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季沉終於變了臉色。
可他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我,便被周凜截了胡,將我狠狠拽了回來。
我站在原地,只覺得渾身冰冷。
沒想到謝雨薇竟然毫不避諱當年的事。
季沉驚慌的表情在看到周凜的那刻瞬間收起。
“站都站不穩,你該不會想故意摔倒再怪到雨薇頭上吧?”
他一把將謝雨薇扯回身邊,諷刺道:
“你就是太善良了,不是什麼人都值得你這樣。”
隨後,彎腰擦幹謝雨薇頭上的血跡,打橫抱起,轉身離開。
謝雨薇靠在他肩頭,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季沉,你還記得我爸爸是怎麼教你的嗎?”
他的背影僵了僵。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仰頭看着他:
“你爸媽走的早,他視你爲己出,教你學習,教你格鬥,教你做人要正直。”
“小時候我媽讓吃不飽,總是叫你來我家吃飯,只要有我們家還有一口吃的,就忘不了你。”
“而現在,你抱着一個侮辱他們墳墓的人,說我小題大做?”
季沉的眉頭皺得更緊,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但很快,又恢復冷漠:
“桑寧,別拿逝者說事,雨薇身體不好,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他大步離開,再沒回頭。
關節被我捏的咔咔作響,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出聲。
原來人心,真的是這麼不值錢的東西。
周末。
趁着休息,我去醫院開了點藥。
因爲季沉突然出現,我最近的精神狀況又不是特別好。
誰知剛到門口,便迎面碰上了季沉和謝雨薇。
謝雨薇一手捂住小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份報告。
上面四個大字十分顯眼。
孕檢報告。
他們二人笑的開懷,如同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妻。
看到我後,季沉身體僵了僵。
察覺到我的視線後,跟謝雨薇說了幾句話,將我拉到一旁:
“你聽我解釋。”
我抽回手,對他要說的話不感興趣。
可季沉卻自顧自地抓着我不放。
“雨薇他們家想留下個孩子,她自己也特別喜歡小孩,只是個孩子而已,滿足她的心願也沒什麼吧?”
“況且,我們就只做了一次。”
這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可笑。
謝雨薇都“病”成那樣了,還能生孩子呢?
不過,這也與我無關。
季沉見我面無表情,神情隱隱有些着急。
太陽火辣辣的照着,他額頭此刻布滿了細汗。
“你說句話。”
我無所謂的撇了撇嘴。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這個,我不在意。”
“別裝大度了桑寧,我還不了解你嗎?”
“孩子會留在他們家,不需要你養,你別太計較了,生個孩子又不能少塊肉。”
我什麼也沒說,季沉便擅自安排完了。
本以爲他倆滾到床上這件事會讓我無法接受,可真到了這一刻,我心中竟出奇的平靜。
大概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吧。
況且在我這,季沉早就死在了三年前。
“媽媽!”
身後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緊接着,一個小女孩跑過來抱住我的腰。
“媽媽,爸爸給我們買了冰淇淋!”
我笑笑,抬手摸了摸面前扎着羊角辮的女孩。
“茵茵,慢點跑。”
季沉看着眼前這一幕,臉色瞬間慘白。
他呼吸加重,視線落在我身後的男人身上。
緊接着額頭青筋鼓起,說出口的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周凜?”
“我出差前讓你幫忙照顧她,你把她照顧到床上去了?!”
我被季沉的喊聲震的直皺眉。
這不是我和周凜的孩子。
當年車禍現場,周凜趕到那時貨車司機還剩最後一口氣。
他塞了一張紙條給周凜,寫着一處地址。
周凜在那發現了這個孩子。
經醫院檢查發現,孩子一出生就被進行了記憶幹預實驗。
我們猜測,應該是和謝家有關。
司機的妻子生下孩子後不久就去世了,家中親戚也沒什麼可依靠的人,只好將她送進了孤兒院。
我和周凜於心不忍,時常會帶着她出去玩玩。
時間久了,小女孩便開始纏着我們叫爸爸媽媽。
當然,這些並沒有像季沉解釋的必要。
耳邊突然一陣風擦過。
季沉一個箭步朝周凜飛撲過去。
可惜他這幾年忙着陪謝雨薇,格鬥術下降了不少。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周凜已經將他按倒在了地上。
季沉掙脫不了,沉默半晌,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受傷,說出口的話也帶着顫音:
“桑寧,你真的背叛我了?”
我諷刺一笑。
背叛?要說背叛,那也是他背叛我。
畢竟在我和周凜這,他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你覺得我會爲你守一輩子寡?季沉,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在你假死和謝雨薇在一起的時間裏,我也和周凜在一起,很公平不是?”
