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秦箏就醒了。
清晨的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淺灰色的被子上切割出幾道明亮的光痕。
身側的床鋪一片冰涼，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她起床走到浴室，擠好牙膏，盯着鏡子裏滿嘴泡沫的自己。
思緒飄回和宗聿行領證前，那算是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
秦家宗家是世交，婚事是老爺子們早年定下的。
秦箏沒意見，不是和宗聿行，也是和別人，沒差別。
況且宗聿行恰好長在她審美上——金絲邊眼鏡，挺括眉骨，輪廓深邃，高大挺拔。
更妙的是，他常年出差。
這意味着婚後她將擁有大量的自由時間，不會影響她的工作。
完美。
她滿意，宗聿行也沒意見。
民政局走一趟，前後十幾分鍾。紅本到手，不得不說現在這辦事效率真高，戶口本都不需要，一人一張身份證就解決了。
洗漱完畢，秦箏走向衣帽間。
轉角正好撞見宗聿行。
男人西裝筆挺，袖扣精致，脖頸上的溫莎結都打的一絲不苟。
秦箏低頭看看自己鬆垮的睡裙。
……還有光着的腳丫子。
她忽然想起婚前父親秦振邦對她提醒，讓她別在宗聿行面前失儀。
說宗聿行從小在宗老爺子身邊長大，重秩序。二十一歲進入譽致，二十七歲正式成爲譽致董事長，後宗老爺子因病去世，宗父也不從商，所以宗聿行如今雖然才三十歲，卻已經是宗家實際的掌權人。
但穿睡衣，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也不算失儀吧。
對上他鏡片後平靜的黑眸，秦箏莫名想起高二看漫畫，一抬頭撞見班主任在後門盯梢的眼神。
氣氛有些微妙。
走神間，宗聿行忽然在她面前蹲下。
她下意識後退。
宗聿行卻從鞋櫃拿出雙新拖鞋，托住她腳踝，利落地穿上。
手掌幹燥溫熱，一觸即分。
“地上涼。”他語氣平穩，沒什麼情緒。
秦箏道了謝。
她平常都住在工作室，這婚房她沒怎麼住，昨天是因爲時間太晚，拍攝地點正好離靜安邸近她才回來。
剛才洗漱時，一次性拖鞋進水溼了，穿在腳上不舒服，她才赤腳踩在地上，想着是木地板，又有地暖，問題倒也不大。
低頭。
藏青色的拖鞋軟乎乎的，絨面，款式有些熟悉。
想起來了，上周剛給福利院的院長爺爺送過一雙類似的。
秦箏想了想，從頭上摸了個卡皮巴拉別針，“啪”地扣在右腳鞋面上。
嗯，這下像是她的了。
宗聿行看着，目光裏有不解，但沒說話。
不明白，但尊重。
宗聿行晨練回來，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異味。
他的視線落在廚房裏那道身影上。
“衛生間管道有問題？”他視線掃向盥洗室。
“沒啊。”秦箏背對着他，把鍋裏的粉撈出來，又拆開酸筍包放進湯裏。
味道更濃了。
宗聿行皺眉，拿出手機，撥通物業電話。
“靜安邸，麻煩派人檢查衛生間排風和下水管道，可能有返味。”
剛嗦了一口螺螄粉的秦箏：“……”
感覺有被冒犯。
“那個，”她打斷，“衛生間沒事。”
宗聿行抬頭。
秦箏指指碗，十分自然：“是我在吃早餐。”
宗聿行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她手裏那個巨大的湯碗上。
味道就是從碗裏散發出來的。
看男人微微皺起的眉頭，秦箏輕咳一聲。
“我早上運動完，煮了碗粉。”
“確定沒有變質？”
“……沒有，只是酸筍發酵的味道。”
“雖然聞着上頭，但筋道爽口，”秦箏擺手，把碗往前遞，“來一碗？”
宗聿行後退半步。
“不必。”
拒絕得真快。
秦箏無所謂，各花入各眼，獨自嗦粉更快樂。
早餐吃完，宗聿行提起正事。
“回門的事，你是怎麼考慮的。”
秦箏家庭有點復雜。
父母聯姻沒感情，在她出生不久後就離了。她跟父親秦振邦生活，母親孟岑月嫁初戀，成了陸太太，又生了個女兒。
秦振邦沒再娶，但在秦箏五歲那年收養了戰友遺孤沈懷硯，當成繼承人培養，遠航集團早年發展國內業務，秦振邦帶着養子各地跑，後來業務又擴展到海外，回家的時間就更少。
秦家祖業在江南，親戚也都在江南，京市也就秦振邦這一支。
兩邊對秦箏的感情都很淡。
秦箏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我爸出差，我哥在國外，秦家就我一個，等他回來再說。”
她擦擦嘴。
“陸家那邊，我提前打電話問我媽時間，約好再去。”
“好。”宗聿行沒意見。
中午，秦箏剛拍完一組照片，手機震了。
孟岑月發來信息，言簡意賅。
【下午五點有空，你和聿行直接過來。】
秦箏回了個“好”，低頭去找宗聿行號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