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老子搜仔細了!那兩個小崽子肯定就在這附近!”
沈建國的吼聲在山谷間回蕩,驚起一群飛鳥。
他看着眼前這片越來越陡峭復雜的地形,心裏也有些犯怵,但一想到那一百塊錢,和被一個黃毛丫頭劃傷的恥辱,他就一肚子火。
搜山隊的人被他催得滿頭大汗,怨聲載道。
“建國哥,這都快到山頂了,真能跑到這兒來嗎?”
“是啊,這地方邪乎得很,聽說晚上有不幹淨的東西。”
“我看八成是掉哪個山溝裏喂狼了,別找了,回去吧。”
聽到這些喪氣話,沈建國臉色一黑,正要發作。
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淒厲無比的尖叫聲,毫無征兆地從對面的山頭傳了過來!
“啊——救命啊——!”
那聲音,尖銳,稚嫩,帶着極度的恐慌,正是沈清月的聲音!
而且,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炸響,在空曠的山谷裏來回激蕩,顯得格外清晰和恐怖。
“在那邊!”
所有人都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齊刷刷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在對面那座隔着一道深溝的山頭上,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閃而過,似乎是摔倒了,緊接着,又是一聲淒慘的哭喊。
“姐姐!姐姐你別死啊!”
這次,是沈清河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帶着哭腔,聽得人心都揪起來了。
“找到了!他們在那邊!”李桂芬的男人,村裏的二流子沈建業第一個叫了起來,指着對面的山頭,興奮地喊道。
沈建國也精神一振,眯着眼睛仔細看去。
雖然隔得遠,看不太清,但那兩個身影的大小,和那熟悉的聲音,絕對錯不了!
“快!他們要往山那邊跑了!我們從旁邊繞過去包抄!”沈建國大吼一聲,立刻改變了方向,帶着人就朝着能繞到對面山頭的小路沖去。
那可是五塊錢啊!
搜山隊的衆人也跟打了雞血一樣,把剛才的抱怨全忘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朝着對面山頭跑去,生怕去晚了,錢被別人搶了。
看着那群人像沒頭蒼蠅一樣,被自己引向了完全錯誤的方向,躲在岩石後的沈清月,才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的小臉上滿是汗水,心髒還在“怦怦”狂跳。
剛才,她賭上了一切。
她利用了山谷的擴音效應,和自己精準的口技模仿能力。
她先是用盡全力,模仿自己之前的尖叫,朝着對面山谷的岩壁大喊。
聲音經過反射和傳播,聽起來就像是從對面山頭傳來的一樣。
緊接着,她立刻壓低聲音,捏着嗓子,模仿出弟弟沈清河的哭喊聲,制造出姐弟倆都在那邊的假象。
而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其實是她用一根長長的樹枝,挑着一塊顏色和自己衣服相近的破布,快速地在對面山頭的灌木叢頂上劃過。
至於他們爲什麼會那麼輕易上當?
沈清月早就想好了。
她將昨天收集起來的幾根最顯眼的野雞毛,和一小塊帶着血絲的雞皮,故意扔在了通往對面山頭的那條必經之路上。
當搜山隊的人看到這些“證據”時,他們會下意識地認爲,這是孩子們在吃東西時不小心掉落的,從而更加確信,他們就在那個方向!
這是一場心理和智慧的博弈。
她贏了。
“姐姐……你好厲害……”沈清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臉上寫滿了崇拜。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快走!”
沈清月不敢有絲毫耽擱。她知道,這個計策拖延不了太久。
等到沈建國他們翻過那座山頭,發現撲了個空,一定會反應過來上當了。
她必須利用這寶貴的時間差,徹底逃離這片區域!
她拉起弟弟,不再有絲毫猶豫,轉身朝着與搜山隊完全相反的方向——山的另一側,飛快地跑去。
這一側的山坡,明顯要平緩許多。
姐弟倆一口氣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身後的喧囂聲徹底消失在風中,直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動一步,沈清月才停了下來。
她回頭望去,沈家村和那片困住了她們幾天的深山,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變成了一道模糊的青色輪廓。
她們,終於逃出來了。
“姐姐,我們安全了嗎?”沈清河喘着粗氣,小臉通紅。
“嗯,暫時安全了。”沈清月點點頭,眼神卻望向了更遠的前方。
逃出這座山,只是第一步。
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
她們身無分文(除了孫爺爺給的二十塊錢),舉目無親,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省城,找到一個只存在於信上的“趙主任”。
這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但沈清月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她看着山下蜿蜒曲折的土路,那是一條通向山外世界的公路。
雖然看起來還很遙遠,但那條路,就代表着希望。
“清河,你看。”她指着那條路,對弟弟說,
“順着那條路走下去,我們就能離開這裏,去一個很好的地方。”
“真的嗎?”
“真的。”
沈清月拉起弟弟的手,稚嫩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堅定。
“我們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
因爲長時間的奔跑和精神的高度緊張,姐弟倆的體力都消耗到了極限。
他們互相攙扶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走。
好幾次,沈清河都因爲脫力而摔倒,膝蓋和手心都磨破了皮,疼得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他都咬着牙,沒有哭出聲。
他不想給姐姐添麻煩。
看着懂事的弟弟,沈清月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苦難,是最好的催熟劑。
這場逃亡,讓這個三歲的孩子,也提前長大了。
不知走了多久,當他們終於繞過最後一道山梁時,視線豁然開朗。
一條坑坑窪窪的黃土公路,出現在他們眼前。
公路上,偶爾有“突突突”冒着黑煙的拖拉機駛過,卷起一陣塵土。
更遠的地方,能看到一些低矮的房屋和嫋嫋升起的炊煙。
那是人間的氣息。
他們,終於走出了這片與世隔絕的深山!
“姐姐!是路!”沈清河激動地叫了起來。
沈清月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看着那條通向未知的公路,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
然而,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
她摸了摸自己和弟弟已經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兩人身上那破爛不堪的衣服。
以他們現在的樣子,就算走到了公路上,又能怎麼樣呢?
一個五歲的女孩,帶着一個三歲的弟弟,衣衫襤褸,渾身是傷。
這副模樣,只會引來別人的懷疑和盤問。
他們需要僞裝。
至少,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兩個正常的、只是暫時落魄的孩子。
可是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她能怎麼辦?
就在沈清月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陣“鈴鈴鈴”的清脆鈴聲,伴隨着馬蹄聲,從公路的拐角處傳了過來。
緊接着,一輛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騎車的是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年輕男人,車後座上,還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他正一邊費力地蹬着車,一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機會!
沈清月眼中閃過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