我看了眼在不遠處瞪着我的謝雨薇,笑道:“剛好,你們現在也有孩子了,你生的哪門子氣呢?”
季沉被我堵的啞口無言。
可依舊不服氣道:
“我說過,我和雨薇在一起是爲了報恩,你們呢?!一個是我的未婚妻,一個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們倆竟然背着我滾到一起去了!”
又是這套報恩的說辭。
報恩報到床上去,我也是頭一回見。
“你都死了,還說這些。”
“我沒死!”
季沉怒喊出聲,雙眸猩紅。
我冷笑:
“我們又不知道你沒死。”
“桑寧,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你說過會等我回來的,你怎麼能跟別人在一起?竟然還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你們是不是我剛走就在一起了?”
“又或者說,我還在的時候你們就背着我偷偷搞在一起了!否則怎麼會這麼快!”
果然心髒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季沉此刻完全就是在無理取鬧。
明明一聲不吭裝死的是他,和別人在一起還有了孩子的也是他。
甚至前幾分鍾,他還在勸我接受他們的孩子。
到了他自己這反倒無法接受了。
真是夠賤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火氣。
不想繼續和他糾纏下去,上前拍了拍周凜的胳膊,示意我們先走。
“不準走!你們給我說清楚!”
季沉不依不饒,再次沖上前拉扯。
周凜轉身一個側踢,他跪在地上直咳嗽,沒再追上來。
送茵茵回了孤兒院後,我提出請周凜吃晚飯。
“抱歉,害得你被他誤會了,不管怎麼說,你們曾經的關系確實很好。”
周凜和我對視半分鍾才開口:“其實我和他關系好,本來就是因爲...”
“因爲什麼?”
面對我的追問,周凜搖了搖頭。
“沒什麼,季沉他...其實早就變了。”
再次回到學校。
我一改常態,不再像之前那樣纏着季沉。
可不知爲何,不想碰到的時候卻總是碰到他們在我面前膩歪。
季沉表面上與謝雨薇親熱,眼神卻總是盯着我,等着我像從前一樣上去拉開他們。
或許是沒看到我氣急敗壞的樣子心有不甘,季沉在辦公室攔住我:
“你收拾東西幹嘛?孩子的事你還沒給我個解釋!”
我不覺得自己需要向死人解釋什麼。
季沉的視線落在桌角,一張辭職報告明晃晃的擺在那。
“你要辭職?!”
“桑寧,我都承認我是季沉了,你反倒跟我裝起來了?”
我循着他的視線望去。
這封辭職報告是我剛開始腦子不清楚寫的。
但很快我便想通了,季沉不值得我對他抱有留戀,只是剛剛收拾桌子翻出來的。
“說話!”
季沉鉗住我的手腕,指節泛白。
“我辭職你不是應該高興?省得我壞了你的好事。”
“是不是周凜讓你辭職的?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
關周凜什麼事?
但我還是順着他說:“是啊,你不是看見了嗎?我們孩子都有了。”
季沉的眸子瞬間又冷了一個度。
他呼吸加重,不敢置信的盯着我。
片刻後,又冷靜下來。
“不對,那天我被沖昏了頭,現在才想到這個孩子年紀對不上,你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
“桑寧,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可以直說,沒必要搞這些彎彎繞繞的。”
還算是有點腦子。
“就算那不是我的孩子又能說明什麼?季沉,我跟誰在一起跟誰生孩子都跟你沒關系。”
“怎麼可能跟我沒關系,我是你未婚夫,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未婚夫?
難道前幾天死活不承認他是季沉的人不是他嗎?
他能裝死跟別人在一起,憑什麼我不可以?
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知道嗎?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你去世的這幾年,我沒有一刻放下過你。”
聽到我的話,季沉眼睛陡然一亮。
我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補充:“可如今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竟然放下了。”
“不可能。”
話音剛落,季沉立馬反駁。
我沒有再開口,只是保持着剛剛的表情和他對視。
數秒後,我在季沉臉上看到了恐慌。
我已經記不清上次看到他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是多久之前了。
好像還是大學的時候,季沉放假回家,看到我和一個男生在逛街。
那天後不久,季沉就和我表白了。
他說那是他第一次,感覺有什麼東西要抓不住了。
“桑桑,你別這麼看我,我不信。”
“這世上,沒有比你更愛我的人了。”
季沉說這話不是盲目自信,我確實很愛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有恃無恐,覺得我永遠都會留在原地等他。
起初他不主動捅破窗戶紙時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季沉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
下一秒,謝雨薇不知道從哪沖出來,猛地從身後抱住他。
眼前的手,又瞬間縮了回去。
“阿琛,我頭又暈了。”
這樣的把戲我都看膩了。
只有季沉總是上當。
可能還是因爲愛吧,讓他眼瞎心盲。
走到門口時,季沉的腳步忽然一頓。
轉身回來拿走了我桌面上的辭職報告。
據我觀察,謝雨薇每次頭暈,季沉都要帶她去醫務室。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
我在醫務室見到了周凜。
“怎麼樣?抽血了嗎?”
