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空房與急轉的會議
麗景園小區門口,賣水果的攤販正用塑料袋裹着電子秤防灰,幾個老人坐在門衛室旁的石凳上閒聊,空氣裏飄着住戶陽台傳來的飯菜香。這尋常的煙火氣,卻讓趙桐權心裏愈發沉緊。
他報出王浩的名字和門牌號,門衛大爺眯着眼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沒印象,這樓裏住的大多是老住戶,沒聽過這名字。”
趙桐權沒再多問,徑直往那棟樓走。樓道裏堆着雜物,牆皮斑駁,聲控燈在他踏上台階時“啪”地亮起,光線昏黃。到了三樓,他找到對應的門牌號,抬手敲了敲。
沒人應。
他又用力敲了幾下,門板發出沉悶的響聲,驚動了對門的住戶。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你找誰啊?”
“請問這裏住的是王浩嗎?”
“王浩?”女人皺起眉,“這房子空了快半年了,之前住的是一對小夫妻,早就搬走了,沒聽過叫王浩的。”
空的?
趙桐權的心猛地一沉。電信登記的信息是假的?還是王浩剛搬走不久?
他扒着門縫往裏看,裏面漆黑一片,隱約能看到地板上落着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住了。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小陳發來的短信:“別查了,小心惹禍上身。”
趙桐權盯着這行字,指尖冰涼。小陳的提醒,更像是一種警告,側面印證了這個王浩和案子脫不了幹系。可現在人去樓空,線索斷了。
他轉身往樓下走,腳步匆匆。審委會的會議應該已經開始了,張法官肯定在催促判決書。如果他趕不回去,或者拿不出新的證據,李志強的案子就徹底定了。
剛走出單元樓,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趙法官是吧?”電話那頭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點刻意的沙啞,“別找王浩了,你找不到的。”
“你是誰?”趙桐權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你和李志強的案子是什麼關系?”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輕笑一聲,帶着嘲諷,“重要的是,你一個助理審判員,非要攪這渾水幹嘛?李志強認了罪,案子結了,大家都省心,不好嗎?”
“省心?”趙桐權的聲音冷了下來,“讓無辜的人坐牢,你們倒是省心了。”
“無辜?”對方的語氣陡然變了,“趙法官,話別說太滿。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對你有好處。你還年輕,前程要緊。”
“少廢話,監控錄像是誰刪的?李志強是不是被冤枉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忙音。
趙桐權再打過去,已經是關機狀態。
他站在小區門口,看着來往的行人,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對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在查王浩,甚至知道他的軟肋——年輕,在乎前程。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背後一定有人在盯着他,而且能量不小。
他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十五分。審委會的會議已經開了十五分鍾。
不能再等了。
趙桐權攔了輛出租車,報了法院的地址,催促司機快點。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他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沒有監控錄像,找不到王浩,見不到李志強,他手裏還有什麼?
對了,李志強的認罪筆錄。
前世他沒注意,這一世再想,一個慣偷,爲什麼會在證據不算絕對確鑿的情況下如此痛快認罪?而且筆錄上的供述,細節過於“完美”,完美得像是有人教他說的。
還有失主的證詞。失主說案發時看到一個穿藍色夾克的男人從樓道跑出來,身形和李志強相似。但李志強被抓時,身上穿的是灰色外套,他的住處也沒找到藍色夾克。這個細節,前世所有人都忽略了,只當是李志強換了衣服。
或許,這就是突破口。
出租車停在法院門口,趙桐權付了錢,幾乎是跑着沖進大樓。剛到審判庭樓層,就看到小周急匆匆地跑過來:“趙哥,你可回來了!張法官問了你好幾次,判決書呢?”
“我來不及寫了,直接去審委會!”趙桐權喘着氣,抓着小周的胳膊,“把李志強案的卷宗給我,快!”
小周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跑去拿了卷宗。趙桐權接過,轉身就往審委會會議室跑。
會議室的門虛掩着,裏面傳來張法官的聲音,正在陳述案情:“……綜上所述,被告人李志強盜竊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建議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趙桐權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包括坐在主位的庭長和幾位資深法官。張法官看到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小趙?你怎麼才來?判決書呢?”
