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歷練的這段時日,司清翌走過了千山萬水,看盡了人間百態。可越是行走,他心中那股對“時間本質”的渴求便越加熾烈。
過去是什麼模樣?未來又將走向何方?
時間,真的只是單向流淌的河嗎?若我能逆流而上,或順流而下,是否能窺見命運?
終於,他纏着青菡:“青姨,我想去看看——萬年以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青菡凝視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她知道,這孩子已不再滿足於被庇護的成長。是,她輕輕點頭,指尖劃過虛空——他們回到了萬年之前。
在去往萬年以前後,他的好奇心並未得到滿足:“青姨,那萬年之後呢?未來的修真界又會是何等光景?”
青菡沉默片刻,終是嘆息:“未來,是最難窺探的。時間之河在此處最爲湍急,稍有不慎,便會迷失於因果之外。”可她終究舍不得拒絕這個孩子。
萬年以後的修真界,一片林中,一個中年男子站在一處高地上指揮着金丹境界的妖獸攻擊一名少年。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模樣,卻有着一頭罕見的白發,在林中格外顯眼。他手持一把劍身爲淡藍色的長劍,面對比自己高一大境界的妖獸,眼裏沒有絲毫畏懼。
“殺了我族族長之子還想跑?”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妖獸在男子的指揮下,咆哮着向他撲來。他手中長劍舞動,帶着凜冽的寒氣,迎向妖獸的攻擊。然而,妖獸的境界畢竟高出他一大截。他的攻擊雖擊中妖獸,但只是給妖獸撓癢癢的程度,那妖獸竟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身軀,把他劍氣附着的冰霜抖落,就如碎屑般紛紛揚揚灑下,隨後發出一陣嘲諷般的怒吼。
少年重新凝聚劍氣,再次揮劍攻向妖獸。
妖獸只是抬手便將那劍氣化解於無形,緊接着,從嘴裏噴出火焰。少年只感覺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急忙運轉體內靈力,在周身形成一層冰,勉強抵擋住火焰的侵襲。趁着冰還未完全削弱,他迅速側身翻滾,躲避開了妖獸接下來的又一次的噴射。火焰擦身而過,燒斷了他的幾縷發絲。
少年滾落在地後,立刻單膝跪地,劍尖指地,以此穩住身形。他憑借着身法,在戰鬥中一次次險象環生。妖獸可以失誤無數次,但他不行。經過幾百個來回的過招,終是一點點將妖獸磨死。
男子看到少年身上掛了彩,已是窮途末路之境,冷笑一聲又派出了幾只金丹境界的妖獸加入戰鬥。
“小娃娃,你還想掙扎到何時?要是你自裁,興許還能免遭皮肉之苦。”
少年只是微微喘着氣,眼裏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反而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但很快他便有些力不從心。在挨了數道攻擊後,少年只得以劍抵地才站了起來。就在他搖搖晃晃,欲要倒下之際,一雙手從後面扶住了他。
他抬眼望去,那人正是他的師兄宗長臨。
“師弟莫怕,師兄來了。”
宗長臨直接與妖獸展開近身肉搏,拳拳到肉。每一拳揮出,空氣中傳來陣陣爆鳴聲。他的拳頭專挑刁鑽角度,先是一拳打在狼型妖獸肚子上。那狼妖飛出之際,肚子還在抖動,三層肉隨着身體的翻滾而晃蕩。
再是面對渾身長滿刺的樹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迅速出拳,直擊眼睛。那樹妖吃痛,雙眼模糊不清,張開藤蔓手四處橫掃。同時,腳上也正忙着,挪動着數根短小的腿向前進。
宗長臨雙腳猛地一蹬地面,高高躍起,在空中一個翻身,抽空間對那個名叫君潯璟的少年挑了下眉,然後一腳踢在樹妖的額前。樹妖挨了重擊身體向後傾去,“哐當”一聲砸在地面,掙扎幾下,依然是起不來身。
還有只天上飛的在空中虎視眈眈,見勢俯沖而下,他一把掐住怪鳥的脖子,一個用力,猛地按在地上。翅膀撲騰得厲害,他另一只手緊緊抓住怪鳥的翅膀,用力一擰,怪鳥哀嚎着不再動彈。
就在宗長臨以爲戰鬥結束時,轉身望向高地上的男子。只見男子嘴角勾起,陰惻惻地望向他們。宗長臨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預感,還沒等他來得及細想,那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見。他心中一緊,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君潯璟的面前。
