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瑾從這兒走了,小丫鬟碧荷欲言又止,時不時地就得偷瞄一下沉瑾的後腦勺。
而沉瑾則是想着,鄭家這地方!姑且算個避風港。
至少在金陵顧家那場失火案水落石出前,她怕是還得在這兒住上一陣子,所以那‘歪瓜裂棗’的鄭三爺,她也只能先接着了。
不過,孤女?呵呵,孤女?人盡可欺的小孤女?
眼底一涼,接着又眉眼兒一轉,想着鄭老夫人的那些算計,沉瑾心底又嗤笑一聲。
這人世間最可怕的,可從不是真刀真槍地來一場,而是人心。
陰謀陽謀,攻心爲上,心若毀了,又還能剩下點兒什麼呢?
所以老夫人,您今日這一波兒算計,往後還不知得付出多少代價呢。
狗啃的一顆心,也不知那時痛不痛。
她又掀了掀唇,但不着痕跡。
可就在這時,幾個下人從遠方路過,期間還嘰嘰喳喳地提起城裏的一些新鮮事兒。
沉瑾本只是淡淡一瞥,可聽過之後:“!”
“我地天哪,那可老險了吧?”
“可不是嘛,昨兒那風月一條街,那‘緋煙閣’的事情可全都傳遍了。”
“胡光宗,就那胡家大房的嫡長公子,不學無術的那個,昨兒在緋煙閣叫一女賊行刺了。”
“當時可嚇壞了不少人,不過他也算命好。”
“本來大夥兒都以爲那胡公子活不成了,那女賊怕是也沒成想,他先天就跟常人有些不同……”
“那心髒位置居然長偏了些,換成旁人必死無疑,可他居然恰好逃過一劫……”
“?”
沉瑾一凜,那神色也跟着一怔。
‘……胡光宗, 沒死!??’
一瞬如風雲變幻,眼底那點子光彩,也一下就湮滅了不少。
“……”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巡防司中,因爲胡光宗這事兒,也有不少人暗暗腹誹。
“聽聞昨兒那胡光宗一出事,胡老太爺立馬讓人請來了大醫院正陳大人,不過後來虛驚一場……”
“那邊可大動幹戈,尤其那胡光宗,今兒一早還叫着,等回頭把那女賊抓回來,非得扒了人的皮不可!……”
同僚之間交頭接耳,拿這樂子當一茶餘飯後的談資,而那沈小將軍一大早就不大樂呵。
如今坐一旁,剛喝了一口水,就一下想起昨夜那個小瘋貓兒。
本來昨夜相遇時,沈星灼見官府搜查,心裏也只是覺得,那瘋貓兒手上沾了血,真要叫人堵上了,怕不好解釋。
可後來越想越覺得,這事兒沒準還真是那瘋貓兒幹的。
而只要一想那個小瘋貓兒,他就渾身不自在,難免是想起昨夜後來發生的那些事。
“今兒天還怪熱的。”
“是啊,不過咱小將軍是不是胖了?”
“今兒好像多套了幾件衣裳?”
“我看他剛往懷裏塞了個護心鏡,還多穿了好幾件軟甲。”
“怪不得這臃腫的像是長胖了一圈兒……”
很快大夥兒這話題又扯到了沈星灼身上,而沈星灼一僵,霎時就沒好氣兒了,“都嘚吧什麼呢?管天管地還管我穿幾件軟甲啦?”
他翻個白眼,然後就立即起身,這主要是惜命,昨兒叫那鄭衍琛堵了個正着,人家可是放下狠話,要親自‘登門’、‘道謝’的!!
不過這一上午風平浪靜,遲遲沒見那鄭家來人,沈星灼也忍不住直嘀咕。
“老陰比!我看他就是存心故意的,是生是死不來個痛快,偏想不上不下地吊着我,嘖!……”
又咂了咂舌,心裏亂糟糟,然後就翻身上馬了,接着喊上一聲,呼啦啦地領着一堆人,就這麼照例巡城去了。
沈星灼覺得他自個兒也挺窩囊的,本來自幼在邊關長大,從前在塞外見慣了大漠黃沙,那時多快活多自在。
然而這不是功高震主了,尤其他老子還是個大元帥,於是他就叫人調回京。
如今在這巡城司當差,整個巡城司都是由他做主的,可這整日巡城,也着實無聊得很。
有時覺得自己跟個看門狗一樣,而人在這南充城,跟個人質也沒兩樣兒。
不過這出了巡城司,沒多久,就瞧見一輛看似古樸低調的馬車。
那馬車停在一家鋪子外,接着一個小丫鬟率先下車,又從車裏扶出一素衣寡淡,但長得十分貌美,十分白淨,十分惹眼的一姑娘。
沈星灼:“?”
愣了一下,然後歘地一聲。
沉瑾剛下馬車,忽然聽見一旁有人驚呼:“沈小將軍!沈小將軍?”
可等她一扭頭,哪還有人呢,那邊就只剩空蕩蕩的一匹馬,馬背上的人兒早就歘一下飛走了。
如今正藏在一處屋檐上,心驚肉跳地捂着自個兒的心窩子,然後那風流眉眼又嗔又惱。
一方面覺得自個兒這樣忒沒出息了,可另一邊臉又如火燒,就連那天生俊俏的風流眼兒都跟着水汪了起來。
“?”
沉瑾又瞥上一眼,旋即心下暗笑,也就沒再把這當回事兒,可心明鏡似的,心裏明白着呢。
“哎呦姑娘,裏頭請?您是要住店,還是來打尖兒?”
這鋪子是一家客棧,掌櫃的本在櫃台後算賬,可見了沉瑾就立馬出來招呼。
但沉瑾神色一淡,她屏退了一旁的小丫鬟碧荷,旋即從袖中拿出一塊兒青銅令牌。
之前從鄭老夫人那邊拿回了不少東西,匣子裏除了銀票、房屋地契,以及幾塊玉佩之外,便是這枚青銅令。
青銅令正面是山水,背面是亭台,且還印着個‘商’字,這商字令乃是金陵顧家的,從前向來由家主執掌。
憑借此令可調動顧家分號,而這顧家從商,哪怕叫一場大火燒沒了,但這損失的也僅僅只是宅邸內的私產,外頭那些鋪子之類的,可還有不少呢。
所以如今一見這‘商’字令,掌櫃的一怔,然後又猛一抬頭,一瞬雙目通紅地看向了沉瑾。
“……老、老奴趙萬福,見過少東家。”
他猜出沉瑾的來歷,而沉瑾一頓,又微一頷首,忙上前親自攙扶。
之後沉瑾就叫那趙萬福帶走了,客棧後院是私宅,這主仆二人在此敘舊。
而本是藏在一處屋檐上的沈小將軍也轉了轉眼珠兒。
這心裏頭就跟叫貓爪子撓了一下又一下似的,總歸是在意得緊。
又琢磨了好半晌,然後噌地一下,仗着輕功出群,居然悄悄摸至人家屋門外。
“……此事老奴也在暗查!”
“群英樓、通寶錢莊……”
“……人心已散,有人已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