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北辰一行人牽着疲憊的馬,穿過城門,踏上了北涼城的主街。
與其說是主街,不如說是一條被歲月啃噬得坑坑窪窪的土路,兩旁的店鋪門窗破損,不是緊緊關閉,就是幹脆敞着口子,任由寒風在其中嗚咽盤旋。
街面上見不到幾個活人,偶爾有幾個衣衫襤褸的身影縮在牆角,瘦得像被抽走了骨頭,連看到他們這些陌生人,都懶得抬起眼皮。
“我以爲穿越過來最慘的下場是淪落到睡橋洞,沒想到,我還能擁有整整一座鬼城當封地。這潑天的富貴,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跟在他身後的老管家陳伯,眼圈一紅。他指着不遠處,城東方向一處塌了半邊屋頂、院牆豁開一個大口的院子,聲音哽咽:“殿下,別說笑了......那就是您的王府。”
話音未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街角傳來。
一個身穿七品縣令官服的瘦高中年人,帶着幾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來人正是北涼縣令趙德全。
他一見到蕭北辰,立刻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躬身長揖,臉上更是堆滿了悲戚與惶恐:“下官趙德全,未能遠迎殿下大駕,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只因......只因近日城外流寇愈發猖獗,下官實在不敢輕易離開城防半步,唯恐城中百姓再遭塗炭。還望殿下恕罪!”
蕭北辰微微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這位“忠心耿耿”的父母官。
趙德全一張瘦臉,本該是一副苦寒之地官員的清苦模樣。
蕭北辰心中一聲冷笑。
從京城一路行來,遇到的那幾波僞裝成山匪的殺手,手法幹脆利落,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這背後若沒有北涼當地勢力的接應和配合,他絕不相信。
眼前這個趙德全,怕就是那個負責給他“收屍”的本地接頭人。
只可惜,自己命硬,讓他滅口的計劃落了空,現在倒好,搖身一變,開始演起忠臣來了。
蕭北辰隨意地擺了擺手:“行了,不必多禮。這地方什麼樣,本王來之前就有數了,也不指望誰來接駕。只要有個炕能躺着,別被風吹死就行。”
趙德全見他似乎並未起疑,緊繃的神經稍稍一鬆,連忙點頭哈腰地應承:“殿下說的是,說的是!王府雖簡陋了些,但下官已經安排人手加緊修繕,保證讓殿下住得舒心。殿下一路辛苦,請先入府歇息。”
他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實際只派了兩個老眼昏花、腳步蹣跚的老雜役,拿着掃帚在院子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着,全當是敷衍。
當晚,蕭北辰就躺在那間四面漏風的屋子裏,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身上蓋着散發着黴味的薄被。屋頂的破洞成了夜空的天窗,寒風夾雜着瓦片鬆動的聲響灌進來,吹得人骨頭縫裏都發冷。
蕭北辰卻毫無睡意。
“不行,不能就這麼躺平。”他喃喃自語,聲音裏透着一股狠勁,“躺下去,就真的死了。”
被貶到這不毛之地,看似是絕境,但換個角度想,這裏天高皇帝遠,沒有了京城裏那些無時無刻的監視和算計,反而給了他一個可以肆意施展拳腳的舞台。
他翻身下床,從隨身的行囊裏摸出一小塊用來記事的炭條,借着從破洞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在斑駁的牆壁上畫了起來。
他的動作流暢而精準,很快,一個清晰的流程圖出現在牆上。
“用戶需求:百姓想吃飽飯,活下去。”
“核心痛點:土地貧瘠,十年九旱;生產工具極度落後,鐵器稀缺。”
“解決方案:一,改良農具,提升效率,比如曲轅犁;二,改良土壤,推廣新作物,豆肥輪作法。”
次日清晨,天還未大亮,蕭北辰便帶着陳伯走出了王府,往城郊的農田走去。
他身上僅剩的盤纏,除了留給陳伯幾文備用,其餘的都揣在懷裏。
在田邊一個茅草搭的棚子下,他用這最後的銅錢,買下了兩個燙手的烤紅薯。
他將其中一個遞給正在田埂上發呆的一位老農,自己則捧着另一個,毫不在意地就着滿手的灰塵啃了起來。
老農起初滿是警惕和畏懼,但在看到這位穿着雖樸素卻氣質不凡的年輕人,不僅沒有絲毫王爺的架子,還主動請他吃這在災年裏算得上是奢侈的食物後,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蕭北辰邊吃邊聊,問得極細。
從他家有幾畝薄田,到一畝地辛辛苦苦一年能收幾鬥糧食;從要向縣衙繳納多少苛捐雜稅,到城裏有沒有鐵匠鋪,一把鋤頭要多少錢。
老農嘆着氣,將實情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來。
北涼十年九旱,收成看天吃飯。
鐵器貴如黃金,一把農具壞了,都是補了又補,實在用不了就只能用木制的湊合。
最要命的是,縣衙還常常以修渠、築牆爲名強征丁役,往往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完美錯過最佳的農時,讓本就微薄的收成雪上加霜。
從老農的口中,蕭北辰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北涼困局:天災加上人禍。
而那“人禍”的源頭,直指縣令趙德全。
回程的路上,蕭北辰一言不發,臉色沉靜如水。
當路過一片荒蕪的田地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被田埂上遺棄的一把農具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斷裂的鋤頭,木柄已經開裂,小小的鐵制鋤頭刃上布滿了豁口和鏽跡,顯然已經到了使用的極限。
他盯着那把破鋤頭看了許久,跟在身後的陳伯大氣也不敢出,不知道自家殿下又在想些什麼。
良久,蕭北辰才緩緩回過頭,他對陳伯說:“陳伯,明天你隨我一起去一趟縣衙,拜一下我們的趙大人。”
陳伯心裏一緊,緊張地問:“殿下,您......您要做什麼大事?”
“開個發布會。”他輕鬆地說道,“主題嘛,就叫——《關於本王打算在北涼搞一場農業技術改革的可行性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