比男子攻擊先到的是宗長臨寬厚的肩膀——原來男子是想對君潯璟發動攻擊,但宗長臨的及時出現,讓這道攻擊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時,男子的手還貼在宗長臨的肩膀上。宗長臨咬緊牙關,承受着攻擊帶來的巨大壓力。強大的沖擊力使他的身體稍微晃動了一下,他踉蹌幾步,差點撞到後方的君潯璟。隨即他的腳穩穩地扎根在地面,未曾後退半步。
男子見狀加大手上的力量,宗長臨也不甘示弱反擊着,全身的氣勢陡然提升,一股強大的靈力從他的體內涌出與男子的靈力抵抗。
“我倒要看看你能護他多久。”
君潯璟探出個腦袋,見此情景,心神一動,數道冰刺從地面破土而出,直直地朝男子射去。然而這些冰刺還未碰到男子的衣袖便紛紛破碎,碎成渣子,消融在地面。
君潯璟依然沒放棄,他知道自己的攻擊對於男子而言如同以卵擊石,但他總得做點什麼,哪怕是一絲綿薄之力,只要對宗長臨的局勢有所幫助就行。他周圍氣溫急劇下降,眨眼間,凝出無數冰錐子,密密麻麻地懸浮在身後。他操控着那些冰錐子,那些冰錐子好似從宗長臨身後探出一般,萬箭齊發般朝男子射去。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那只空閒的手隨手一揮,冰屑四處飛濺,如鹽粒般揮灑。君潯璟還是沒有氣餒,繼續不斷地凝聚冰錐子,一次又一次地發動攻擊,試圖幹擾男子的注意力,爲宗長臨減輕壓力。
“師弟,別白費力氣了。”宗長臨大喊着,他的雙腳卻不自覺往後犁了一小段距離。
“我不要。”
“嘖,不自量力。”男子不再給君潯璟和宗長臨喘息的機會,迅速抽回手,又猛地一掌揮出,宗長臨原先就頂着男子的攻勢,如今,再遭一次重擊,身體化作一道流光,向後疾速飛去,帶着君潯璟一起。
他在飛行之際,趕忙與君潯璟置換身位,將自己置於君潯璟的後方,直至撞上一棵樹才停下。
樹葉簌簌飄落,宗長臨的背與樹幹緊密貼合,嚴絲合縫。他喉頭一甜,鮮血奪口而出,幾朵紅梅瞬間在他的衣襟綻放。
君潯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中一顫,他迅速轉身,目光落在了那刺目的紅上,他頭一次那麼討厭紅色這個顏色。
“師兄……”
宗長臨扯着嘴角笑了笑:“師弟,你看着小小一只,但壓在我身上,還真是不輕。”
君潯璟聞言趕忙從宗長臨身上起開,動作中帶着一絲慌亂,一邊起身一邊說:“師兄,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有閒心開玩笑。”眼裏滿是擔憂。
“別那麼緊張,師弟。”
君潯璟將宗長臨拉起,二人目光緊緊盯着緩緩走近的男子。就在男子出手的瞬間,宗長臨迎了上去。那一刻,君潯璟屏住了呼吸,心也揪了起來,他不知道宗長臨是否是男子的對手。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師兄很強,可是面前的男子境界在師兄之上。
兩人的拳掌交錯而過,男子穩住了身形,而宗長臨則後退了一步。宗長臨立刻調整身姿,再次出擊。他這一拳被男子被男子輕而易舉接住,男子的手掌如同鐵鉗一般,讓他無法掙脫。男子握住宗長臨的手將人往前一帶,同時另一只手猛地擊向宗長臨的腹部。
宗長臨躲避不及,身體向後飛去,在地上翻滾幾圈才勉強停下。他的衣衫血混着塵土,破爛不堪。鮮血不停從口中涌出,將地面染得一片通紅。他用手支撐着地,顫巍巍站起。
君潯璟見狀連忙跑過去扶住宗長臨:“師兄,你別再逞強了”
宗長臨吐掉嘴裏的血沫子:“這次的家夥是有點棘手,但你師兄我可是誰,怎麼可能輕易被他打敗。”
說完,又一次朝男子沖去。這次,他在男子手中過了幾招便被一腳踢中胸口,飛了幾米遠後穩住身形,再次沖向男子。那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雖知危險卻義無反顧。
男子微微皺眉,似乎對宗長臨的頑強感到有些意外。
君潯璟就這樣目睹他的師兄一次次地沖向敵人,一次次地受傷,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自責和無力感,這是他頭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從出生至今,他就是旁人口中的天才,他也不負所望,在修煉之路上一直順風順水,各種技藝法門似乎都能輕鬆掌握。
他不是天才嗎?若是天才,爲何連保護自己、保護師兄都無法做到?只能看着師兄一遍又一遍受傷,卻又無能爲力。他不想,不想師兄再受傷了。
此時此刻他才驚覺自己那所謂的成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蒼白無力,無非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罷了。
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但他強忍着不讓它們流下來。
他緊緊咬着嘴唇:“師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是我引起的,這個人是我招來的,與你無關,你趕緊走。”
“你說什麼胡話!我可是你的師兄,怎麼可能丟下你一人?”