“抽到了,我馬上去送檢。”
就在前天,醫務室已經被換成了我們自己人。
其實往常謝雨薇去醫務室是不需要抽血的,但我特意讓醫生說的嚴重點,最好是能唬住季沉。
這樣謝雨薇礙着季沉,雖然不情願,肯定也會同意抽血。
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
果然不出我們所料,謝雨薇的血液中含有和茵茵一樣的物質。
據說這是由一種神經藥物產生的,長期服用能夠使服用者增強記憶。
但副作用是會出現癲癇、精神分裂等症狀。
據周凜所說,當年我父母正是發現校長勾結制藥公司,將未完成臨床測試的藥偷偷加在食堂的菜裏。
那一年學校的考研錄取率大大提升。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大批學生的精神出現問題。
我父母暗中收集了證據想要揭發,可不知是哪一步走錯了,被謝家的人發現滅了口。
謝雨薇曾經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女,後來突然生病退學,有不少人替她惋惜。
現在想來,她應該也是服用了這種藥物。
不過直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找到直接的證據。
但關於謝雨薇裝病,我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據我觀察,她這人有點表演型人格,衆人的目光必須只匯聚到她一個人身上。
那明天的開學典禮,我就送她一份禮物。
當她作爲曾經的天才少女上台演講時。
我讓周凜黑進了學校投影系統。
大屏幕突然播放視頻,是謝雨薇在廁所給自己扎腎上腺素,並對着鏡子練習虛弱的表情。
還有她定期向某私人診所轉賬的記錄,顯示無血液疾病的檢測報告等等。
台下瞬間一片譁然。
謝雨薇臉色煞白,猛地沖向控制台,大喊着快關掉。
可大屏幕扔在繼續播放着。
最後一段錄音響起:“學校那群人簡直就是傻子,真以爲我有什麼血液病呢。”
“你是不知道他們每次看到我裝暈時緊張的表情有多好笑,我感覺我不當演員簡直可惜了,要不是因爲要騙季沉,我何苦這麼遭這些罪。”
季沉站在台下,整張臉陰沉的可怕。
他大步走上台,一把拽住謝雨薇的手腕,聲音冷得像冰: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謝雨薇慌亂地搖頭:“不是的,阿琛,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
季沉冷笑。
“解釋你是怎麼把我當傻子耍的?還是解釋你根本就沒病?”
謝雨薇的眼淚瞬間掉下來,她伸手想抓季沉的衣袖,卻被他狠狠甩開。
“別碰我,你真讓我惡心。”
她的視線突然落在我身上,隨後伸手指着我:“是桑寧,一定是她害我!”
“夠了!證據都擺在眼前了,別狡辯了,是我看錯人了。“
謝雨薇踉蹌着後退,高跟鞋一歪,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台下瞬間爆發出一陣噓聲。
曾經追捧謝雨薇的學生們,此刻看她的眼神只剩下鄙夷。
“原來我們都被她當猴耍!”
“她每次裝暈,我們還替她跑前跑後!”
“真不要臉!”
有人撿起地上的礦泉水瓶,朝她砸了過去。
瓶子砸在她肩膀上,水濺了她一身。
緊接着,更多的紙團、筆、甚至課本朝她飛了過去。
季沉站在人群之外,眼神復雜地看向我。
他穿過人群走到我面前,嗓音沙啞:“桑寧,我…”
我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轉身就走。
季沉一把拉住我,面露痛苦:“對不起,是我蠢,是我被她騙了。”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季沉,你不是蠢,你是心甘情願被她騙。”
“因爲你寧願信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也不願意相信我。”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天之後,季沉連續好幾天堵在我的辦公室門口。
明明軍訓已經結束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法子,還能進學校。
他每天都帶着我曾經最喜歡的早餐等我。
可季沉不知道,因爲前幾年飲食不規律,我傷了胃。
早就吃不了這些油膩的東西了。
“如果你不吃就扔了,我是不會拿走的。”
我點點頭,當着他的面直接扔進垃圾桶。
連續這樣一周後,季沉再次攔住我,聲音哽咽:
“我們談談。”
“桑寧,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他:
“季沉,我對你們的事不感興趣,你錯在不該來煩我。”
他這樣糾纏,比我當初還誇張,在學校傳的沸沸揚揚。
謝雨薇坐不住了。
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她突然沖出來掐住我的脖子。
“賤人!你怎麼不跟你爸媽一起去死!”