“庭長,各位前輩,”趙桐權沒有理會張法官,徑直走到會議桌前,將卷宗放在桌上,“關於李志強的案子,我有幾點疑問,請求暫緩判決。”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
張法官猛地站起來:“小趙!你胡鬧什麼!審委會的時間很寶貴,你有什麼疑問不能會後說?”
“因爲這些疑問,可能影響案件的定性。”趙桐權迎着衆人的目光,語氣堅定,“第一,被告人李志強供述中提到的作案時穿着的藍色夾克,至今未被查獲,案卷中也沒有相關搜查記錄,爲何?第二,失主指認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十分,而監控截圖顯示李志強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的時間是三點零五分,兩者相差五分鍾,這五分鍾內發生了什麼?第三,技術科聲稱完整監控錄像過期刪除,但據我了解,案件未審結時,關鍵錄像不得刪除,且法警小陳在調取證據時,並未按規定索要完整錄像,這其中是否存在疏漏?”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問題都擲地有聲。
張法官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李志強自己都認罪了,還需要糾結這些?”
“認罪不能代表一切。”趙桐權翻開卷宗,指着李志強的筆錄,“大家可以看這裏,李志強供述的作案細節,與失主描述的幾乎完全一致,甚至包括失主放在抽屜角落的備用鑰匙位置。一個慣偷,在匆忙作案後,能記得如此清楚嗎?更像是……有人提前告知了他細節。”
幾位法官的表情嚴肅起來,開始翻看桌上的副卷。
庭長皺着眉,敲了敲桌子:“張法官,小趙提出的這幾點,確實需要核實。尤其是監控錄像的問題,技術科那邊怎麼說?”
張法官的額頭滲出細汗,強作鎮定:“我……我會讓技術科再查一下,但這案子確實不宜拖延……”
“怎麼不宜拖延?”趙桐權立刻接話,“如果真的存在疏漏,讓無辜者蒙冤,才是對司法公正最大的損害。我請求,暫緩判決,重新核查證據,尤其是尋找那件藍色夾克,並對李志強進行二次提審。”
會議室裏陷入了討論,幾位法官低聲交換着意見。張法官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卻無法反駁趙桐權提出的疑點——這些細節,確實不合常理。
最終,庭長拍板:“同意小趙的意見,李志強案暫緩判決,由張法官牽頭,趙桐權協助,重新核查相關證據,三天內提交補充報告。”
趙桐權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些,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
張法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摔門走了出去。
其他法官陸續離開,庭長走之前看了趙桐權一眼,眼神復雜:“小趙,有疑問是好事,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查案可以,別給自己惹麻煩。”
趙桐權點點頭:“謝謝庭長。”
會議室裏只剩下他一人,他看着桌上的卷宗,長長地舒了口氣。
第一步,算是守住了。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張法官絕不會善罷甘休,那個神秘人也不會就此收手。接下來的三天,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必須盡快找到藍色夾克,或者讓李志強說出真相。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件藍色夾克,被扔在垃圾桶旁,背景像是某個廢棄的倉庫。
發件人沒有任何文字說明。
趙桐權盯着照片,瞳孔驟然收縮。
是誰發來的?是敵人的挑釁,還是……潛在的盟友?
他握緊手機,眼神變得愈發深邃。不管是誰,這張照片,都是新的線索。
他拿起卷宗,轉身走出會議室。接下來,他要去一個地方——李志強被抓前最後出現的廢品收購站,或許那裏能找到更多線索。
窗外的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了些,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落在走廊的地面上,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趙桐權的腳步,比來時更加沉穩。
(下一集預告:趙桐權根據照片線索找到廢棄倉庫,卻在那裏發現藍色夾克上沾着的微量油漆,與案發現場附近一個正在裝修的住戶使用的油漆型號一致。而那個住戶,恰好是張法官的遠房侄子。與此同時,張法官正在暗中施壓,要求看守所“看好”李志強,不許任何人接觸……)