩子,是唯一一個不是爲了求官,也不是爲了刻意討好,僅僅因爲當年的一點舊情,就專門來給她送東西的人。
她沒有露出笑容,也沒有推辭。
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說:“你這孩子,真的是長大了。”
張學成心裏涌上一股暖意。他知道,通往成功的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
“學成,你這搞的什麼名堂?趕緊把這些收起來,咱老張家可不興這套虛的!”
五姨太一揮手,滿臉嫌棄地掃了眼張學成手中的禮盒。
“五媽,我這真心實意的,打小沒少給您添麻煩,這次回來,無論如何都得表達下我的心意。”張學成低聲說道,那語氣誠懇得讓人沒法不信。
五姨太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這真的是以前那個調皮搗蛋,上房揭瓦、偷雞摸狗的張學成嗎?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收下了。”
她嘟囔着,隨即壓低聲音,“我一會兒去跟帥爺求求情,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證。”
“整個帥府誰不知道,二叔最聽您的話了,您說的話,二叔起碼能聽進去八成。”
張學成立刻接上話,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如同盛開的花朵。
五姨太心裏那叫一個美滋滋,嘴上卻還是故作嚴肅地咳嗽了兩聲,轉身吩咐丫鬟帶張學成去偏院休息。
沒過多久——
書房裏,張大帥正叼着煙袋,把腿翹在炕沿上,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