她的指甲深深陷進我的皮膚,眼底猩紅一片。
因爲周凜教過我一些防身術。
我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擰。
趁她吃痛鬆手的瞬間,抬膝狠狠撞向她的小腹。
謝雨薇踉蹌着後退,撞在牆上,卻突然笑了。
“你以爲你贏了?”
她喘息着,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金項鏈。
我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條項鏈,是媽媽生前我們一起逛街時看到的。
我特別喜歡,但因爲太貴,又沒有買。
“認得嗎?”
她笑得扭曲,手指摩挲着吊墜。
“你不知道吧?你媽這個傻子,扮演好老師上癮。”
“我稍微裝下病她就以爲我是受害者,心疼的不行,還要帶着我逃走,臨死前還把要送你的禮物給我保管,要我拿着這個去找你。”
“真是可笑,活該!”
面前的人眼神瘋狂,笑容扭曲。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耳邊嗡嗡作響。
謝雨薇欣賞着我的表情,突然高高舉起項鏈,作勢要砸向地面。
我猛地撲過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裏。
“還給我!”
謝雨薇將項鏈摔在地上,踩爛。
我卻在觸碰到吊墜的瞬間愣住,察覺到異樣。
吊墜是空心的,裏面藏着一枚微型芯片。
我悄悄將項鏈攥緊,彎腰承受着謝雨薇的拳打腳踢。
“住手!”
是季沉的聲音。
他一把拽開謝雨薇,轉身扶住我的肩膀,聲音發顫:“桑寧,你沒事吧?”
我冷冷甩開他的手,指腹摩挲着那枚芯片,心髒狂跳。
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謝家的罪證。
看到這一幕,謝雨薇聲音尖銳得刺耳:
“季沉!我還懷了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忘了是誰把你從危險裏撈出來的?是誰讓你活下來的?!”
“如果不是你當初非要離開,回去找這個賤人,我怎麼會想出裝病的辦法?!”
季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一片冷漠:
“謝雨薇,我欠你的命,早就還清了。”
“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要是再找桑寧的麻煩,別怪我不客氣。”
謝雨薇像是被雷劈中,踉蹌着後退兩步,突然瘋了一樣笑起來:
“好!好啊!是你們逼我的!”
她猛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刀鋒在路燈下泛着冷光。
“既然你這麼在意她,那我就殺了她!”
她朝着我刺來,季沉大步沖到我面前,替我擋下了刀。
“砰!”
一聲槍響。
謝雨薇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捂着流血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向巷子口。
周凜舉着槍,眼神冷得像冰:“謝小姐,持刀傷人,證據確鑿。”
他身後,數名警察沖上來,瞬間將謝雨薇按倒在地。
她掙扎着,頭發散亂:
“你們敢動我?!我爸爸是謝天!你們知不知道我爸是什麼背景?!”
周凜冷笑一聲,接過我手裏的芯片,當場喊過技術部的人檢測。
“桑寧,證據齊了。”
我看向被警察架起來的謝雨薇,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謝雨薇,你爸保不住你了。”
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芯片裏面藏着的,是謝家人體實驗的完整名單。
記錄着這些年對多名學生的非法藥物測試,以及受試者的腦部掃描對比圖,血液代謝數據和精神評估報告等。
起初他只是在學校裏做實驗,後來甚至花錢買剛出生的嬰兒,試圖培養神童。
這些證據直接證明大規模人體實驗,可判死刑。
謝父在法庭上承認了用茵茵威脅貨車司機殺害我父母的事。
數罪並罰,判處死刑。
從法庭出來後,天空竟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季沉跪在雨中,衣服已經被全部打溼,被謝雨薇刺傷的地方還在滲着血。
來往的路人紛紛向他投去了異樣的目光。
可他依舊不管不顧,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桑桑...對不起。”
季沉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撐着傘,從他身邊走過,連腳步都沒停。
他猛地伸手抓住我的腳踝,卻又怕捏疼了我,立馬鬆開。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桑桑,我不知道是謝家害了你爸媽。”
“是我該死。”
我低頭看他,雨水混着淚水往下滴。
那張曾經讓我日思夜想的臉,現在只剩下扭曲的痛苦。
我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你覺得對不起他們?”