“宗長臨,你都說你只是我的師兄,你沒必要爲我……”君潯璟望着傷痕累累的宗長臨,聲音哽咽道。
“師弟,你這話說得就見外了。你我的情誼,豈是這‘只是師兄’幾個字能輕易概括的?我們不是家人嗎?還是說你這小子沒把我當家人?我告訴你,從你踏入師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當除師傅以外最親近的人。雖然你總是嫌我吵,覺得我不着調,但你也知道的,我這人就這樣,改不掉的。”
“師兄我從來沒有覺得……”就在君潯璟話還未說完,只聽宗長臨大喊一聲“小心!”,轉眼間宗長臨又擋在他的身前。
“師兄!”君潯璟驚呼一聲,他看見宗長臨的身體從自己眼前掠過,想要伸手去抓,卻只觸碰到一絲殘影。抓住一片空氣後,他的心也隨之猛地一沉,手腳變得異常冰冷,如墜冰窟。
宗長臨的身體恰似斷了線的紙鳶,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他的眼半眯着,那目光落至君潯璟時,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法訴說。
君潯璟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本能地朝着宗長臨飛去的方向疾馳而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接住師兄,不能讓他就這樣倒下。
就在宗長臨即將觸地之時,君潯璟終於趕到了。他伸出雙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接住了宗長臨。他太小了,宗長臨整個壓在他的身上,那重量似有千斤重,致使他的腿有些彎曲。
宗長臨的頭倒在君潯璟的肩頭,鮮血一並染紅了君潯璟的衣襟。
“師兄,師兄,你不要睡。”君潯璟眼眶的淚終究是奪眶而出,一顆一顆落在宗長臨那滿是血污的臉上。他試圖用手擦去宗長臨臉上的血與淚,可卻怎麼也擦不完。
宗長臨的嘴微微動了下,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似是在回應君潯璟的呼喚。
君潯璟握住宗長臨的手,又用自己的手觸碰了下宗長臨的臉,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感覺宗長臨的肌膚好冰冷。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他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發現效果微乎其微,又用衣袍胡亂地擦了一把。
該怎麼辦,該怎麼才能救師兄……丹藥、靈草,君潯璟的腦海中飛速閃過各種可能的辦法,他的手在儲物袋上慌亂地摸索着,仔細地辨認着每一顆丹藥的功效。
“這顆丹藥不行,這顆丹藥也不行,師兄現在最需要的是修復經脈和內髒的損傷,最好能找到一顆起死回生的丹藥。”君潯璟自言自語着。終於,他找到了一顆凝血丹,此丹藥有止血生肌、修復內傷的效果。可喂下後,宗長臨的傷勢依然沒有明顯的好轉。
沒事的,沒事的,他還有很多靈丹妙藥。他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株九命還生草,靈草的品階放在那,據說吃了還能提升修爲,相信師兄一定能得救的。
就在他想將靈草喂給師兄服下時,一道靈力擊向了他的手腕,他一吃痛,手中的靈草自然脫手而出。
“小子,沒想到你還有此等珍稀之物,這玩意可是連我族族長都未曾擁有,給你那死命的的師兄用,實在可惜。”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狠厲,他心神一動,一股吸力朝着地上的靈草席卷而去。君潯璟趕忙將靈草撈起,緊緊握住靈草,身體向後急退,同時調動體內,在身前形成一道冰牆。但冰牆在男子面前不堪一擊,他整個人被擊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這片土地在昨天,在今天還是黃色,而現在變成了紅色。
“老老實實地交出不就好了。”男子得意地走向君潯璟,伸手就要去搶奪靈草。就在這時,宗長臨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一急,強行運轉體內殘存的靈力,朝着男子發出一擊。
男子側身躲過,臉上露出一絲惱怒:“你這家夥,竟然還沒死透。”
“你別想傷害他。”
司清翌剛被傳送至此,還未來得及站穩腳跟,便看見男子欲要對師兄弟二人痛下殺手,他大喝道:“給我住手!”說着,化作一道流光擋在君潯璟和宗長臨面前。一旁的青菡見狀,無奈地搖搖頭,也跟了過去。
男子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兩個,滿臉不屑地說道:“又來兩個送死的。”
司清翌指着男子對青菡道:“青姨給我殺了他。”
青菡並未立即行動,而是嘆了口氣:“清翌,你忘了我先前是怎麼和你說的?”
司清翌搖晃着青菡的手臂,央求道:“可是我就是想幫他們,好不好嘛,青姨。”
青菡被他晃得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無奈卻又拿他沒辦法。她看着司清翌,眼中帶着一絲寵溺:“好好好,你想我怎麼教訓他?”
司清翌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就讓他變成嬰孩,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青菡頷首,只見她抬手間,那名男子身軀慢慢縮小,面容也變得稚嫩,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亂抓,嘴裏發出咿呀的聲音,看起來是那般無辜,但那雙充滿狠厲的眼神暴露了他只是身體變小,而不是連同心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