“那你就這樣爬到他們墓地去道歉吧。”
季沉跪着的身子一僵。
“不願意?那就滾。”
“我願意,我願意!只要你能原諒我,讓我怎樣都行。”
季沉連忙應下來,咬着牙朝墓地的方向爬去。
當晚,季沉的照片便被人拍下來上了熱搜,鬧的沸沸揚揚。
從前的他,把尊嚴看的比命都重要,如今這樣被羞辱,是他活該。
我內心毫無波瀾的看完。
次日清晨。
季沉出現在我家樓下,他的褲子上全是血跡,混着泥土,觸目驚心。
見我出來,他踉蹌着上前。
可或許是跪的太久,他直接摔在了我面前。
即使這樣,他還是拼命扯出了一個笑容:“桑桑,我跪完了,你能原諒我了嗎?”
我冷冷一笑:“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原諒你?”
季沉那本就毫無血色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
“我知道,桑桑,你不會這麼輕易的原諒我的,我只求你再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嗎?”
話音剛落,季沉的眼淚也跟着落下。
因爲家庭原因,他從小就特別獨立,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從未看到過季沉流眼淚。
而此時他站在我面前,不顧形象哭的像個丟了糖的孩子。
“桑桑,我原本也想回來找你的,可是謝雨薇她一直求我,不停求我,求我留下來陪她治病...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昏了頭,竟然答應了她。”
“但是即使跟她在一起,我也從沒有忘記過你,我是愛你的,桑桑,我以爲你會等我,我不知道會鬧成這樣,對不起,我真的很後悔...”
季沉的話讓我覺得無比可笑。
這竟然是他口中的愛?
“在你決定爲她留下的時候,我們之間就徹底結束了。”
我的聲音又冷又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繼續說道:
“你說你沒想到,是因爲你知道我愛你,你覺得即使你死了我也會等你,可是季沉,你怎麼就沒想過,我那麼愛你又怎麼承受得了失去你的痛苦?你陪着謝雨薇的時候,你有哪怕一秒想過我會不會痛苦的睡不着覺嗎?”
“你說你還愛我,可真愛一個人又怎麼會忍心這麼對她?季沉,你就是既要又要,惡心的要死。”
季沉緩緩抬起手,不停地扇自己巴掌。
他雙手顫抖着,內心的愧疚和痛苦無法抑制,聲音哽咽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
“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我真的愛你…”
“行了,別演了。”
我不耐煩的打斷。
“你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別出現在我眼前了,就像你對謝雨薇說的那樣,我現在看到你,就覺得惡心。”
季沉的手停滯在空中,隨後無力的垂下。
正因爲足夠了解我,季沉比誰都清楚,話說到這份上,我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了。
“你是喜歡上周凜了嗎?你們會在一起嗎?”
他聲音嘶啞的問出這句話。
真是無可救藥。
既然他這麼在意周凜,那就讓他死個痛快好了。
我正要開口,身後突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準備向她求婚了,記得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是周凜。
季沉的瞳孔驟然放大。
他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魂魄。
“你第一次帶我見她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她了,那時候雖然你們沒有在一起,但我看得出來,你們彼此喜歡。”
周凜語氣平靜,卻字字如刀,扎進了季沉心裏。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把自己的心思藏着很好,可是季沉,若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別怪我自己搶了。”
說完,他直接攬住我離開。
稍微走遠了些後,我深呼吸一口氣,打破這微妙的氛圍。
“你說的也太真了。”
周凜停下腳步,垂眸看我。
“桑寧,我是認真的。”
面前的人深邃的眼睛裏透着認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心底。
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隨即如擂鼓般跳動起來。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接什麼話。
周凜似乎察覺到我的無措,唇角微微勾起。
“我知道你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思,我已經等了很多年了,不在乎再等幾年。”
“我就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不要有壓力。”
我的臉微微發燙,下意識移開視線。
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我突然想吃糖葫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周凜低笑出聲,眉眼舒展。
“好。”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下過雨的空氣格外好聞,陽光透過樹梢灑下來。
我咬了一口糖葫蘆,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像是把過往的苦澀一點點替換掉。
公園不遠處的長椅上,一對老夫婦正翻看着手中的老照片,笑得開懷。
銀白的發絲在陽光下閃着溫柔的光。
我知道,時間可以撫平很多東西。
後來,季沉再也沒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他悄悄跟了我一段時間,被我報警後,便消失了。
前幾天傳來消息,人去世了。
我內心毫無波瀾的聽完。
他的事,早就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